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顧盼宇沒志氣的話,顧老爺氣不打一處來,咳嗽了兩聲,震得刀口疼痛,怒道:「顧盼宇,你怎麼連個女孩子家都不如,你聽聽你說的這是什麼話!難道你爹我辛辛苦苦打下的家業,就要如板上魚肉,任人宰割?」
顧盼宇一見顧老爺發怒了,便不再說話,撅著嘴低下了頭。
方錦如不理睬顧盼宇的退堂鼓,安慰顧老爺道:「爹,您別動怒,刀口還要癒合,您不能生氣!你早些好起來,家裡及企業裡才有個核心支柱嘛!您放心,您這事交給我和盼宇,我們自當會盡心盡力!」
顧老爺讚許地看了看方錦如,連聲說:「好,好。」
顧老爺從枕頭下拿出了個棕色硬皮本子,這是顧老爺特意交代的,讓顧老太太這日清晨從家裡取來的。
他鄭重地交給方錦如,道:「這上面是那幾家百貨大樓的地址、責任人、聯繫方式,還有我們的產品的投標報價等資料,你收好。我知道這事難辦,你和盼宇相互扶持點,若是實在不行,也便罷了……」
顧盼宇道:「爹,這麼大的事,你為何要交給我和錦如啊,企業裡就沒人了嗎?」
顧老爺道:「內鬼還沒查清,我不敢隨意交出去,我現在又患病在床,事情緊急,就交給你們兩人了。」
方錦如點頭道:「爹,我和盼宇會努力的。」
三人又說了幾句,醫生護士進來要給病人換藥了。
方錦如便揣好本子,和顧盼宇出了病房。
到了走廊上,顧盼宇忍耐已久的不滿又爆發了,但是離病房不遠,他只好壓低聲音道:「方錦如,你到底搞什麼鬼?去跑百貨大樓?你是不是在開玩笑呢!」
方錦如抱著胳膊,淡淡道:「不是開玩笑,現在顧家重擔落到你身上。你便像個男人接了便是,都這種時候了,還計較什麼。」
「我計較?」顧盼宇冷笑了一聲,走近方錦如一步道,「方錦如你給我搞搞清楚,這生意上的事情。茲事體大,你若是搞砸了,不光是你我受牽連,你沒聽到嗎?我們顧家辛辛苦苦的產業全會受到影響,這種事不是過家家。豈是你一個女孩子大包大攬的?」
顧盼宇低首,斜楞著一雙俊眼俯視著方錦如,他的呼吸帶著怒氣撲在她的臉上。那眼神中全是不屑和不信任。
往昔付出覆水東流,那些心酸又氾濫上來,曾經自己腦袋到底是哪根弦搭錯,像只沒頭蒼蠅一般往那透明玻璃上一個勁地撞,看著好似前途光明,卻只是永無出路罷了!
想到這些,已不耐煩,伸手一推顧盼宇的胸膛。顧盼宇猝不及防,往後一個趔趄。
兩人在此爭執之時,走廊那端。江雲若和江母兩人正瞗繾呷搿?
江家得知了顧老爺生病住院的消息,自然要來探望。
江母穿著一身藍色絲質碎花旗袍,外罩一件淺灰色毛線開衫。頭髮微卷,頭頂上還十分洋氣地盤踞著墨晶眼鏡,手裡拿著一個小巧白色手包,通身色澤清淡,又端莊優雅。
她瞧見了走廊頭上有個女孩推搡一個男孩,把男孩推了一個趔趄,便笑著對江雲若道:「哎喲,現在的女娃娃都了不得,這脾氣火爆得跟什麼似的。」
江雲若聞言也笑,仔細一看,笑容不由停駐在嘴角,沒有再展開。
他低聲道:「我看著是顧盼宇和方錦如,他們兩口子。」
「哦?」江母仔細看了看,「真的!可不是呢!顧家的兒媳婦這麼凶啊。」江母感歎了一句,轉頭對江雲若說:「娶妻娶賢,你要是將來娶妻,可不能領進門這樣的母老虎。」
江雲若道:「你可能是誤會了,方錦如她平時……」
「什麼誤會不誤會的。」江母打斷了他的話,「你娘我雖不是因循守舊的人,但是可不想兒子受欺負,我也跟著受氣。」
江雲若還想再辯解,見母親那個樣子,又懶得多說,把剩下的話吞進了肚子裡。
他倆走到病房門口,醫生護士也檢查完,拉開床簾,出了門。
江雲若衝著顧盼宇低聲喚了一句,顧盼宇和方錦如見他和舅母來了,忙都走了過來,甜聲叫了,點頭施禮。
幾人一起進了病房。
顧老爺臉上泛著倦意,此時見了江母來了,也強打精神,半客氣半玩笑地說:「您來了,您這百忙之中,抽空來看我,多使不得呀!」
江母落座在病床旁邊的小凳上,笑道:「您別損我啦,誰不知道我現在整天是車盤會,今天這家明天那家地打牌,老江倒是忙,在南方還沒回來,只好全全委託我這個閒人來看你啦!」
江母打開了話匣子,和顧老爺聊了許久,顧老太太和司機,也已經又從家裡回來了,見顧盼宇和方錦如還在,也沒有去吃飯,便讓他們倆去附近找地方吃飯,江雲若閒著沒事,於是三人一起出了醫院。
街上剛過午飯時間,車水馬龍,三人瞗繾灰諮艄庀攏窕_梣1?
