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陣陣。藍光偵探所內響起一陣高跟鞋的聲音,打破了室內的靜謐。
方錦如走進藍光的辦公室,桌旁的藍光笑得燦爛,擱下手中的筆,抬眼看向立在門口的她。
「顧太太,你來了。請坐。」他站起身來,走過去握了握手。
方錦如嫣然一笑,優雅坐在桌旁的沙發椅上。
「我收到你托來寶捎的信兒,怎麼,我查的事情有進展了?」她臉上掛著漫不經心的笑意,不想流露太多對此事的急迫渴望。
「呵呵。」藍光笑著,踱步回到座位上,眼眸又瞇了瞇,背靠椅背道,「顧太太,我要跟你說的話,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方錦如心中徒然一緊,面上卻並不聲張:「藍大偵探,別跟我賣關子了!」
藍光一笑,緩緩道:「你托我查的顧家和富華交易所的資金來往,如今我可查清了。在富華交易保證所裡,你娘家方家和婆家顧家,都投了大筆的資金。」
方錦如本就有所預料,此時只道:「我也猜到幾分,究竟是投了多少?」
「很多。」藍光道,「我只能告訴你,很多!據我猜測,若是這資金收不回來,都只有一條路--就是破產。」
「怎麼可能收不回來?」方錦如道,「我聽說那項目不是一本萬利麼?他們想做什麼?」
「他們要拿原始股!」藍光一字一頓說道。
方錦如聽了這話,隱隱覺得不妙,心中思忖。
藍光以為方錦如不明白,便又道:「所謂原始股,就是在股票一級市場上以發行價向社會公開發行的企業股票,投資者若購得數百股,日後上市,漲至數十元,可發一筆小財。若購得數千股,可發一筆大財,若是資金實力雄厚,購得數萬股、數十萬股,日後上市,利潤便是數以百萬計了!」
方錦如低聲道:「我聽說那項目是個全國運輸的項目。上通高官利益,這公司股權肯定是非常受歡迎的,恐怕實際控制人或管理層及其親友都會搶著投資,可能會輪到一般的人嗎?」
藍光眼睛一亮,道:「想不到顧太太心裡如此雪亮。這些東西你居然也能懂!方家的教育真是讓人歎為觀止啊!」
方錦如懶得和他解釋這些,此時心中如鼓在敲:「這富華交易保證所這麼有來頭?能夠拿到公司股權?」她心中道,顧老爺是那樣精明的人。哥哥方錦然也是聰慧,兩人不可能都中了陷阱,他們肯定已經調查了承銷商資質、發售企業負債、發行股票用途、預測分紅股利等等情況,肯定不會輕易做出如此重大的決斷,而且楊婉瑩也曾經聽過這項目,也是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這原始股本身,看來並不會出什麼問題。那麼,這富華交易保證所能夠拿到這股權銷售的路子,也定是非一般的機構了。
藍光笑道:「你說的不錯。我相信所有投錢給這富華交易所的精明人在投資之前,心裡可能都會有這個疑問。但是據我調查,這富華交易保證所的後台。確實是上層官員,而且它確實是具有國家授權承銷原始股的機構,它所承銷的原始股的標的都是經過周密的調研的,並且根本供不應求,它從未將消息發佈出去過。你們方家和顧家,不知道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這萬無一失、一本萬利的好事,便落到了你們兩家的頭上!」
方錦如聽了這話,知道這並非是個騙局。可是不知為何,本應該舒口氣的,但心裡還在惴惴不安,只覺得事情好像並沒有這麼簡單。離著前一世方家的火災越來越近,她的心裡,也越來越忐忑。
「藍偵探。」方錦如語聲頓了一下,目光深深隱有鋒芒,「你讓我做好心理準備,是想和我說什麼?難道,這項目,並非是萬無一失?」
藍光低頭,擺手道:「置身事內的任何人,我想在此時,都覺得是萬無一失,甚至連富華交易保證所那邊,也應該是這麼覺得。」
「你話外之音是什麼?」方錦如催促道。
藍光驀地抬眸:「這若有閃失,也只是我在猜測罷了。」
空氣都像是緊繃起來,似一舉一動都能聽到吱吱的撕裂聲響。
方錦如凝神屏息,緩緩道:「藍先生,你想要什麼,可以直說,我能做到的,我自然會做!請把你知道的消息,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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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錦如走過顧宅大門的時候,秋雨剛歇,有一股潮濕味道迎面而來。
她的杏色高跟鞋沾染了濕泥,斑斑點點,很是難看,可一向計較的她此時卻似對此毫不在意。
