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憲騎馬走在最前邊,劉直趕車,車裡坐著方天逸和李大人,丁石與飛兒各騎一匹馬跟在馬車的後面,李大人安排好他的那些保鏢後,與方天逸一同上路,向濟南府趕去。
馬車上,方天逸與李大人輕聲交談著,李大人看到了車裡放著一張弓和裝滿羽箭的箭壺,於是問道:「怎麼,方公子還喜歡用弓箭?」
方天逸:「呵,是呀,以前經常打獵,還是很喜歡用這東西的。」
李大人:「江湖中人用弓箭的人可不多呀?」
方天逸:「是嗎?李大人覺得我是江湖中人?」
李大人:「難道方公子認為自己不是嗎?」
方天逸:「江湖中人有幾個知道我的?還未踏入江湖,怎能算是江湖中人呢?」
李大人:「那麼方公子是否打算踏足江湖呢?」
方天逸:「也許吧……」他心中默念:「江湖?如果沒有師父,我還不知道在哪兒要飯呢?以後呢?是不是每天都和昨天夜裡一樣的殺人……」
李大人似乎注意到了方天逸的表情,沒有急著說話,等了片刻之後,才又開口說道:「既然方公子想踏足江湖,可知江湖何在?」
「那李大人認為江湖在哪裡呢?」方天逸反問道。方天逸自有自己的江湖理念,在賀承江的教育下,他始終認為天下處處皆江湖。
「方公子問的是天下人的江湖,還是江湖人的江湖呢?」
李大人說出這樣的一句話,倒讓方天逸頗為詫異:「既然他能問出這樣的話,看來他與自己對江湖的看法有相通之處。」
方天逸面色平靜的說道:「我為天下人,當然要問天下人的江湖了。」
「那方公子就已經是江湖中人了。」
「哦?此話怎講?」
「天下人自有天下人的江湖,既然是天下人,當然已經在這天大的江湖中了。」
「呵……」方天逸看著李大人,只是輕聲的笑著。
李大人也是毫不躲閃的與方天逸對視著,許久之後,兩人不約而同的出爽朗的笑聲,其中的話語雖然沒有言明,但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一日後,濟南府已然在望,不過讓方天逸橫感到意外的是,居然沒有看到官府中人來迎接這位巡察御使,難道這位李大人是微服私訪?方天逸雖然疑惑,卻沒有問。直到把李大人送到城裡,在一家名為福升客棧的門臉前停了下來。
「大人就住在這間客棧,難道不進府衙嗎?」方天逸最終還是問道。
「一些事還是自己辦的好,通知本地府衙也有不便之處。方公子也要住店嗎,不如也住在這裡吧,我們也好再做一陣的鄰居呀。」
「呵,不了,在下在此地另有住處。」
「原來如此,敢問方公子住在何處呀?改日我自當登門拜訪。」
「豈敢勞煩李大人,在下會在城南的紫露山莊待一段時間,如果大人有事,可差人去知會一聲即可。」
「紫露山莊。好,我記下了。」
「那在下先告辭了。」說罷,丁石重新拿起馬鞭,三個人出南門而去。
而在他們身後,胡憲對李大人說道:「大人,這個方公子到底是什麼來頭?」
李大人意味深長的說道:「世間究竟有多少沒有出世的世家大族,誰會知道呢?此人如果踏足江湖,定會為天下所知的。」
「大人的意思是,他可能是某個世家子弟?」
「呵……」李大人不置可否。
這一天的傍晚,城南山中,叢林環繞,泉水盈盈,騰起一片霧氣,一座不太顯眼的莊園,就座落在層層的迷霧之中,但是莊園內部,一處處的院落,一處處的亭台樓閣,每一處的景致都有著獨具匠心的精巧心思,顯示著這裡的不平凡。
莊園的正堂裡,方天逸坐在正面坐。丁石與飛兒站在他的兩側,他的面前跪著四個人,三男一女同聲說道:「屬下拜見宗主。」
「起來吧。」方天逸沉聲說道。四個人起立站在一旁,方天逸這才仔細的打量著面前的四個人。一個中年婦女,三十多歲的樣子,依然風韻不減,仔細看去,與飛兒有分相似,此人正是飛兒的母親,耿安結義兄弟的夫人,原姓孫。另外三人,一個身材高大,面色黝黑,虯結的肌肉透過衣服顯示出來,一看便知練就了一身橫練功夫,此人張會;一個文士裝扮,面相也頗為斯文,雖以年近四十,卻是相貌奇佳,像是一個讀書人,臉色雖然平靜,但是眼中卻有一絲決絕之色,應該也是一個狠角色,此人楚平原;最後一人,身材瘦小枯乾,整個人就是一張人皮包裹著骨架,眼中的黑眼球似乎比別人小了一圈,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黑點,在眼眶裡打著轉,雖然如此,但也透露著精明,此人班九。
