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無尚狼道
山豹走了，帶走了方才綿綿的戰意，帶走了十多條山狼的性命。滿地的狼藉，這是真正意義上的狼藉，說不上血流成河，但那混著露水的鮮血灑滿了大地，枯黃的枝葉上，濕潤的土地裡。
豹血、狼血、露水混合起來，順著大地上的溝壑慢慢移動著。不過十多分鐘的搏鬥，居然會是如此的慘烈不堪，剛才還整裝待的無十多隻山狼的龐大隊伍，不過僅僅的十多分鐘，便有十多隻山狼再也站不起來了，等待它們的只有死去，留下罪惡的軀體慢慢腐蝕，化為大自然的給養被萬物所吸收。
方天定看著傷痕纍纍的狼群，彷彿看到了那個雨夜裡身邊一個接著一個倒下的兄弟的身影，同樣的淒涼，同樣的悲壯。狼王徘徊在同類的屍體旁邊，有的山狼還氣息尚存，但已無回天之術，只能徒勞地圍繞著他們看上最後一眼。狼王一臉的灰暗，剛才力戰兩隻山豹，體力透支，步履蹣跚，但它低沉的聲音隱隱中透露著堅定和頑強。
狼群中沒有一隻山狼因為傷痛呻吟，只有勉強能夠移動的同類在徘徊中傳出陣陣歎息，它們完全忽視了山路旁的方天定一眾，任由他們看著自己的傷感。狼王始終沒有抬眼看向身邊的人類，畢竟這是家族內部的事情，與外人無關，己方的損失只能通過自己才能補償，沒有別人的責任。
方天定好像能感覺到狼王此時此刻的心情，那份痛失兄弟的悲壯，那種慘勝後的抑鬱，整個場面沒有一絲生機，只有殘留的林霧繚繞在空曠的草地上，一塊躺滿了屍的草地。
「天哥…」三元走到方天定身邊，輕聲問道。
「噓…」方天定一抬手打斷了三元的話，用不著回頭他也知道身後兄弟們的想法，看著眼前慘痛的戰場，一場最為原始的獸鬥場面，就那麼真實地展現在自己眼前，山狼慘勝，慘勝的一塌糊塗。
原本五十多隻的雄壯隊伍已經潰不成軍，餘下的十多隻老弱病殘也受了不同程度的輕傷，第一波衝鋒的山狼早已死傷殆盡，第二波上去的也躺下了十之**，現在的狼群已經不堪一擊，殘留的部下也是遍體鱗傷。那四隻勇猛的戰狼現在只有一隻勉強能夠站起來，其他三隻已經命歸西天，它們履行了自己的諾言，完成了自己一生中最為光榮的任務，成就了狼群中最璀璨的輝煌。
方天定明白，受傷的狼群是最不可以貿然施以援手的，狼的傷痛只能由它們自己慢慢痊癒，旁人是千萬插手不得的。現在狼群正沉浸在無窮的悲痛之中，任何外部的介入都會引起整個狼群的軒然大波，如果不計後果地貿然上前，搞不好會引起另一場力量懸殊的爭鬥，到那個時候自己就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所以方天定制止了好心的兄弟們的舉動，這也是一種尊重，一種對生命的尊重，狼的生命逝去也不過是一種簡單的方式，一種生命走完的簡單方式，但山狼有它們自己的葬禮，這種對死者的尊敬程度遠遠地出了人的想像。
山狼不會土葬，不會棺葬，但它們最原始也最貼近自然的天葬，是對死者靈魂最純潔的淨化。死去的山狼會被族內的同類拖至山頂，那最接近蒼天的地方，山林裡有老鷹禿鷲，它們是更接近藍天的物種，只有他們才能把無尚的狼道帶給最遙遠的祖先，帶回那個傳說中的世界。
方天定頓時明白了許多，揮手示意眾人離開，給這群勇敢的山狼留下一段緬懷戰友的時間，也還給它們舔舐傷口的一個無人角落。
眾人腳步輕盈，不忍出一點不合場景的聲音，空中的風兒輕輕撫過，吹起山狼身上不分蓬鬆的毛，多半以上的山狼身上沾滿了鮮血，多是同類的鮮血，它們就那樣，靜靜地佇立在同類的身旁，低垂著狼吻，用鼻尖觸碰著瀕死的身軀。
