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宇聽了一愣，半晌才反應過來，瞠目道：「你說什麼？你這話什麼意思？」
突然起風。
方錦如踱了兩步，那春風吹得她髮絲微微飄蕩，衣袂獵獵而動，她面色清冷，相貌卻清麗得讓人不忍移目，緩緩道：「若是說你有天會撐起顧氏的一方天地，此時，或許就到了那個時候了。你如今是責無旁貸了。現在爹尚未清醒，等到他清醒過來，或許就會於你我交代，我希望你屆時，不要畏畏縮縮，要像個男人。」
顧盼宇又急又氣：「方錦如，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了，到底怎麼回事？」
方錦如冷笑一聲，說出了因行賄被逮捕的那人的名字，道：「他出事了，你還不知道吧？」
「出什麼事了？」
方錦如剛想說，卻見司機遠遠地跑出醫院大樓，四處張望，方錦如便道：「看來爹醒了，我們回去吧。細節的事情，讓爹與你說吧。」言畢，邁開腳步，沖司機揮了揮手，先自走了過去。
顧盼宇心中疑惑，也只好跟了回去。
進了病房，顧老爺果真已經醒了，臉色此時也稍稍回暖了一些，只是說話時候的氣力，還弱了些，很顯疲憊。
顧盼宇見一向以來如同大山一般的父親，竟成了這副樣子，心裡酸楚，道：「爹，你好些了嗎？」
顧老爺微弱點點頭，又道：「我們回家，回家吧！我不住西洋醫院，不住！」
顧老太太道：「哎呀，剛才你們兩個上來之前，他就一直和我爭這句話，聽說自己被劃了刀子，做了手術，更是要和我急，你說這……」
方錦如道：「爹，您當時病情緊急，若是不及時救治，後果不堪設想，現在您做了手術，就在這安心休養兩日，我和盼宇會悉心照顧您的。」
顧老太太道：「我剛才也說了，要不是錦如，萬一……拋下我，我可怎麼辦啊！那洋大夫都說了，要是晚來一步，就壞事啦！」
顧老爺不滿道：「洋人說話都是不靠譜……」嘴上這麼說，卻也不再吵著要回家了。
一家人圍坐聊了幾句。
顧老太太道：「這快到中午了，你要吃點什麼啊？我叫司機回去取來。」
司機道：「太太，您忘了剛才醫生囑咐不讓吃東西了？」
顧老太太恍然道：「對對，老爺，醫生說了，等到你能排氣了，才能吃東西。」
顧老爺沒有心思，合上眼皮道：「我累了，我再休息一會。」旁人便都不說話了。
這夜，顧盼宇和方錦如都在一旁陪護，不過兩人關係又陷入了僵局，彼此沒有什麼交流。顧老太太回家休息，次日清晨便又趕來，帶了一些衣物、日用品。
到了術後第二日中午，顧老爺排氣了，這就提示腸道功能開始恢復，可給予少量的流質飲食，顧老太太便讓司機回家，讓廚房做些米粥來。
這時，卻沒想到一向嚴肅的顧老爺，卻像是個小孩子似的耍起了脾氣，非要吃同福米粥。
這同福米粥店也在租界內，生意十分火爆，要想去堂吃，都要提前好幾日預訂，因是當地名吃，外地來的人也有當日去排隊購買的，這不預訂，想要翔闖隕蝦苣選?
因此，顧老太太勸道：「哎呀，老爺，你也知道，這同福米粥排隊太難，等到排上了，都不知道過了幾日，我今兒個就叫人去預訂，幾天以後你就能吃上了。」
顧老爺道：「我幾天以後還喝米粥？我今個兒就想吃這一口了，若是不行，也不必回家做了，我餓著便是。」
方錦如哭笑不得地看著像個孩子似的顧老爺，只覺一向謹慎嚴厲的他像是變了一個人，一個人的性子不可能一夜之間發生這麼大的變化，這其中必有隱情。
方錦如靜默不語，細心觀察。
果然，過了片刻，顧老爺轉向一旁的顧盼宇道：「盼宇，我今天就想吃這口，你去給我買吧。」
顧老爺面容帶著病意，稍顯憔悴，但是目光炯炯，眸子中的精光卻絲毫不減往日。
顧盼宇愁眉苦臉道：「爹，您別鬧了行嗎？娘都說了，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同福米粥，排隊都排到什麼時候了，你這叫我去，就算排上我了，人家也都好賣光了，您這不是難為我嗎？」
顧老爺的臉色有些陰沉，隱隱透著失望之色，方錦如看得清楚，這抹失望，倒並非因為吃不上一碗知名米粥，而是因為對顧盼宇的恨鐵不成鋼。
方錦如微微一笑，主動道：「爹，我去試試吧。」
顧老爺一怔，望向方錦如。
顧老太太也愣道：「錦如，你別去了！去也是白跑腿，人家同福米粥素來不管你是達官貴人還是什麼人的，一向按照排隊的，所以生意才這麼火，你這沒有預訂，去了也是白去！」
方錦如莞爾道：「不試試怎麼知道？」
顧盼宇哧笑道：「你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我告訴你，你去了那裡，會幾句鳥語也沒用，人家根本不買這個帳。」
方錦如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顧盼宇，心中有些悲憫，都說「虎父無犬子」，怎麼顧老爺這麼精明的人物，居然生下顧盼宇這麼個癡情種，他除了對珠玉的一番傻癡，腦筋都沒有用在別的方面了。
「爹，娘，盼宇，我就去試試，也不遠。」
顧老爺的目光似有深意，此時沒有說話。
顧老太太只好點點頭，讓司機陪著方錦如去了。
過了十幾分鐘，方錦如還沒回來。
顧盼宇道：「娘，你也就跟著方錦如瞎鬧，都說了不可能的事，還叫她去，這耽誤爹吃飯，這會兒倒好，司機也跟著去了，誰回家取飯食？」
顧老太太道：「唉，我知道不可能，可是我看錦如那孩子不去不死心不是？讓她去這一遭，也便知道了。」
顧老爺卻若有所思，蒼老的眼皮眨得極緩，似乎在等待什麼。
又過了十分鐘，方錦如進了病房，兩手空空如也。
顧盼宇譏笑道：「我說吧？螳臂擋車，自不量力！」
顧老太太「噯」了一聲，道：「別這麼說，錦如這孩子也是好心，雖說……」
話還沒說完，司機在後面跟著進來了，手裡提著一個食盒，道：「老爺，太太，少爺，買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