方天逸看著面前的幾人,淡淡的說道:「你們幾個人的事情我都知道。孫夫人,你當年跟飛兒的父親在外做官,後來因為官場中的糾纏不幸辭世,耿安求師父救濟,所以把你與飛兒一起接了過來;張會,黑道中有名的強盜,因為惹到不該惹的人,所以被人追殺,師父為你解了災禍,也接你到此;楚平原,當年處處風1iu,多名大人物的千金或是妻妾你都有沾染,最後無法脫身,班九,當年的神偷,貪慾過大,居然敢進皇宮,面臨絕境,你二人同樣是被師父所救,不過師父曾經說過,當我來到這裡的時候,你們中有人如果不想再跟著我的,可以自行離開,只要守規矩,我不會為難你們。」
方天逸說完,眼睛輕輕的瞇著,等待著他們的回答。
孫夫人看了一眼身邊的飛兒,往前走了半步,輕語道:「宗主,我不會走。」看了她和飛兒一眼,方天逸微微一笑,心中明白,以他和飛兒的關係,還有耿安的原因,孫夫人是不會離開的。
張會往前邁了一步,大聲說道:「宗主,我老張不是忘恩負義的人,當年要不是老宗主救我,我早死了,既然沒辦法報答老宗主,現在不管怎麼樣,我都會跟著你的。」說完嘿嘿的笑了起來。
班九也出來說道:「我就是喜歡拿點東西,不管在哪裡都一樣,再說,我也喜歡這個地方,就算以後老了,在這裡養老也算不錯了。」
這一句話說得方天逸都覺得有趣:「呵,班九,你想連我的東西都拿走呀,我還想在這裡養老呢?」
「宗主,這裡這麼大,要是人少了,會很冷清的,我還是給你添點熱鬧吧。」班九有些賴皮的說道。
「呵……」
除楚平原外,每個人都表達了自己的意願,此時眾人都把目光轉移到了他的身上。見眾人都看向自己,楚平原輕輕往前走了幾步。來到方天逸的面前,停了一下,有些猶豫的說道:「宗主,我也想留下,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先告一段時間的假,處理一下自己的私事。不知道可不可以。」
「什麼事,要多長時間?」方天逸問道。
「我想去找個人,時間……至少一年的時間。」
「一年……?」方天逸還沒有說話,就聽張會說道,「老淫賊,你不會想偷偷溜走吧?」
「閉上你的臭嘴,不管江湖上的人怎麼看我,你還不知道我是什麼人,我說的話會不算數嗎?」楚平原顯得一臉的氣憤。
「這倒是,宗主,老淫賊的話倒是能信的。」張會依舊嘿嘿笑道。
「呵,張會,既然楚平原這麼說了,我就相信他一次,不光是我,我相信師父他也是不會看錯人的。」說著,方天逸轉眼直視著楚平原,「楚平原,既然你想留下來,那我就會在這紫露山莊裡給你留下一個位置。不過你應該給我一個時間,因為我將來可能會有事讓你去做。」
「多謝宗主,最多兩年的時間,不管那人找不找得到,我一定會回來。」
「好,既然這樣,你隨時都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楚平原走出了幾步,又轉回身來說道:「宗主,還有件事,臨走之前我應該說一下,前幾天有想買我們的山莊,讓我打走了,不過這件事應該重視一下。」
「買我們山莊!什麼人想買?」方天逸聽到此事,眉毛一挑,驟然出聲問道。
「若是平常之人,我也不會在現在這個時候說出來,是巡撫府裡的二管家。」
「巡撫府裡的二管家?官府裡的人。」方天逸也意識到這事不會太簡單了,「他出價多少?」
「一百兩銀子。」楚平原說的有些遲疑,他也明白這個價格意味什麼。
「哈!真是個大價錢呀!」方天逸覺得有些可笑,先不管對方是什麼身份,也不論紫露山莊到底值多少錢,敢出這麼個價錢的人絕對是個白癡。
「宗主,這裡的一些事情孫夫人都知道,目前只有這件事,需要注意一下。」說到這裡,楚平原遲疑了一下,才又接著說道:「屬下先走了。」說完這才離開。
方天逸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一時間也沒有什麼表情。隨後又對孫夫人說道:「孫夫人,剛才楚平原說這裡的事情你都知道?」