它們除此之外，還能做些什麼呢？一切都是徒勞，世上沒有能夠起死回生的藥劑，沒有瞬間傷痛痊癒的魔法，有的，只有淡漠了生命的感覺，乎了生命的情感。
狼王佇立在空地中央，平靜的眼神看著氣息慢慢停止的同類，這得需要多麼強大的定力，同自己浴血奮戰的同胞同類，轉眼間就魂隔兩世，而且不止一個。如果是它自己，自己能夠做到嗎？方天定心底有個聲音不斷問著自己，年輕的狼王，不愧是狼群之主，它代表的不是單獨的生命個體，而是整個狼群的精神支柱，是整個狼群的心態代表。
方天定滿心的佩服，這樣的一隻山狼，真是少之少見，那酷似老狼王的外表下藏著一顆越了生命的靈魂。方天定看著這個異類的偶像，它的精神，它的一切，自己與它比起來，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狼王教給了自己的不僅僅是團結的力量，不僅僅是高明的戰術，還有那種無論面對任何事情泰然自若的心態和無尚淡定的精神。
二十九雙眼睛回望著山路邊的方天定，大家都知道為什麼，方天定喜歡狼，愛狼，這是大家從小就知道的，但眼看著自己最喜歡的動物頃刻間就遭到了滅頂之災，一旁的自己只能丟一顆石子作為幫助，僅僅一顆石子的重量，哪能夠和逝去的老狼王，與遍地死傷的狼群的生命來等同呢？
方天定眼睛裡充滿了淚水，不是悔恨，不是懊惱，而是一種眼睜睜的愛莫能助，一種純粹的袖手旁觀。張晶等人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血腥的動物搏殺，所有沒經歷過的事情都有一個共性，那就是在初次看見的新奇背後，總會有或多或少的一點涉及到精神和思想的東西留在腦袋裡，那是一種認識，對全新世界嶄新角度的認識。
方天定最終還是轉過了頭，陰沉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在恨，恨自己，恨自己的無能與冷血。但一切的一切已經沒有任何作用了，死傷遍野的山狼不是夢中的幻覺，而是真真實實擺在眼前的現狀。
方天定舉步維艱，走在隊伍的最後面，淒慘的場面在頭腦中久久揮之不去，狼王平淡的眼神一直浮現在眼前。那穩如泰山般蹲坐的神情，是那樣的像極了老狼王，尤其是它胸前的那一道「v」字形白毛，顯得是那麼的威武不凡，器宇軒昂。
「嗚噢……嗚噢」
「嗚……噢」
背後突然傳來了一陣犀利的狼嚎，這聲音絕對不是剛才血站過後的狼群的聲音。
方天定停下了腳步，眾人同時轉身，三十雙眼睛看到了讓他們熱血的場面，不是因為感動，而是因為憤怒。
只見鮮血淋漓的草地四周，慢慢走出了數十隻山狼，出現的是一支陌生的狼群。狼王和它的舊部剛剛抬起頭，就已經現陷入了對方重重的包圍圈內。自己這邊剩下的可謂真正的老弱病殘，這傷殘的山狼佔了總數的將近一半，剛剛經歷了一番惡戰，現在能夠站立在小狼王身邊的也只有為數不多的幾隻傷痕較少的山狼了。
方天定心頭一驚，帶著眾人轉過身形，一步步接近這支殘缺不全的小狼群。齊整的腳步引起了山狼的注意，兩群狼紛紛側目，看著向它們走來的一群散著無窮戰意的黑衣人類。
就在這時，狼王微微側目，目光和方天定的眼神對視著，方天定恍惚中好像看到了一種欣慰和感動，一種感激和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