江雲若走在人行道最外側,方錦如走在最內側,有意無意地,她的目光越過中間的顧盼宇,向著江雲若飄去。
此時的江雲若,臉上還是掛著他一貫的不羈的笑容,如今的他已過了少年,散發著些許成熟男人的魅力,大男孩的稚氣卻又沒有消失殆盡,他的一顰一笑,都帶著迷人的魅力。
方錦如閉了閉眼眸,回憶往昔,自己伏在他的赤/裸/胸膛之上,兩張小臉相聚咫尺,都凝著散不去的濃情笑意,那用指尖劃過他的眉骨、臉頰、下巴、胸膛的灼熱觸感,彷彿如今尚能回憶起來,尚能感覺到如電流般從指尖傳遍全身的酥麻。
三人走了段路,正說著話,不料江雲若突見路心有個小篿冶悸遺埽}濮h鈉接朮啥畷襶捩o醋判5男悅[鴕l嬙輳?
江雲若叫了一聲。
千鈞一髮之際,江雲若衝下便道,狂奔而至,飛燕掠水一般抄起孩子,旋了個圈,那汽車擦著他的長風衣的尾擺過去!
一瞬,他的身子也重心不穩,摔在地上,一隻手腕在地面上猛擦了一下。
危險轉瞬消逝。
那江雲若懷中得救小孩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不遠處奔來一個年輕僕婦,撲著胸口對江雲若千恩萬謝,幾乎要雙膝下跪,還要登門道謝。
旁邊看到此情此景的行步路人也紛紛對江雲若豎起大拇指,對他的見義勇為的善舉讚不絕口。
江雲若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只灑脫揮揮手,安慰了那僕婦兩句,又回到了顧盼宇和方錦如身邊,彷彿剛才伸出的援手不是什麼危機的大事,而是舉手之勞的小事一般。
方錦如剛才還沉溺在對往昔的追憶之中,須臾發生了這事,還沒反應過來,江雲若已經站起來,回到了她和顧盼宇身旁,臉上的表情依然沒什麼變化。但是她自己的心底,卻是駭然驚悚。
顧盼宇也是驚了一跳,待江雲若回來,忙問道:「你沒事吧?嚇死了,你當你是救世主啊!」
江雲若微微皺眉:「我能見死不救?」
「呀!你流血了!」
顧盼宇抬起江雲若的一隻手,那手背和手腕處都有擦傷,此時在雪白膚質上流著鮮血,很是觸目驚心。
江雲若無所謂地道:「沒事,小傷。」
顧盼宇渾身上下摸手絹,還沒摸到。
已有一隻巧手攜著一方乾淨手帕遞到江雲若的面前。
方錦如忍住心疼,倉惶取了隨身的手絹便遞了過去,這方才遞出去,心中卻一驚,想抽回手,卻已經來不及了!
顧盼宇接過那方手帕,嘲笑道:「錦如,你真可以,這手絹是男人款式的,你一個女人家的居然用男款的手絹,連這個都分不清楚,真是好笑。」
他低首,認真地用手絹輕輕蘸拭江雲若的傷處。
卻沒發覺,在這春風之中,就在咫尺之地,江雲若與方錦如的相顧愕眙!
那手帕江雲若如何能不認得?
這是舞會那日,顧盼宇強吻方錦如之時,使得方錦如的唇瓣出血,江雲若遞給她的,沒想到,過去了這麼久,一個男人用的手帕,居然被清洗得乾乾淨淨,而且時時刻刻帶在身上!
兩人目光如同在茫茫黑夜的滄海之上,兩隻孤舟互相投射的光束,但是那光芒,只維持了一瞬,轉瞬,方錦如不自然地移開了目光。
江雲若心頭一滯,似有幾分明了,卻又覺得是無稽之談,皺著眉頭搖了搖頭,卻更覺想不分明。
方錦如只覺得鼻頭酸澀,心中又有小鹿亂撞,只不敢再看江雲若的臉龐。
他給自己的手帕,自己時時帶在身上,是個貼身的念想,方才情急,見江雲若死裡逃生,慌亂之中,居然錯取出這方手帕,遞出去方覺失誤,卻已無法收手。
而江雲若倉皇一瞥,也可見得他認出了這方手帕,心中定會有疑問。
這個中糾結,真是一言難盡。
方錦如側首暗暗懊悔的工夫,江雲若卻又已經和顧盼宇談笑風生,方錦如轉頭望去,江雲若的臉上沒有什麼特別的神色,看方錦如的眼神,也是坦然無礙。
方錦如心中緩緩舒了口氣。
如今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萬不能給他添什麼負擔。
她卻沒有看到,江雲若早已經接過了手帕,收在了衣服口袋裡,眸底光澤,黯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