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氣已經稍有暖意,屋外天色大晴,也時而有鳥雀悅耳歡唱,可是方母屋內,卻和屋外奼紫嫣紅的風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無論裝飾還是用色,都是極端素淨。
桌上有個小檀香爐,香氣裊裊,方母佛經在手,拉過方錦如的小手,雙手攥著,道:「沒有什麼事,你不要擔心我。」說完這一句,又頓了頓,望向屋外繁盛的春景,幽幽悵然道:「我常覺我此一生,為無始無終的大生命中之一段小因緣而已。此身有時本來不算為生,此身滅時亦不算為死。你說對不對?」
方錦如心頭一緊,道:「娘,到底出了什麼事?二姨娘又欺負你了?」
「算不得欺負。」方母搖搖頭。
「到底出什麼事了?」方錦如更急了。
「沒有什麼大事,你不要著急。」方母緩緩說道,「你記得我娘家給我的陪嫁裡面,有一對翡翠耳環麼?」
方錦如雖然心中暗恨前世的自己對母親關懷太少,可是這對翡翠耳環,是母親的家傳之寶,是母親的心愛之物,在前世的時候,也時常聽母親提起過,但是提起的時候總是追憶的口氣,卻沒有見過。
懷著心中的疑惑,此時方錦如也只能點頭應道:「記得。」
方母微微蹙了蹙眉,點點頭,道:「一對娘親留給我的家傳,就這麼碎了。」
「碎了?」方錦如一怔,「怎麼回事?」
方母話說到這裡,語氣卻更加緩和,道:「前陣子你二娘說要打副首飾,在老爺的同意之下,借去了那副耳環,說是要找人打一副差不多的,沒成想,她一個不小心,就失手落在地上,摔碎了。」
「什麼?」方錦如心中一思忖,便知道這又是二姨娘欺負母親的把戲,這種欺壓人的戲碼,她已經演的太多了!
方錦如此時已經站了起來,回手反握住母親的手,道:「她這又不是第一回了,怎麼能再縱容她?上次不是還打碎了外婆給的粉彩撣瓶?她的手就那麼滑嗎?我去找她理論!」
方錦如前世的記憶裡並不記得母親的翡翠耳環是二姨娘打碎的,但是卻清楚記得那陪嫁瓶是她打碎的,前世她心情抑鬱到沒有心思理論這個,這一世,即便是為了母親,也要爭一口氣。
方母卻急忙拉住她的手道:「你這是怎麼了?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性子,難道在顧家受氣了?」
方錦如一怔,又眉宇舒展道:「我沒有受氣,娘不要擔心。但是娘也教訓的是,我不該這樣性急……」
方錦如心中冷笑一聲,是啊,我一個人去找她算賬有什麼用,說不定還會被她反潑一身髒水,現在我明明不再是孤單弱小的一個人了,被方家上上下下捧著的新姑爺尚在府內呢,我此時不加以利用,更待何時?
