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兩人已經走到住的院落前,青離生氣的快步往竹門裡面走進,直直的向自己居住的秋水閣走過去,卻把華落甩在後面。華落依舊不緊不慢的走進院子,走到自己暫住的博雅閣。
華落在博雅閣的窗前坐下,好看的眉毛微簇看著窗外的一株盛放的白牡丹出神,那還是當初青離為他種下的,說是院子裡面有牡丹會好看很多。可是青離只是一時間熱情,沒過多久就冷落了這株牡丹,又被其他新鮮玩意吸引住了,是自己憐惜這棵牡丹,天天勤快的給牡丹澆水施肥,當牡丹含苞待放的時候,青離也很是高興,並且大言不慚的把牡丹開花的功勞佔為己有,自己看著她得意的笑容卻覺得原先的辛勤都物有所值了。
可是想到青離剛才的話語,華落心裡黯然神傷,難道青離她依然稚嫩懵懂不知情為何物麼,是依然只把自己當作玩伴麼,還是自己真的自作多情,又或者珞珈上神的獨生愛女本就不是自己能肖想的。他的臉上便露出惘然失落的神情。
青離在自己的房間生悶氣。她和珞珈山其他人不一樣,她對美食很在意,可能和阿娘願意給她做飯菜有關係,珞珈山其他的妖精那裡懂得擺弄油鹽醬醋和劈材生火呢。雖然阿娘會做的菜不多,但是每頓都是美味。準確說來阿娘會做十三道熱菜,兩道甜品,和煮米飯罷了。多一樣也不會。雖然阿娘有時候會和她講人間的美味,青離聽得津津有味,但是阿娘卻做不出來。
青離有次好奇的問阿娘,為什麼她只會那幾道菜呢,阿娘總會神思很遠的樣子。阿娘說她可以變出那樣的美味,但是那樣就沒有意義了。每次做法,阿娘從不用法術,最多念個控火咒,其餘的劈柴燒水洗菜什麼的,阿娘都是親歷親為,也不要青離動手。青離也素來懶得學,雖然曾經好奇的動手過,燒火曾經把廚房燒沒有,炒青菜能炒烏黑的模樣,所以後來就乖乖的飯來張口了。
青離這點倒是在珞珈山中褒貶不一,青離不會做飯,讓珞珈山的妖精們引為同道中人;但是青離又很愛吃那些人間的食物,又讓妖精們唧唧喳喳,他們誰不是可以餐風飲露的呢,就是十年不吃飯,也沒有關係啊。青離,到底是嬌氣啊。
現在阿娘不在山,只有從人間來的華落能做一點,結果自己今天惹怒了他,只能吃白飯,心中早已經罵了華落千百遍了。
華落聽到廚房的動靜,知道青離正在吃飯,正猶豫要不要出去給她做點什麼,不然今天晚上她肯定睡不好覺,但是想到青離下午的話語有很是氣惱。
躊躇間,一隻青鶴自天際遙遙的飛過來,繞著鏡湖一圈,最終緩緩的飛進博雅閣,落在華落面前,已經只有一隻麻雀大小。它落定後,面向華落頜致意,開口秉道:「上神命我送信箋來,請公子讀閱。」
話音剛落,一隻潔白輕盈的羽毛出現在華落面前,華落取起傳音羽毛,細細展看。然而他手猛的一抖,幾乎拿不住傳音羽毛。片刻他站穩身體,好像隨意的問道:「上神現在在何處呢?可需要我回復呢?」。
「奴不知上神身在何處,公子也無需回復。上神說該告訴公子的都已經告訴公子,請公子自行決斷吧。信已送到,青鶴別過。」話音剛落,青鶴已經悄然遁遠了。
青鶴悄悄的往返,除了華落,誰也沒有驚動,甚至就在一旁的青離也沒有現她心心唸唸的阿娘剛剛送回一封信,卻不是給她的。
華落在閣中不住的走來走去,百般思量剛才看到的那封信,似乎有萬千煩惱不能決斷。珞珈上神是天地間的強者,不會為什麼小事煩憂。是什麼讓她送來這封信呢,雖然她只是淡淡的說了幾句話。但是她究竟期望自己做出什麼決定呢,是希望自己自動的放棄麼,如果這樣又何必特地告訴自己麼,自己是不可能違抗她的旨意的;如果不是,那麼是希望自己去爭取麼,那麼又有什麼力量能讓珞珈上神也不得不虛與委蛇,卻背地裡給自己這封信箋呢。
夜色已經降臨,院落中的夜明珠已經開始光,映照著院落,可是在柔和的燈光映襯下,華落臉上卻佈滿陰雲,完全不是白日從容的神情。
