朱慶堂一上了山就被擋住了,說是陸朝陽正忙著。
陸八一本正經地道:「大公子,小白正在生死關頭,這個時候要是去打擾大小姐,不管是誰,都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朱慶堂傻了眼:「小白?」
陸八解釋道:「是大小姐從小養大的一條白母豬。」
朱慶堂一聽是豬,心中不免煩躁。但是想到陸朝陽成日就是伺候這些畜生的,只好按捺下來,就問陸八能去哪裡坐著等她。雖然如此,一向眼高於頂的朱大公子對於自己的受重視程度竟然不如一隻豬,難免還是有些氣悶。
陸八就熱心地指引他到臨時搭建起來的,平時他和陸朝陽對賬的時候用的書房。畢竟是男女有別,也不能窩在互相的房間裡對賬,也是後來才建起的這麼一個房間。
陸八拿出陸朝陽心愛的菊花茶來招呼這位朱大公子。朱慶堂因為心中狂暴,而不停的一杯接著一杯的喝著。
終於小白下完了崽--一共十六條小豬崽。這小白是陸朝陽從小養到大的,這也是投胎,沒想到就懷了這麼多,很是吃了一番苦頭。生完最後一條小豬崽,就見小白幾乎虛脫了。陸朝陽讓趕緊去拿乾淨的稻草來,並給母豬清理了身體。
小白顯然已經非常虛弱了,並不適合自己哺乳。陸朝陽只好去找了其他幾頭正在哺乳的母豬,一頭分擔幾頭小豬。
陸蘭英也鬆了一口氣,道:「還好家裡的母豬多了,不然就該出事兒了。」
陸朝陽摸摸小白的體溫,道:「讓它好好歇會兒,待會兒還喂點流食。」
陸蘭英點點頭。
直到這時候,才有人上前來對她道:「大小姐,朱大公子來了,在書房等著呢。」
陸朝陽一怔。道:「他怎麼來了?」
說完,拿抹布擦了擦手,就想去會客。
陸蘭英連忙把她拉住了,抿著唇兒笑道:「朝陽姐,朱大公子來了,你就這一身去見人家啊?還不趕緊回去換身乾淨的。」
想到對方好歹是只名義上的未婚夫,又是客人,陸朝陽無奈。只好先回了自己的房間,隨便挑了一件乾淨的衣衫換上。
朱慶堂等得一肚子火,見她出現在門口,就有跳起來破口大罵的衝動。最終只是深吸了一口氣,道:「你來坐下,我和你說兩句話就走。」
陸朝陽詫異道:「什麼話?你大老遠的來,是為了什麼事兒?」
難道是陸展瑜的消息?想到這個可能,陸朝陽的眼睛都亮了。
朱慶堂觀察她神色,眼中卻沉了沉。待人坐下了,他卻還是盯著人不說話。把人家盯得有些發毛。
陸朝陽只好自己先開口,道:「是不是展瑜哥有消息了?」
朱慶堂「哼」了一聲。道:「你倒還記得展瑜?」
陸朝陽一怔,道:「你這是什麼話?」
朱慶堂心裡煩悶,索性就道:「我可還記得,你從前死都不肯承認你和展瑜有什麼事兒。還說讓我別到處說去,免得敗壞了你的名聲,讓你不好嫁人。」
陸朝陽黑了臉,道:「你這是來翻舊賬的?」
朱慶堂揚了揚眉毛。道:「我就是來告訴你,不管怎麼樣,你現在都是頂著我朱家兒媳婦的名頭。你要是不守婦道。給我丟人,我可容不得你。再說了,我答應了展瑜要幫他照顧你,那等他回來,我就好好的把你交出去。」
陸朝陽陰沉著臉,道:「你說什麼?你是聽到什麼不好的風聲了?」
最近這陣子,她可是沒都沒做啊?