門房走出來迎:「少奶奶,您回來啦……」話沒沒說,方錦如理都不理,逕直走了過去,向著隔壁而去。
門房在她後面愣道:「少奶奶這是幹嘛去啊?少爺今天可沒去隔壁呢!在陪著表少爺呢!」不解地搖了搖頭。
而方錦如,自然並非是去找顧盼宇的。
她的心裡一直在盤旋著方才藍光回答她的話。
「藍先生,請把你知道的消息告訴我。」
「顧太太,是不是萬無一失,我想全城唯有一個人能知道,那人便是兆先生。你何不去問他?」
咚咚--
懷著心事的方錦如抬手敲了大門。
廖青峰開門的時候微怔,頓了一下道:「他不在。」
方錦如苦笑道:「我只覺得有他在你不在的時候,卻沒覺得還會有你在他不在的時候。」
說得像是繞口令,有幾分滑稽。
廖青峰頓了一瞬,壓低聲音道:「他在火頭上,你還是改日再來吧。」
方錦如道:「我真有急事。」
廖青峰無奈:「別怪我沒提醒你。」
廖青峰只好開了門,帶著她走進院裡,無意間注意到她均勻的小腿上飛濺上的泥水,走路的節奏不由地錯了一拍,不由苦笑道:「顧太太今天好像過得也不愉快。」
方錦如並不回應這話,反而低聲問道:「二少什麼事上火?你能透漏給我一點嗎?省得我惹了他。」
「你既然怕,又何必非挑這節骨眼上來。」廖青峰似有些無語。卻搖搖頭,終是不回答她這個問題。
院裡有淡淡樂曲聲,隱隱飄來。
廖青峰輕叩兆蒼臥房的門,裡面沉默了片刻才傳出懶懶的一聲:「什麼事?」
「顧太太來了。」
又是頓了一會兒。
「讓她進來。」聲音透著隱隱的沙啞。
方錦如推門而入,兆蒼斜倚在沙發上,穿著薄薄的白色襯衣。領口開得不小,露著漂亮的胸前肌肉線條,俊朗容貌卻顯得有些憔悴,髮絲微微凌亂,帶著難得一見的星點頹然。
牆角的棕色木匣留聲機上緩緩旋著碟片。咿咿呀呀的樂曲聲從金色的大喇叭中悠悠穿出來。
「你,你怎麼了?」方錦如本來滿腹都是關於富華交易所和那原始股的事,見了他這副樣子。卻不由地脫口問道。
「方錦如,我沒心情。若是沒要緊的事,還是請回吧。」兆蒼並未抬眼看她,只淡淡說了一句。
「二少,」方錦如正色道,「我真有要緊的事。」
方錦如見兆蒼臥房內已將上次的花紅色羊絨地毯換成了一片雪白的薄地毯,自己腿腳上都是泥,便駐足在門口沒有往內走。
兆蒼這時似留意到方錦如一直在門口站著。便抬眸望了一眼,:「你站在那做什麼?」說話的時分,便也瞧到了她腳上的泥點。微微蹙眉,霍然站起身來,走了過去。
方錦如一怔的工夫。
兆蒼已經猛地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方錦如駭道:「你幹什麼?」
兆蒼卻已經抱著她大步流星走進屋內。將她丟在沙發上,道:「老實呆著,不要踩髒我的地毯,有事說事。」
方錦如側臥在沙發上,像一隻剛剛受驚的小貓,慵懶的姿勢裡帶著一點悚然。
「我……」她剛開了口,目光卻落到茶几上,茶几上擱著一張報紙,正翻到小新聞的版面,上面醒目的標題:昔日名伶,如今軍閥情婦。旁邊陪著一張雙人照,一個妙齡美人和一個年長軍閥。
方錦如心中生疑,細看那正文寫的是:「昔日著名歌女百合,花容月貌,秀麗天然,千里胭脂,無出其右,後突消匿行蹤,不少客友戀戀循跡,都無所獲。詎知近日盧督軍府上突然傳出納妾消息,卻說這新姨太太正是這百合姑娘!如今終身相倚,與督軍雙宿雙飛,鶼鶼鰈鰈,再不過問風月場事。素日拜倒石榴裙下者,亦皆醒悟……」
方錦如看罷,似有些恍然,那報紙單單這麼一頁擺在面上,報紙兩側均有揉搓痕跡,可見方才讀報之人反覆讀過這則消息,這報紙曾被揉成一團,這又被平展開來。她突然想起曾經在雲樂大舞廳那聽薔薇提過那麼幾句,說她早也該學著百合逃走云云,難道今日這兆蒼的怒火,皆是因為這則消息?
這麼一想,倒真想是那麼回事!難道這赫赫有名的兆蒼,也有「新娘結婚了,新郎不是我」的一段過往?
心裡正八卦著,一隻大手突然在眼前一揮,將那報紙拽走。
「你到底有什麼事?」兆蒼的語音中蘊著怒意。
方錦如穩了穩心神,道:「兆老闆,我家盼宇當時被綁架的時候,得你救助,十分感激,當時你們對顧家的所求,是不是也是因為那個全國運輸項目的事情?」
「你問這個幹什麼?」兆蒼蹙眉,並不正面回答。
方錦如擺擺手:「你別誤會,我不是來追究你的所圖。那項目發行原始股的事,想必你也有所耳聞,我今日來只是來請問你,我聽說這事似乎只有你能看清事情的真相。到底這裡面藏著什麼玄機?在外界看來萬無一失、一本萬利的事情,裡面究竟有什麼不為人知的貓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