珞珈山一片祥和,然而珞珈山外是否也是如此呢。
珞珈山是人間的傳說,是神仙的居所,是海上虛無縹緲的聖地。
其實人間也是珞珈山口口相傳的傳說,神秘的傳說。有些從人間來的精怪定居在珞珈山會心滿意足的長長久久的呆下去,在他們嘴裡人間是一個很可怕的地方,不僅靈氣微薄不利於修煉,而且人心奸詐人性渾濁會讓單純簡單的妖精受到欺騙。並且人的壽命都很短,最多不過百年。
要是遇上聖天子出世,天下太平的話人間還算祥和能吃飽飯穿暖衣,維持基本的溫飽生活。要是運氣不好遇到君王昏庸貽誤政事,往往會鬧得連年征戰,常常會十室九空,百里哀哭,貧困的人家被逼得賣兒鬻女。聽聽,人間是一個多麼可怕的地方。
可是也有些精怪會一臉惆悵的說,人間雖然是滾滾紅塵,但是也是景色優美有愛恨情仇的地方,譬如有不遜於珞珈山景色的天上人間蘇杭,陽春三月,鶯飛草長。蘇白兩堤,桃柳夾岸。兩邊是水波瀲灩,遊船點點,遠處是山色空濛,青黛含翠,更有那煙柳籠紗中的鶯啼,細雨迷濛中的樓台。
春華浪漫的時候會有很多少年公子小姐踏春,駕著壁油車浩浩蕩蕩去賞花,然後一路都是脂粉濃香。夏日裡接天蓮碧的荷花,粉紅嫩白都有,晚上清風徐來,待著荷花的獨特清香,能醉倒一片。
秋夜中浸透月光的三潭,伴著金燦燦的桂花,人間會做成好吃的桂花醬,是珞珈山沒有的香甜美味;冬雪後疏影橫斜暗香浮動的的紅梅,人間也會風雅的掃雪煮酒賞梅。無論何時來,都會領略到不同尋常的風采。
而雄渾的大漠風光是和珞珈山完全不一樣的地方,那裡是千里的渺無人煙,沒有活物,只有干的熱死人的沙子。可是夕陽下大漠孤煙直的時候又讓人感動得想哭。
這樣的描述讓沒有去過人間的妖精不明所以,不知道為什麼在人間會有這麼奇怪的差異。珞珈山一直是溫暖如春的,沒有春夏秋冬的差異,山是青青翠翠的,水是碧綠清澈的,陽光是和煦的,風是溫柔的,這裡永遠是舒適愜意的。
人間的女子有婀娜美麗多情的,可以為情郎夜奔可以苦守寒窯十八載(話說在珞珈山生靈看來十八載不過是短短一瞬,經常有妖怪精靈閉關修煉一下就幾年幾十年的,所以不足為奇。)。
人間的男子也有才子之類,隨便寫寫詩詞,不知怎麼的聽了就讓人心神憔悴鬱鬱寡歡,彷彿吃了消功丸一樣讓人提不起精神,(珞珈山一隻土著兔子在這個時候打岔,它斷定珞珈山的獨門秘藥有洩漏的可能。),有時候又讓人(妖精)精神振奮,願意在戰場上混不畏死,就像被畫符了一樣。
有的人也能修真,而且修真的門派七七八八很多,不過大部分都是花架子,只有很少一部分可以達到飛昇的境界,並且大部分都是由各個仙山飛昇的。
人間有些地方很奇怪,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很多條規矩,什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讓思維簡單的妖精搞清楚很難很難。珞珈山規矩很簡單,那就是不許搶別的妖精的琅琊果,不許傷害別的妖精,還有大家都得聽珞珈上神的。但是珞珈上神,也就是青離阿娘,基本上不太管珞珈山上上下下,所以珞珈山的妖精都很自由自在都很快樂。
當月色朦朧大小妖精聚會閒談八卦的時候,人間總是被反覆提起,在各個妖精的嘴巴打了轉,青離在這個時候總是聽的津津有味,腦海中浮現人間的總總,對於人間充滿了好奇。
珞珈山也有去人間煉歷的,有的很快回來,帶回人間的一些東西,比如味道辛辣而又回味悠長的酒,聽說是用糧食釀的,但是珞珈山怎麼都釀不出來,而喝酒的結果又是那麼美妙,所以很長時間內都珞珈山的妖精都一致懷疑這是某種不知名法術變化的結果。