朱慶堂想到陳大和方三那個混蛋,又覺得這話不好對陸朝陽說。因此只好生生忍了下來,但他從來也不是一個擅長忍耐的人,這樣自然憋得難受。
憋了半晌,他才道:「你一個女子,好端端的,做什麼要成天拋頭露面?怎麼趙家養不起你嗎?」
陸朝陽的臉色越變越差,最終道:「朱大公子,我怎麼過日子,好像跟你沒啥關係吧?」
這句話讓朱慶堂受了嚴重的刺激,他惱羞成怒,道:「我不能讓展瑜平白無故戴了綠帽子!」
聽到這話,陸朝陽笑了起來。
但是那笑容竟然讓人毛骨悚然。
她輕聲道:「你可管不著我。有本事,讓他來管。」
然後朱慶堂就被她趕了出去。
朱慶堂氣得不行,臨走還憤憤地踹了那門一腳,顧不旁人異樣的眼光,就管自己往山下走了。
走到半山腰,突然聽到有人的呼喚。朱慶堂連忙掉轉頭。
卻看見陸朝陽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顯然是一路追了上來。
他心頭沒由來的一鬆,過了一會兒,臉上就擺上了得意的神情。心想這丫頭是知道錯了?那他可以大人不計小人過的原諒她。
陸朝陽跑到跟前兒,手裡提著他的外袍,塞在他手裡,道:「你掉在我那兒了,快點收好,不然人家瞧見了,不知道得怎麼說。」
說完,也不等他反應,掉臉就走。
朱慶堂心火突然又狂冒,氣得叫了一聲:「朝陽!」
陸朝陽頭也不回,往山上走了。他今天說的那些混賬話,她不是不生氣。只是到底是不怎麼在意的人,所以也不會總放在心上。
朱慶堂氣極了,然而卻突然反應過來,如一盆兜頭冷水從頭上澆了下來。原本不願意承認,不願意面對的,現在突然被剖開,好好地攤在眼前。
其實他只是不願意承認她不在意自己罷了。原本還害怕這女子是個眼皮子淺的,陸展瑜把她托付給自己,就怕她瞧上自己的身家品貌,反而賴上了自己。這也不能怪他,畢竟他的出身,相貌都擺在那裡。
可是沒想到……
或許他這樣的人,就是犯賤吧。越是得不到,越是覺得可貴。正是因為她對他無所求,她所要的一切都能靠自己得到。趙家起家也不過是這幾年的功夫,不得不說,她功不可沒。她若是個男兒身,不用出嫁的話,恐怕他們兄妹聯手,假以時日,趙家也能成為當地大族。就是因為知道自己身上沒什麼是她所圖的,才會覺得好奇,才會靠近,才會……
朱慶堂有些懊惱,心裡暗暗地道,這下可攤上大事兒了。
從那以後,朱慶堂就再也沒有上過山。
有的時候,他還會到趙家去坐坐,盡一盡未過門的女婿的責任。但是他就是再也不能見陸朝陽一面了。起初到底還有些賊心,也還會讓小廝送點東西去,聽了回話,不免也意興闌珊。
陸朝陽也日復一日的忙碌著,不管,不看,也不在意朱慶堂的來去。就是面對朱慶堂遣來的小廝,每次也都還要和他說一聲「以後讓你們大公子不要再送東西來了。」
小廝只好又滿頭包的兩頭跑。
在她的忙碌中,時間過得飛快。
這一年來,趙家的進展比前兩年都要快。原本荒廢的山頭,已經起了一個像模像樣的大院子。滿山種滿了果樹,又有山花爛漫坡頭。就連那開出來的一片一片環形田地,在晨光霧靄下看起來,也美極了,蜿蜒而上,幾種顏色的植物交錯著,彷彿會閃耀出泠泠的光澤。
山上的豬圈已經擴展到一百個,而且還在繼續擴建,製造的沼氣就排到山窪處的大水塘裡餵魚,或是排到果林裡,田地裡肥土。
種下去的果樹有柰子,雪梨,桃子,橘子,棗子等等,還種了幾棵櫻桃樹,是趙牧想辦法從城裡弄來的。都是會開花的作物。可以想像,來年這座山頭會有多麼的美。
初步循環生態系統已經形成。基本上,趙家也已經初步形成了自產自用自銷的經濟模式。未到年末,冬初一撥算盤一算賬,就算到今年還了欠柳東村的賬務,純盈利已經不下整千兩。
陸朝陽從山上匆匆趕回來。她難得的把那件皮裘穿上了,但是騎馬回到家又熱得脫下來丟去一邊。進屋就先抱了抱自己的小侄女兒趙玉,笑道:「喲,這麼漂亮的小姑娘是誰家的啊?」
陸玉梅笑道:「還能是誰家的,不就是你家的啊?」
生了這個孩子,陸玉梅的身段豐腴了一些,不過依然顯得玲瓏有致。雖說在趙家也做事,可是日子畢竟越來越好過了,她也和林氏一樣,把更多心思花在了孩子身上,因此保養得宜,倒比成親前,還多了幾分風韻。
只是趙玉出世的時候足有七斤八兩,在現在這個時代,醫學比較落後,尤其是瞧婦人病的,更是一些沒有什麼專業知識的穩婆之流。聽說陸玉梅生趙玉的時候很是吃了苦頭,損了身子,還得等一等,才能懷第二胎。但是趙家人也並不著急就是。
林氏現在皮膚白白的,面色紅潤,身上穿著一件深藍色的長裙,頭上插著一支金步搖,瞧著倒還有好幾樣首飾,瞧著就是個富家太太的模樣。不過以趙家現在的身家,她這副打扮,已經是很節儉的了。
只有陸朝陽還和從前一樣,頭上,脖子上,手上都光禿禿的,臉龐是健康的小麥色。脫了皮裘,又脫了湖綢做的薄襖,裡面就是一件普通的青色男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