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錦如在包廂裡百無聊賴地看著戲,但是她的心卻早飛到了九霄雲外。
如今由於珠玉的原因,顧盼宇想著要早點接手家族生意,自己提議讓他才能夠理賬開始,若在這其中也慢慢插手,相信憑自己的能力還是能將這兩家的生意關聯重新洗牌,而自己也能心安理得地離開了。
在穿越之前的方錦如並非會計專業,而是一名小銷售,但是銷售是最鍛煉人的職業。馬克思說:由產品變商品為驚險的一跳。正是這一跳才創造了價值。而銷售員就是完成這一跳的藝術家。正是在基層銷售的過程中,她才逐漸學會了如何與他人心理交戰。
而在穿越以後的前世,她竟沒有發揮這些所長,變成了刀板上的魚肉,如今想來,覺得一生倉促可笑,竟如同做夢一般。她的性子中有綿軟,但也有剛毅,兩股力量,像是幽冥中的雙生花,一直在她的生命裡爭鬥不息。
顧盼宇和方錦如的兩家,都是古板封建,莊重有餘,自由不足。在這種壓抑之下,丈夫的漠視,娘家的嚴苛,婆家的疏遠,都像是一個巨大的魔咒,將她緊緊束縛,無法掙脫,一步步將她逼向絕望。
前一世,絕望主導了她,一次次的打擊之後,還沒來得及抗爭,就被命運推向了深淵!當真正有所覺悟時,卻是香消玉殞!
一切來得太快,回憶起來,卻覺得一步步又有淵源。所有的悲哀的「果」,都來自那時不爭氣的自己種下的「因」!
而這輩子,再不會那般愚蠢!
方錦如正想著,送茶水的小廝進了包廂,拿了一壺新茶換掉桌上的涼茶,發出的輕微聲響將方錦如從思緒中拉了出來,她的眸子向著一眾看客望去,卻瞥見門口不遠處穿著褐色長褂、頭髮花白的中年人正在教訓另一個戲樓裡的夥計,方錦如看那人背影卻是眼熟,想起昨日看戲時,倒是見到別人教訓他,而今,卻又見到他教訓別人,不免覺得好笑。
喚住送茶小廝,略略一指,道:「那位先生你認識麼?」
小廝一瞧,笑道:「哪能不認識呢!德香園掌櫃的呀!」
「哦,是你老闆。」方錦如笑了笑,「你老闆昨日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方錦如這話,只是隨便問問,那小廝也笑著搖頭,不置可否,她便又笑笑,揮手叫他出去了。
堂堂德香園的老闆,如今看來耀武揚威,在手下面前不可一世、張揚跋扈,而在那華衣青年面前,卻如同個在老師面前犯了錯的小學生,如此看人下菜碟,又豈能叫人料到?聯想到自己身上,那顧盼宇對自己客氣疏離,對那珠玉卻是情真意切,若說自己真正比不上珠玉麼?論起品貌氣質,又有哪樣不如她?不過,人與人不同,花有幾樣紅。這此中百轉千折,又哪裡是可以說的清的。
方錦如歎了口氣,喝下幾口茶,台上卻已經報幕戲唱完了,台下陸陸續續有觀眾往門外擁走,熙熙攘攘,像一條蠕動的黑蛇。
不多時,人群散盡,戲樓裡清淨了下來,方錦如正想像昨日一般小憩,卻聽到有腳步聲,顧盼宇已經進了包廂,見了方錦如劈頭就不快喝道:「你這是做了些什麼事!」
方錦如一愣,道:「什麼?」
「你還裝什麼傻!」顧盼宇的眼中全是冷意,「你是要顯示你的大小姐身份,還是要給珠玉一個下馬威?沒事送什麼項鏈?套什麼近乎?」
方錦如料得不知珠玉又和他讒言了什麼,他才有了這般反應,於是在一怔之後,倒也鎮定下來,語氣誠懇道:「你何必這樣冤枉我?那珠鏈是我娘給我的陪嫁,於我自然是心愛之物,給了珠玉,也是拿她當妹妹看待,絕無任何輕蔑之意,哥哥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顧盼宇聽了神色一滯,面上的微怒卻仍未散去。
方錦如又道:「我給珠玉項鏈,是看著她討人憐愛,作為真心禮物贈予她的,哪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人出生不同,自然不能選擇,她生在窮苦人家,便做了這個;我生在富貴家庭,便成了大小姐,境遇的事罷了,難道我的頭腦還不清楚?」
聽了這話,顧盼宇心中豁然開朗,臉上也露出了稍稍喜色:「你真的這樣想?」
「當然。」方錦如從容回應。
顧盼宇這才安下心來,撫掌道:「我就說妹妹不會安什麼壞心的,珠玉還真是多慮了。」
一句無心的話,方錦如卻實實在在聽在耳裡,她唇角蝐錚骸氨糾淳褪塹模冽颿I橛衩妹沒故俏蠡幔桐v梢栽偃и宜絭秣梡耳廜睖栘葑D褂幸徊閽Q穎木L胛宜盜耍鐋v俏c憧n僰須W祿腰芩鈮m下枳擁鈉顆脾哏捧媗襶盛m〉萌媚閾鬧鋅髑貳!?
顧盼宇聽說方錦如是因為他手中拮据,才這樣大方地送給珠玉禮物,讓珠玉在鶯美樓更有臉面和說辭,心中自然感激,此時忙道:「不用說了,她這回恐怕已經回去了,等到下次見時,我再說說你的好意,也說不定,等她回去一想,就又想清楚了。」說到這裡,又用手拂了拂胸前的衣衫,道:「瞧她哭得我這一懷眼淚。」
方錦如撲哧掩嘴輕笑,包廂中一片和諧。
而在這笑容的假面背後,方錦如冷眼看著全心全意保護著珠玉的顧盼宇。
送給珠玉這樣的大禮,哪是正妻對小三兒的求和?
她只是想真正看看珠玉的脾氣秉性,若是她真正如同顧盼宇說得那般剛正不阿、品性高潔,又怎麼會收下這樣的重禮?並且在收下之後,反而反咬一口送禮之人?如此一想,便把珠玉的人品想了個清楚。
古人說的好,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這花了一千,買了個明白,倒也值了。
想到這裡,方錦如反而真正笑了,只不過不是善意的微笑,而是譏笑。她笑的是顧盼宇,心心唸唸的,竟然不過是這樣一般人物,真是枉費少年風流。
而送這禮,又不單單是探人品德那麼簡單,另一方面,送了這禮,便更穩固了顧盼宇對自己的信任,同時又是一種無形的督促。
一切,都為接手賬目,做著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