直到又一年一隻好學的狐狸精自告奮勇的在人間酒坊逗留了三年,**了人間釀酒的一系列流程,在對所有加工步驟瞭然於胸之後,順便帶回了釀酒的一系列器具,從此珞珈山總算能自己釀酒了。靠著釀酒生意,這隻狐狸賺了大量的琅琊果,做夢都在笑,這對於它後來的飛昇大有裨益。
也曾經有妖精帶回人間的武器,比如據說是神兵的魚腸匕,確實吹毛斷鋒利無比。可是它只能用來對付沒有通靈性的生物,對於一些已經可以變化的妖精來說,是全然沒有威脅的。所以後來這把匕只能在青離阿娘的廚房裡面呆著,最後蒙了一層層厚厚的灰。
也有一去不回來的妖精,聽說在山外居然和人類成親生子,讓珞珈山的一眾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怎麼能放棄修真去做人呢,不過區區百年那麼短暫的時光,還要重新進入六道輪迴,多麼可怕的選擇。還有一部分聽說被人類修真者殺了或者馴服了做坐騎,更讓珞珈山功力低微的小妖精不寒而慄。所以很久很久以來,珞珈山出山的很少,與人間基本上是封閉的。
第二天的清晨,青離正在氤氳的鏡湖邊上聽著一隻出過珞珈山去過人間的小狐狸絮絮叨叨它在人間短暫的逗留經歷。「人間有好多好吃的,真不知道他們怎麼想出來的,光是雞有幾十種做法,有清燉雞湯,有紅燒的,有用煙火烤的,有用香料鹵的,有風乾後再做的,還有沾調料的白斬雞,有用油炸的」。
湖邊的一棵柳樹剛剛睡醒,忍不住嘲笑起來,「小狐狸就知道吃雞,雞有什麼好吃的,像我們只要有湖水就可以了,即清爽又乾淨,多簡單啊!」。
小狐狸不滿的看了插話的柳樹,擦了擦快流出來的口水,依然手舞足蹈的描述她吃到的各種做法的雞。青離卻皺皺眉頭,「我不愛吃雞,油膩膩的。」
「還有很多呢,西湖醋魚,蓴菜燴,大煮乾絲,**棗,桂花糯米藕,酒釀湯圓」,小狐狸毫不氣餒,越說越激動,聽著小狐狸的話,青離不由得怦然心動。她平日最高興的就是吃到好吃的東西,這麼聽起來從來沒有去過的人間也許是個不錯的地方呢。
自從阿娘出了珞珈山,華落主勺的日子她可一直沒能吃好,更何況華落還動不動撂挑子。而在珞珈山要是扯一嗓子問修煉的法門有那些,能跑出一堆妖精指手畫腳大放厥詞;要是問他們怎麼做一頓色香味俱全的菜餚,估計根本沒有妖精搭理你,全都灰溜溜的走回山洞修煉去了。
在珞珈山是不講究吃喝的,即使品嚐過人間的美味,可能會一直念念不忘,但是根本沒有妖精花時間參詳廚藝,有時間還不如打坐練功呢。即使有個別妖精有興趣使用油鹽醬醋,那滋味多半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空前絕後的酷刑。
青離想起昨夜華落對自己的懲罰,心裡一陣氣惱,如果在人間,應該就不用看他的臉色了吧。一旁搖頭晃腦的小狐狸全然沒有現自己滔滔不絕的顯擺已經在青離的心裡埋下一顆蠢蠢欲動的種子。
等青離回到住所,現廚房中依然清冷,腦子裡面展開了一副波瀾壯闊的畫面,在那個畫面裡面有數不清的美味佳餚,都色香味俱全的等著她的到來,她實在抗拒不了這個誘惑,她終於決定了要出去闖蕩一番。
只是青離並沒有想到,她隨意的一個出山決定,會在千百年後也演繹成一個傳說。
千百年後當人們傳頌偉大的青離大帝的時候,並沒有想到當時還只是一個少女的青離出山的原因簡單到只是想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慾。
現實的世界和遙遠的傳說之間,總是相差好多距離,中間不為人知的真相已經不可捉摸;而當歲月流轉,往事如風的時候,即使是當事人回憶往昔,是否又能記得自己當初的少女情懷和簡單想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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