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室碎金流光,陽光篩過樹影,從落地長窗鋪灑而入,司馬英楠一身華服,立領法式襯衣,暗紋小馬甲,風神颯爽地坐在沙發上,修長手指間玩弄著一支黑色鋼筆,那窗外的光亮就濛濛灑在他的脊背上,給他勾勒了一層金色的邊緣,整個人顯得更加溫文秀雅。
他對面的沙發上坐著方錦如,正低頭喝了一口秘書剛送進來的咖啡。
司馬英楠睨著方錦如,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能這樣坦然跟我講你的處境,我也十分欣賞你的真誠,顧氏到了今日的境地,仍故步自封,確實應該換個人來掌掌舵、發展發展了。這西洋銀行拿去的股份,給洋人賺錢不如給咱們中國人自己賺錢的道理,我也明白。只是,你能給我什麼呢?那些金錢上的好處,你應該明白的,我不怎麼在乎。」
司馬英楠此言蘊含著拒絕之意,其實方錦如早就有所預料。
對於司馬英楠這種經營來說,他每天面對太多人向他示好,太多熱情的手,他定然無力回報每一個人,對於他來說,拒絕已經成了一種常態,因此,不管方錦如早到也好,遲到也好,這套說辭,是不會變的。
方錦如心裡暗忖自己能給予司馬英楠什麼呢?權力財富,他都掌握在手;背景關係,他一樣不少。而他主動把這話提出來,定然已經有所目標了,而且這目標是他拿不到的,想利用方錦如作槍作刀,去拿到的。
方錦如想到這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妙,但事到如今,也不能退縮,便淡淡笑道:「是呢,我太不自量力,我也不知道能給司馬先生什麼呢。」
這話貶低自嘲是個表象。實際上在那底下藏著的便是個鎖套,要讓司馬英楠自己往裡跳。
司馬英楠當然知道方錦如在套他的實話,不過他不在乎,將那鋼筆插進筆筒裡,雙手交叉擱在桌沿上,笑道:「我素來錦衣玉食。卻也爭強好勝。只是,無論我做了什麼,落在別人眼裡,總是以為我是靠關係爬到今天這個位置,我自己所付出的什麼。他們都好似沒有看到、沒有聽到,這曾是我的煩惱。而今,我頂著這商會會長的頭銜。就好似常常在山上看風景,向下看時,見那麼多人在互相扶持地攀巖,我才恍然悟到,我真是靠著大家的幫忙,才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若不是我生而存在的背景,辦起許多事來。也許比如今要困難得多。你說呢?」
方錦如自然只能接上說道:「司馬先生何必這麼自謙?即便是金山銀山,多少少東家依然坐吃山空,唯有真才實學才能用好手中的人脈。人是群居的社會動物,在互動過程中產生了特殊的情感與利益關係,這本就是很正常的事。司馬先生天生的資源於那些毫無門路的人來說。是如同夜明珠之類的寶貝,可是就算他們真能得到這夜明珠,真能有司馬先生的天賦嗎?那很難說。想那古代狀元及第,騎著高頭大馬,胸配紅花,招搖過市,自那之後,百官恭賀,進入圈子,可是一旦貶謫,多半樹倒猢猻散。這裡面的道理,是非曲直,又何必聽那圈外人臆想議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又笑道:「我這些話也是在您面前班門弄斧,您那麼聰明的人,心裡自然跟明鏡似的,我並非賣弄之意哦,司馬先生若是只想聽我這膚淺慰藉,我能說上三天三夜呢。」
司馬英楠微微傾身,輕輕笑道:「不,我覺得你說的很好,『人脈』,確實是啊!我現在尚年輕,未經什麼滄桑,但也目睹了不少他人的起伏,見到這世間的許多事啊,你瞧,就如那瘦枯樹幹上的綠葉一般,被秋風吹得凋落了,但到明春仍可長葉、開花,不知過上多少載,這綠樹成蔭,可是紅顏易老,很多東西就收場了。所以趁著年輕的時候,我想要的東西,我便努力去爭、去搶,在別人手裡的,即便是屬於旁人的,我看著好的,也想要的。」
方錦如啞然望著他,知道他要將自己的索求拋出來了,是別人的某件東西!沒來由地,心底有些慌亂。
司馬英楠神色突然間浮上幾分嚴肅,道:「說實話,我勸說那西洋銀行的經理把顧氏的股權讓給你,是不怎麼費力的事情。如果你能將我想要的給我的話,這事很快就能促成。只是這我想要的,也不在你的手裡。」
「司馬先生請講,我自會盡力。」
「呵呵,」司馬英楠淡淡睨了她一眼,「有時候,不是你盡力不盡力就能拿到的。不過……你上次領著商會去鬧事,後來,倒是沒人找你的麻煩呀?」
方錦如心中一凜,忙道:「什麼麻煩?當時只是誤會,誤會消解了,自然沒有什麼麻煩了。」
司馬英楠似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擺了擺,笑道:「我不是黃四爺,我和兆老闆沒有什麼深仇大恨,黃四爺和兆老闆之間的事,我也不會參與,只是兆老闆的那個雲樂大飯店、雲樂大舞廳,我都是很看好。若是你能勸說兆老闆將這兩處轉給我,我便與你做這個交易,讓你拿到西洋銀行手裡顧氏的股份,怎麼樣?」
方錦如笑道:「司馬先生真是難為我了,別的事我倒還是能一試,這事……」
「噯,你不試怎麼知道呢?」司馬英楠唇角蘊著玩味的笑意。
……
方錦如從商會回去,覺得像是趟過熱油似的,渾身都針扎似的難受。
自己那獨出心裁,其實在黃四爺等人的眼裡,卻都不過像是小孩過家家,就在她領人到了兆蒼門口去鬧事,後來卻沒有受到兆蒼的任何懲處,便都明瞭了。
一切便都明瞭了。
即便她自己再辯解,黃四爺恐怕也已經認定了她已經和兆蒼的關係不一般了,就如同這司馬英楠也是這麼認為,所以才交給了她這一項任務。拿她的要求去威脅兆蒼。
怪不得兆蒼也直白地說:「不如你真的做我的女人吧。」
原來旁人都是這麼認為了。已經沒什麼可忌諱的了,不再怕黃四爺的誤會了。
兆蒼曾經說過,全城沒有人能威脅的了他。
而如今,自己又豈能說出這個請求?
