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三少奶奶的風寒不過兩三日就好了,在重新向上房請安之後卻得到一個好消息,她的夫君田家的三少爺就快要從京師回來了,莫估著下月月初就能回到金陵。雖然長房的大少奶奶諷刺了她用嫁妝獻給寺廟以修葺鄉下三座石橋的事情,田三少奶奶也不以為意,何況一貫對她要求苛刻的老太太卻喝止了大少奶奶,說能有這麼心慈仁善的兒媳是田家的福氣,更讓她歡喜莫名。
她回到房中喜滋滋的對芳兒說道:「你看老太太還是明白事理的,她也漸漸知道我的好處了。你得好好幫我打扮一下,他回來看了必定高興。」田三少奶奶打開精美的飾盒,一樣一樣的檢點著抹額耳環簪子,又從刨花衣箱取出一件件長裙在銅鏡前比試。
芳兒看她那般興高采烈,也只能上前伺候她換來換去,卻是一言不。田三少奶奶便漫不經心的問道:「你這是怎麼了,有什麼事情麼?」
芳兒欲言又止,終究說了出來:「姑爺既然寫信回來,為什麼只給老太太那邊,卻忘記小姐這裡呢。以前可不曾這樣,就算麻煩也不該一個字都不寫啊。」
田三少奶奶一愣,手中捧著的石榴紅擺裙便滑落在地上,不過是失神片刻,隨即又笑起來:「你這丫頭,真是會挑理,還為我計較這個。等你家姑爺回來,你再幫我討個公道吧。」
芳兒看著她有些勉強的笑容,也不再說話,卻暗暗握緊拳頭,如果真要為你討公道,我一定會好好的收拾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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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華落一個人在房中休養之後,青離便每日早出晚歸自行在金陵遊玩,也不去打擾華落,心中卻盼著他快些平定心神早些好了起來。如此這般已經三日過去了,她卻遇上一件為難之事,令她在房中踱步了半天。有人送來一張帖子,卻是打著清華宮門下弟子同松的名號,請她主持大局捉拿綁架金陵知府愛女的妖怪。
世事變幻多端,當日她為了麗娘和同松一番爭鬥,給自己惹來人間撫妖巡查使的頭銜,如今就是這個虛號卻將自己束縛住,生生的進退兩難。看他書信中言辭恭敬處處抬高自己,半字不提先前的不愉快,可是青離想著要帶著他們去捉妖怪,不知道怎麼就覺得很是彆扭。
青離也知道,就算是華落醒著看到這封信,也不能說捉那為非作歹的妖不對。無論是同松真心尋求幫助,還是刻意讓自己知道什麼,青離也只能認了。要是推脫不去,倒像是自己心虛認輸一樣。想到此處,她便好生氣悶,心中將那個妖怪罵得狗血淋頭,不好生生修煉,卻做這些欺男霸女的勾當,卻連累曾經維護妖怪的她沒臉。青離又有些困惑,清華宮知曉妖怪之事不足為奇,奇的是他們怎麼知道自己呆在這裡呢,想到那揚長而去的李拓,不由得橫生冷意。
青離躊躇半響,終究是整理好衣著,按著帖子上說的時間地點如約而去。罷了,現在有些事情做也好,總比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要強,也許時日久了,自己就能放下。
午後時分,青離出現在金陵紫衣巷胡同深處一座小小宅院前,輕輕叩響了木門。門很快開了,前來應門的是曾在海寧縣交手的道士瞭然,年輕的面龐上滿是笑意,恭恭敬敬的向青離行禮問安,完全是迎接前輩高人的做派,到讓青離的耳垂有些燒,輕輕咳嗽了一下才端莊的走進門檻。
月上柳梢頭,青離、同松還有了然安靜的走在金陵城東梅花山中的山野小道上。這裡雖然古木參天綠茵遮蔽,可是離金陵城不過七八里路,並不像是能出大妖怪的地方,若說有幾個山野精魅還差不多。可是了然卻信誓旦旦的保證自己打聽到的消息絕不會錯,同松則是一副等她拿主意的樣子,青離想了想,覺得清華宮也不會在這件事情上和自己為難,雖然不太相信,還是決定夜探梅花山,以免驚動世人。
