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第一縷陽光照射進李家花園的時候,無塵師太用過解藥,氣色已經好很多了.而皇甫軒帶著白婉的屍身,和康木康水,神情木呆的走了。站在李家大門前,青離見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馬蹄揚起的灰塵,看著人漸漸變多的街道,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各自在為各自的事情忙碌著。可是,一夜之間,白婉的生命就如朝露消散了,再不能回來。這是誰的錯,誰也說不清楚,反正白婉用自己的鮮血把自己的錯擦去了。青離想起她就只記得她最後的明艷笑容,苦笑一聲,走進李家大門。
無塵師太和李老爺都請她和華落再逗留一天,修養一下再走,畢竟已經折騰了一晚上,因為擔憂著無塵師太的身體,她便欣然同意了。在她心底,無塵師太是一個極好的人,是她出山以來遇到最善良的人,真不愧是佛門弟子啊。無塵師太和她還有華落在李家飯廳用餐,面對一碟碟精美可口的小菜,也許是生太多事情,大家都沒有胃口,青離只是喝了碗棗仁粥。
李夫人已經從後院走進來,一臉的笑容:「太姑姑,思思已經醒了,好得很。」無塵師太也露出寬心的笑容,讓李夫人坐下吃早點。李夫人到有些侷促不安。青離看著頭花白一半的李夫人在看起來旖年玉貌的無塵師太面前宛如晚輩一樣恭敬,心下暗笑。
李家管家進來,對李夫人恭敬說道:「夫人,您前些日子讓給小姐定的妝緞都到了,還有新的梳妝檯子,房中傢俱也早都打好了,你看什麼時候去看看?小的好給匠人工錢。」
李夫人思量半響,笑道:「我也不必看了,你看看若是好,直接給工錢吧。且都在庫房收著,改日我再和老爺去看看好了。」管家說聲是,悄悄退下了。
李夫人對無塵師太和青離笑道:「都是前些日子給思思備下的嫁妝,特地從江南採購的緞子。還有新房中的傢俱,打算新婿入贅時候用的。唉,等到思思成親了,我才安心。」
無塵的臉上靜靜的如同一汪清水,看不出什麼表情,李夫人言罷也就忘了。
如此這般一天盤恆,與無塵師太談談佛法,和李夫人說說家常,李夫人請無塵師太和青離去明珠樓。青離總算見到李家小姐,昨天晚上事情倉促,也沒有心情好好瞧。今日正是仔細端詳的時候,只見她眉不描而黛,唇不點而朱,難得的是面容神態和無塵師太有三分相似。她烏鴉鴉的頭上也沒有什麼點綴,身上更是什麼裝飾,閨房中不怎麼擺放水粉胭脂,卻整齊擺著不少佛經,和富家千金的身份全然不同。
難怪李老爺和夫人敢認下無塵師太這個太姑姑,家裡原來就有一個相似的,自然是相信了。李思思見青離上下打量她,也不害羞,大大方方的讓她看,笑著端過一碟草莓,貝齒輕啟:「姑娘請用些,已經用清水洗過,極甜的。」
青離自然笑納。輕輕的嗅著房中一縷若有若無的檀香,閨閣中用這種香的並不多,因為檀香,寺院中用的最多。
李夫人拉著女兒的手,殷殷向無塵師太說道:「太姑姑,你看思思日後可得許配什麼人家?如今只怕密城中有些難了,你可能幫著算算?」
無塵眼神一滯,淡淡說:「姻緣之事天注定,人力所不能勉強的。」她話中似有深意,費人思量,一時間房中圍坐的四人都不說話。
青離也停下吃草莓的手,往思思身上看去,這樣明媚端莊的女子,若是真能和皇甫軒結成夫妻多好啊,可惜人妖殊途,心中便有些陰鬱。
思思臉上的笑意,慢慢的隱去,面容變得極為莊重,從母親手中抽出來,緩緩走到中央,竟是對無塵師太跪下。「太姑姑,請你收我為徒吧。思思不願意在這世俗紅塵中蹉跎一生,只願意伴著青燈古佛,早日得證大道。」她盯著無塵的眼睛,靜靜的說道。青離一愣,看向無塵師太,卻見她緩緩閉上眼睛,臉上依然無情無緒,似乎不曾聽見一樣。
李夫人往後一倒,旋即又站起身,快步上前罵道:「你胡亂說什麼?我和你父親可都靠著你呢!你這樣不孝,怎麼能進佛門?!」
李思思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只覺得舌尖彷彿含了一片黃連,滿嘴都是木木的苦澀,仰頭對母親說道:「母親,您和父親的養育之恩,思思絕不能忘。可是思思真的只想研習佛法,對於世俗一點都不留戀。母親,你就允了我吧!」
李夫人只覺得身上一陣陣涼,氣急敗壞的伸手給她一掌,淒然說道:「你對世俗不留戀?!你的父親呢?你的母親呢?你都不要了?你讓我們以後依靠誰來?你就這麼狠心無情!你到底是不是我生的?!」李夫人已經滾下淚珠,匍匐在地上,只覺得比昨日倉皇掛念女兒安危的時候,更要孤苦無依。
李思思見母親如此,眼圈一紅,卻神色如冰雪一樣:「母親,你就當沒有生過我吧。再說,若是女兒能有所得,豈不是也有益於您和父親。你和父親做了那麼多善事,那麼我捨身入佛門,不也是一樁善事麼?」