拿定了主意,方錦如又拍了拍母親的手,道:「娘,你放心,我心中有數,不會亂來的。」
這時方母的臉色才釋然,又拉著方錦如拉了一會兒母女之間的閒話,方錦如也伺候著方母上床睡個午覺,自己才又出了門。
她本打算直接去找顧盼宇,但是轉念一想,此時顧盼宇定還未醒酒,正在呼呼大睡,也說不清楚,於是便到了廚房,讓廚子煮上一鍋解酒湯,她稍後來取。廚子當然心領神會,還一個勁誇讚他們夫妻恩愛,方錦如只是淺笑受了這讚譽,也不多言。
出了廚房,她轉了個彎去找哥哥方錦然。畢竟這次回來還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談的。
方錦然年輕力壯,精力旺盛,向來沒有午睡的習慣,這時候,正在屋裡揮毫潑墨,練著書法,中午頭的陽光正盛,透過窗欞映在他的眉眼上,他的面相長得很像母親,濃眉大眼的,倒是很顯精氣神。聽到輕聲的叩門聲,便回了一聲:「進來。」
他將毛筆放下,抬頭一望,見來人是方錦如,臉上也掛上了笑容,將剛寫的幾個大字擎起來,對方錦如說道:「看看,如何?長進了沒?」
方錦如也淺笑道:「哥哥的字越來越見功底了。」
在溫暖陽光之中,哥哥方錦然的形象一如記憶中留存的那個溫暖爽朗的少年郎一樣,意氣風發。
方錦然將宣紙放下,引著方錦如到一旁落座,給她斟上熱茶,才也在一旁坐了下來,道:「你向來不願來我屋,今日這是怎麼了?」
方錦如道:「哥哥果然聰明過人,無事不登三寶殿,我有話要問哥哥呢。」
「哦?」方錦然的眉宇一挑。
方錦如卻壓低了聲音,問道:「哥哥,咱們家和顧家的生意往來最近如何?」
「你怎麼還一口一個顧家的?那是你婆家,就是你的家,你再這樣說,被父親聽到了,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了。」
方錦如苦笑道:「你只回答我的問題吧。」
方錦然笑道:「你憑空擔心什麼呢!好著呢,是不是前些日子那些無賴去門店找事的事你聽說了?那都是子虛烏有的誣賴,你不用擔心這個,有空擔心擔心你的肚子,看看什麼時候給我抱個大白胖外甥!」
方錦如皺了皺眉頭,直言道:「哥,我是想說,咱們家是不是太相信顧家了?你和爹有沒有考慮到不要這麼信賴和依附於顧家?」
「你看看,我說話你就當耳旁風了,這話就到此為止吧,否則連我都聽不下去了!你這話也就是和我說說,要是爹聽到了,非火冒三丈不可。你作為人家的兒媳婦,說話怎麼變得這麼沒有分寸?可得注意!」
聽到方錦然對自己的話毫不在意,反而教訓起自己要守婦道來,方錦如心中憋悶,卻又無可奈何,這從小到大的教育形成了方家兒女深入骨髓的性格,方錦如覺得自己一時難以撼動,只好說道:「那我只問最後一句。你知道富華交易保證所嗎?」
方錦然聽了這話,臉上的笑容卻倏地收了去,道:「妹妹,別怪哥哥我嚴厲,有些事情你婦道人家不該打聽的,就不要打聽,要是我和你說了什麼,估計爹連我都要責罰,你自己好自為之吧!」說完,也不理她,又回到書桌前,拿起了毛筆。
方錦如不知道這些話裡究竟有什麼玄機,特別是提到這個富華交易保證所,怎麼好像觸及了方錦然什麼底線似的,使得他有這樣的反應,但是依照他如此的反應,再想從他嘴裡套出什麼話,已經是不可能的了。但是,這樣的反應,又恰恰說明了自己的擔憂是不無道理的,這個不起眼的富華交易保證所,得找人去查查看……
方錦如心中打定了主意,也不再糾纏,告辭了哥哥方錦然,去廚房取了做好的解酒湯,到了臥房。
這是方錦如曾經的閨房,屋內透著清雅小女子的高潔和矯情,並無繁奢的裝飾,反倒有些古樸典雅。梳妝台上簡單的一些化妝品,靠南窗的字台上的文房用具,倒是比化妝品更多,林林總總,一應俱全。其他物件,都收拾得光潔利落,明窗淨幾。
小銅床上,錦被衾枕,也都是素淨的碧水色,映得床上躺著的顧盼宇因醉酒而粉紅的小臉,更嬌嫩得像個姑娘。
方錦如將盛著解酒湯的餐盤放在床頭小櫃上,自己款款落座在床沿,輕輕搖了搖顧盼宇的身子,喚道:「哥哥。」
顧盼宇緩緩睜開雙眸,卻目光迷離,似並不聚焦,反而咧嘴一笑,忽地一伸手,拽著方錦如的胳膊,往自己懷裡一扯。
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