雖然是春天三月,究竟山風清涼蟲鳴不斷,樹影晃動不清,也有幾分幽靜氣息。青離不知不覺想起那日在錢塘江中梅林所見,敖不破飛奔向自己身邊的梅心如,百般緊張關心的模樣歷歷在目,原來自己記得這麼清楚。青離便有些失神,不由停住了腳步,同松和了然奇怪的看著她。青離尷尬一笑道:「我似乎聽到什麼聲音,你們可曾聽見。」同松皺眉側耳而已細聽了一下,搖搖頭。了然則似乎看透了她不過是走神,別轉過頭肩膀偷笑了一下。
青離正為難時候,卻看見遠遠山頭樹影中紅影一現,彷彿是一個女子般,頗有些欣喜的說道:「看哪裡是什麼。」
她說著便輕輕飛縱起來,宛如飛鳥一樣悄無聲息的滑了過去,同松和了然一怔,也急急的奔過去,不過比她稍稍晚了一點等到了梅花山山頭,就看見她摟著一隻年幼的梅花鹿在悄悄說話,可愛的小鹿眼睛濕漉漉如同黑寶石一般,正親熱的舔著青離的手。兩人都是一愣,同松皺起眉頭,了然卻嘴角含笑的看著那只惹人憐愛的梅花鹿。
青離抬起頭,對同松和了然笑道:「她貪圖吃這裡的青草,和母親走散迷路了,找不到家了,所以在這裡逛蕩呢。」
同松眉皺得更深,似有不信:「你能聽懂它的話?它還沒有通靈性呢。」
青離訝然,這是她生來的本領,能與百獸言語,卻讓同松這般驚異,可是在珞珈山並沒有人說過這是什麼了不得的本領啊。
同松想起師父曾經說過:「萬物生靈之間言語不通,除非通曉靈性或是同族,才能彼此交流說話。當今之世,似乎也只有天庭供奉的幾位上古之神有此能。多年前的與修羅一戰,聽說已經多半圓寂了。」原來不過以為是個法力高強的修行人而已,卻沒有料到居然有這樣的能耐,那素來與世隔絕的珞珈山,卻真的藏龍臥虎啊。
青離拍拍梅花鹿的身子,小鹿彷彿知曉人意的慢慢下了山頭,一邊走還一邊回頭看著青離,頗有些戀戀不捨的樣子。青離笑道:「小傢伙說山中前兩日有人娶親,結果婚禮沒有辦成。新郎聽說不知道為什麼跑出去了,新娘一個人住在前面山谷中,怕是就是就在前面,我們快走吧。」
同松和了然神色一正,都正經凜然的跟了上去。青離走在前面,回頭眨眨眼笑道:「不過聽說,新郎家人很多呢。」
同松默不作聲,只覺得青離那份歡躍特別刺眼,她不像是去捉妖,倒像是去訪親會友一樣。了然聽到青離的話本能的緊張了一下,卻看見青離別有深意的笑容,隨即放鬆了自己的神情,坦然的看向青離,看著青離頗有些得意的回轉身,心下暗笑又不是你家族繁茂,至於這麼高興嗎。
山中漸漸起霧了,山谷中濕意濃重,夜深如墨連鳥啼蟲鳴都少有了,有些障眼法也被隨手破掉。三人已經走到谷底,恰如那只梅花鹿所說,沿著山谷溪流上端的半山腰,本該無人居住的地方,卻吊著三四間木頭小屋,並巧妙的用法術掩蓋起來,如果是普通人的話,就只當是生長得極好的綠蘿野籐了。一隻野兔子從三人身後嗖的鑽過,沒入前方的草叢中,分明就是一隻已經成了精的兔子,了然持劍就想追上,卻被同松擋了下來。同松沉聲道:「救人要緊,先不要浪費精力在這上面,等把人找到,再來收拾它們。」
兩人一耽誤,就看見青離已經飄飄然走遠了,走到溪流盡頭,仰望著半山腰的木屋,她的身邊圍繞著幾個黑影,將她困在中間。了然一急,登時就想上前,同松卻又將他攔住,笑道:「你急什麼,看看巡查使的捉妖手段不是更好麼。」
同松悠然而立並不上前,了然不敢多說什麼,緊張的立在原處,遠遠地看著十幾丈外的青離,時而轉身,時而歪頭,時候聳肩,倒像是在與人爭辯一樣。溪水潺潺,他無法聽清楚究竟在說些什麼,只能渺茫的聽到青離的笑聲,似乎毫無擔憂恐懼的樣子,了然不禁呆,這樣的捉妖救人他從沒有見過呢,倒真像是尋親訪友一般。他出神的望著,渾然不覺身邊的師父同松早已露出輕蔑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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