在冷風的街頭站了一會,讓頭腦清醒了一會,方錦如打了個洋車去找藍光。
聽了方錦如的話,藍光笑得腰都彎了,捂著肚子,上氣不接下氣地笑著說:「哈哈,你……哈哈……到底是什麼意思?」
方錦如被他笑得莫名其妙,道:「我說的哪裡可笑了,你笑成這個樣子?」
藍光止住笑容,道:「兆老闆去和西洋銀行說話,或許真的沒有這個司馬英楠說話好使,所以,你直接答應了司馬英楠便是咯!」
方錦如驚道:「你說什麼啊?他還叫我去勸說讓兆老闆將雲樂讓給他!」
「是啊!」藍光點頭道,「你去和兆老闆要來給他咯。」
方錦如哭笑不得:「你說得倒輕巧!虎口拔牙,是那麼容易的事麼?」
藍光皺眉道:「什麼意思?」頓了一頓又道:「你和兆老闆不是……」
方錦如也被他的表情弄糊塗了:「你什麼意思?」
「你們不是都住在一起了麼?」藍光眨了眨眼。
方錦如霍然站了起來,微怒道:「誰說的!別胡說八道。」
「哦?」藍光笑道,「這麼說,兆老闆也有失手的時候?」停了一停,又道:「恕我冒昧,你和兆老闆這來往,我自覺是很難得的緣分,你就沒有想過?若說你是有野心的人,成為他的女人,頓時坐擁半城江山,還不夠誘惑?」
「藍先生,」方錦如正色道,「請您不要開玩笑了,我這次來找您,也是認真和您說的,請您和我一起想想辦法,找找這司馬英楠的弱點,而不是真的要讓兆先生讓出這雲樂。我之前請您幫忙的一切,您或許誤解我的為人,我並沒有什麼野心。」
「哦?」藍光笑道,「那我可要提醒你了,方小姐,你若是只看著顧氏這一畝三分地,將來在商圈,還是會被八方勢力算計,你現在自己不認自己是兆老闆的人,可是有些知情人、聰明人,可都是有這種心思了,這消蟟歭鬨歭雞溪}崠酶救娼災Bs絞焙蛞s諛閌擲鍤狄嫡沂碌模o繞鷦詮死弦h擲鑭氖焙穎債w嗖簧你方朵獉g趺從x粵嗣矗課蟻肽閿Ω彌T潰街掛癒e幌嘈叛劾幔祥K煌批赸[擼p還苣閌悄腥伺ンA隋⑻i鞘o甘擼o忝揮辛嘶壩鍶ǎ絞h詈蟮囊豢楸瞳雄鎡簾湆t碩老恚〈永炊際鞘ツ呶l酰Λ閌橋ンA釵D焐藑儭桲襶t鬄m艿玫秸桌習宓那囗^觟^踹酢觟DЗ|。兮市b灰k踼糽韖m?
方錦如喉頭動了動,捲進這場戲,又該怎麼演?舞台上風雲變幻,竟都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了!
妥協?不,絕不。
「你……」藍光見她神色的決絕,略有疑惑,「你還愛著你的顧盼宇?」
「不是。」
藍光方覺瞭然,苦笑道:「但是你心裡有人了,是麼?」
方錦如黯然點了點頭。
藍光拿著手指一下一下敲打著桌子,屋內的氣氛,霎時冷寂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藍光才抿了抿嘴唇,抬眸望著方錦如,突然說道:「那麼你心裡的人……是不是叫--江雲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