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錦如看起來低眉順目溫婉動人,透著大家閨秀的端莊,丁弭力料定她在家中定然很少飲酒,方才顧盼宇那般說話他都絲毫不予計較,想來性格也是溫柔有餘,對於這無賴勸酒的拒絕經驗很少,在他勸誘之下幾杯下肚,自己上下其手,想必她也只能敢怒不敢言。想到這些,只覺得全身燥熱,恨不得一把把她抱到床上去親熱。
不料方才一直頷首的方錦如霍然抬頭,明眸中泛著光亮,笑意也明艷照人,朗聲道:「丁少,如果面子大小與這喝酒的多少成正比,那麼以丁少這樣給的天大的面子,我們應該索性跳到酒缸裡了。」言畢,掩嘴咯咯輕笑,妖嬈惑人,丁弭力不禁一愣。
那笑容裡透著狡黠,眼神中透著精芒,又怎是方才自己所想的能夠肆意欺負的人?難道是自己看走了眼?
又怎麼可能!
可是,若是不可能,天下又怎會有這樣的婦人,變臉變得這樣快!一刻前還是小鳥依人,下一刻,卻已然鋒芒畢露,風情萬種!
竟是自己眼花麼?明明是妖艷的紅玫瑰,卻誤以為是深谷中不見天日的雛菊?也罷,這樣也好,丁弭力訕笑著,又貼近方錦如一步,笑道:「沒想到夫人也愛開玩笑,竟和年少時候的盼宇似的,都是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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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弭力道:「當然,想當年在中學裡,一同作弄貧家少年,落井下石之時,可都少不了盼宇這個主力呢!」
方錦如聽得心中一凜。
這丁弭力此話已然不懷好意。
本來以為他和顧盼宇有幾分交情,卻沒想到竟是這樣的局面。
方錦如沒有流露出膽怯,只是淺笑道:「少年輕狂,誰沒有年少不懂事的歲月呢!」
丁弭力沉默,似在思忖。
方錦如接著道:「屋中憋悶,我去街上走走,透透氣。」
丁弭力伸手攔住她,道:「街上冷,夫人小心受涼。」屋內昏黃燈光之下,佯作君子的眉目間掠過陰森冷意。
方錦如斜蔑之中看在眼裡,心中一盤算,便已明瞭,怪不得見面之後他一副暴發戶的躊躇滿志的模樣,原來他所說的那顧盼宇欺負的貧家少年很有可能便是他自己,方錦如自己的計劃容不得別人的參與及破壞,此時便笑道:「丁少,天色不早了,要是歸家晚了,恐生是非。特別是盼宇家中,對賭博厭惡至極,要是家丁尋來,不定會不會引來巡捕。我在這安逸坐著,盼宇只怕玩迷了,我還是出去透透氣吧,勞煩丁少催促盼宇下樓來。」
是時租界禁賭之令嚴明,雖然丁弭力似大搖大擺地開攤,但是實則一直是抱著僥倖,方錦如一眼看穿,此時言辭透著隱隱威脅,擺出巡捕幾個字,便見血封喉,直指靶心。
丁弭力何等精明,怎能聽不出?不覺唇角一抖,勉力笑道:「好吧。顧太太,夜色沉,不要走遠。」
方錦如嫣然笑道:「勞丁少費心。」
兩人面上都是和善,卻又各懷鬼胎,心照不宣。
方錦如出了小屋,遠遠瞥了眼賭桌,人影幢幢,看不清顧盼宇的所在,丁弭力已經招呼了篾片,此時那篾片正前往賭桌給顧盼宇傳話。
方錦如自個走到街上,夜晚的涼氣忽地吹動了耳畔的碎發,這時她方覺得剛才的小麻煩引得心跳加速,如今的她臨危不懼,可是每每回想起來,卻總是後怕,這種後怕,似一種詭異的後遺症,在一切塵埃落定之時,往往又迴旋出來,興風作浪。
定了定心情,她將目光投向夜色朦朧的長街,在遠處的灰白路燈下,停著一輛黑色轎車,轎車旁邊站著三兩個黑衣青年,腦袋湊到一處,點著紙煙,紙煙猩紅的星星點點在夜晚更是顯眼。
她走到賭坊小樓對麵店面的光影中站定,遙望著那二樓中透出的昏黃光亮,裡面的熙熙攘攘像是另一個世界發出的詭異聲響。她只希望顧盼宇此時快些下來,兩人平安回家,不要在這種時候節外生枝,否則,自己從重生開始的點滴計劃,都將有可能化為泡影。
憑空來的這種不安使得她低頭緊了緊身上的白色毛絨披肩,恰在這時,突然,她聽到身畔漸漸傳來清脆的腳步聲,不由地側頭望去。
聲響來自一雙黑色逞亮皮鞋,深色長呢風氅被風揚起一角,露出底下深灰暗紋西服。
來人篤定步入光影裡,被勾勒出倨傲的輪廓,那面容樣貌也清晰起來,一張俊臉如同雕塑一般,帥氣逼人!
年紀明明正青春,並不到而立,目光中卻透著沉穩嚴肅,單薄的唇角明明不著一絲笑意,卻讓人覺得莫名玩味,眉宇間明明沒泛起一絲威嚴,卻莫名有一股壓迫向四遭滲透,彷彿自身帶著一種震懾的不容小覷的宣告。
這人看起來竟有幾分眼熟,方錦如不知他的接近是何意,只警惕地望著他。
不想他卻毫不遲疑,幾步徑直走近,一把掐住她嬌小玲瓏的下巴,將她的小臉高高揚起,似要在燈下瞧個清楚!
一瞬!
兩人的面龐相聚咫尺,一個朗眉星目,一個明眸皓齒;一個英俊瀟灑,一個丰神雅淡。
剎那間,方錦如只覺駭然!
沒想到突然會發生這樣的事!
剛剛從那個無賴的房中逃了出來,竟又遇到了流氓!
她想呼救,可是那隻大手卻掐得那樣牢靠,她只能發出瘖啞的低吟,叫不出聲來!
她一雙眼睛狠狠回瞪著他,他的一雙眸子卻深深望進她的眼底,那雙瞳仁似有魔力,能一眼看穿似的,逼得人想要移開目光去。他的雙唇纖薄但誘惑,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性感,此時近在咫尺,方錦如只覺得甚至連他的呼吸之氣都撲面而來,卻不知他接下來要做什麼輕薄舉動!
但是,他卻沒有進一步地接近,他忽地又甩開了手,這一動作,推得方錦如一個趔趄。
「面相太淡,穿得惡俗。」他的聲音很沉,像是帶著磁力,可是言辭是這等犀利,彷彿為方錦如下了結語。
方錦如覺得雙頰疼痛,輕揉著面頰,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他一眼,心道:竟是個瘋子!
她不想招惹是非,登時轉身,要倉促逃去。
卻不想手腕被緊緊箍住!
那聲音又響起:「你要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