李夫人越痛哭起來,話如同如同尖刀一樣鋒利:「李家修橋鋪路施粥捨飯,做得還不夠麼!要我獨生的女兒去入佛門,我到底造了什麼孽,上天要我受這樣的懲罰,連累了你父親,他整日歡天喜地的給你置辦嫁妝,你敢去對他說,說你不要這個家了,你敢去說?」
李思思伏地沉默不語。
青離心裡有些不安,掃過身邊坐著的無塵:「李夫人,令愛若是能入佛門,潛心修行必有所成,以後長生不老,飛昇也是有可能的。難道不比在人間百餘年就一個輪迴強?」
李夫人臉上露出憤怒的神情:「有幾個能長生不老,我不願意她走這條路。我只願意她順順當當嫁個如意郎君,兩人和和美美,朝夕相伴,一起生兒育女,比受那佛門孤苦強的多。」
一直沒有說話的無塵緩緩睜開眼睛,彷彿已經拿定主張,滿是憐憫的看著李夫人:「李家五代行善,積累莫大功德,上天這才賜下思思這樣的女兒,我初次見她,就知道她的慧根比我要深,如果能入佛門,前途不可估量。」
李思思稍稍露出歡喜,李夫人卻是一愣,隨即指著無塵師太和青離罵道:「你們走,不許再來李家,你們妖言惑眾,想要拐走我的女兒,快走快走,再不許來李家。」她說著就要尋東西,要趕無塵和青離走,被思思苦苦拉住。
無塵輕輕歎了一口氣,說道:「你且莫怒,我有話要對思思說。」「思思,修道之路坎坷波折,不是有慧根就行的。你執意出家,難道真的就對世俗毫無留戀,你且再想想,不得違背自己的心。」
她看向思思,話語輕柔而有力量,彷彿佛號般直擊人的內心深處。思思有些猶豫般看向母親,李夫人淚眼迷離的看著她,無限的哀求的看著她,思思慢慢轉過頭,留給母親一個冰涼的脊樑。李夫人的身體就有些僵硬。
她對著無塵,對著她的眼睛平靜而鎮定的說:「思思心中牽掛,無非父親母親。但是家中廣有錢財,就算思思不在身邊盡孝,也能安然度過晚年。思思確實已經毫無牽掛了。」
無塵盯著思思,兩人雙目相對,都彷彿要從對方眼中看出什麼,時間在她們身邊彷彿停滯。青離在一旁看著,忽然覺得他們的神情好像。李夫人聽到思思的話,早已呆若木雞。
無塵眼露悲哀的說:「你的話,我一百多年前也曾對我的哥哥說過,一模一樣。可是你知道麼,沒有徹底斬斷的紅塵,會在修道路上成為你的劫數,總不會放過你。」
思思神態安然的說:「我不怕,我一心向佛,必然能夠安然渡劫。如果不能,也是我的命數。」
無塵低下頭,低低的說:「你,真的好像當初的我。」思思繼續道:「太姑姑,那你也能體察我的決心,你就答應了我吧」李夫人已經在一旁顫抖,卻說不出話來。
無塵望向李夫人,微微笑道:「思思,若是你母親此刻病重,你可是仍然執意出家?」
李思思一愣,抿嘴回答道:「我會伺候母親,等她身體好了之後再出家。」
無塵繼續問:「若是你父親病重呢?」思思點頭說是。
無塵越問越快:「若是你父親窮困潦倒和你母親沿街乞討,你能安心求道麼?若是你父親母親有一方過世,你能不牽掛麼?若是你父母牽掛著你,靈魂不能在九泉下安息,你也能安心求道麼?」
思思啞然,良久才用細微的聲音說:「不能。」
無塵長舒一口氣:「思思,你現在可知道,你並不能徹底斬斷紅塵,你還入不得佛門。」
李夫人一聽,只覺得全身的血又流暢起來,殷殷看向女兒。房中一片寂靜,良久良久。
思思低頭不語,卻雙手合十在胸前,鄭重對著無塵師太道:「太姑姑,我現在仍然被紅塵牽絆,但是如果一日我已對紅塵無所掛念了,是否還可以入佛門。」
無塵唸一聲佛號:「若是有一日你真的能毫無牽絆,我自然會來接你。」
思思對著無塵淺淺一笑:「太姑姑,你可千萬不要忘記。我等你來。」她似乎並不傷心,反倒胸有成竹一般。
李夫人不懂她們的話,只是知道這次思思不會要入佛門了,心下歡喜。青離在一旁,若有所思,身邊的那縷檀香悠悠然然,卻比方才更要濃些。
第二日,無塵要返回普陀山,華落和青離也要上路,在李家門前,依依惜別。華落和青離縱馬經過街市的時候,遠遠看到一群人似乎圍著一個瘋子指指點點。華落和青離也不做停留,縱馬遠去。青離縱馬駛出城門之後,又不捨得回頭望望青磚砌成的密城,在初生的太陽下,灑滿了金色的光輝,和來時一樣美麗,不由得重重歎息一聲。
密城街道上,那個曾經清俊的男子拿著畫像見人就問:「你見過她麼?你知道她在哪裡麼?」
身後的小廝哭著說:「公子,我們回去吧,回去吧。」
路人指指點點:「是吳家的公子,被狐狸精迷得失了心竅,瘋了啊」
吳公子手中的畫像不時被風吹動,畫像上白婉拿著一隻粉色山茶,笑顏如花,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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