孫夫人淡淡的一笑說道:「這個山莊裡就是我們四個是自己人,張會和班九什麼都不管,我又是一介女流,所以有事都是楚平原接著,不過他也把一些事情都告訴我,說是一些事情不能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他又不放心這兩個人,所以就只好讓我做這個知情人了。」
「唉,看來楚平原要找的這個人對他是很重要的,他早就在做一些準備了。」方天逸輕歎著說道。不過初入江湖的方天逸是很少感慨的,隨即又問道:「孫夫人,你先跟我說一下這個巡撫。」
「巡撫張畢,五十四歲,是很受當今皇上的器重,陞遷很快。但他為人比較低調,所以與其他地方官的關係都是不錯的。只是他有兩個兒子,長子著實飛揚跋扈了些,欺男霸女,為非作歹的事情做了不少,他那個二管家就是他的幫兇;次子卻頗有幾分才氣,而且曾拜無極門掌門刑砢為師,武功上也是不錯的,所以很得張畢的歡心。」
這個張畢其實就是多年前的徐州知府,只是那時的方天逸根本不會注意官府中人,與張畢同在徐州,也不知道徐州知府叫什麼。此時如果見到張畢,方天逸或許能認出他來,不過張畢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認識方天逸的。
「哦……」方天逸思索著,「那前幾天的事是怎麼回事?」
「應該是張畢的長子看上這個地方了,所以才讓手下的人來找麻煩的。」
「嗯。先不管他,如果他出大價錢,我倒是真有可能把這裡讓給他,不過……哼!」方天逸的眼中暴出一閃冷色,不過馬上又恢復了平靜,「本來我就想在這裡養老的,這裡可是師父親手建起來的,我怎麼可能把它交到別人的手裡呢?更何況眼下,我在江湖上行走了,還沒有一個落腳之地,怎麼說都不太像個樣子了。」方天逸這倒沒說假話,雖然在京城,蘇州,洛陽都有自己的情報點,但是不管怎麼說,那些地方都不能說是自己的家吧,所以現在看來,只有紫露山莊才是最合適做方天逸的家的地方。
「這件事如果沒有後文就不管它,如果有我來處理,現在我有幾件事讓你們去做。」方天逸有些嚴正的說道。
「請宗主吩咐。」包括丁石在內的幾人一起說道。
「城中福升客棧有一位李大人,去查一下他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還有,既然他秘密的來到濟南,那麼濟南府中就應該有事情生,我要知道有什麼事情。另外,要注意一下江湖上的動靜,我不相信一個身負使命的人物來到這裡,江湖上會沒有動靜。好了,去辦吧。」
「是。」……
接下來的一夜,方天逸休息的很不錯,從一進入紫露山莊,他就喜歡上了這裡,清靜、幽雅,還有幾眼泉水,雖然在號稱泉城的濟南府,泉水並不少見,但這裡的泉水似乎很特別,當夜晚來臨時,總會出一種動聽的聲音,叮咚作響,似乎是通人性的。又像是溫泉,在這寒冷的冬夜裡,它的水溫總是不變的,在它的滋潤下,泉水周圍的樹木彷彿時刻都在顯露著綠意,就連水邊的石頭都像是活過來一樣,這讓整座山莊都散著無限的生機。
練功是方天逸每天必備的功課,從習武的第一天開始,這個習慣一直保持著,此時的方天逸的內力正穩步向玄天九變第六層的中級邁進著。
第二天醒來,明媚的陽光透過樹叢,驅散薄霧,暖暖的照在人的身上,山莊裡沒有幾個人,除去天和宗內的人外,只有臨時僱傭來的四五個下人,負責打掃和維護,他們並不知道這裡的主人是誰,楚平原一直被他們稱為管家。
方天逸起床後練了一趟劍,與眾人一起吃過早飯後,別人就出去打探消息了,只有飛兒和張會留在山莊裡,山莊裡顯得格外的寧靜,只是偶爾有幾聲鳥鳴。
不過寧靜總是會被打破的,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驚走幾隻麻雀。方天逸從敲門聲中聽出了一種囂張的氣息。
一個下人飛快的跑向大門:「來啦,來啦,別敲了,門都敲破了……」
門一打開,就有幾個人闖了進來,有一個喊道:「你們這裡誰管事呀,讓你們管事的出來,快點,快點!」
其他幾個人也在一邊嚷嚷著。
方天逸的六識是何等靈敏,怎麼會聽不到這些話語,慢慢的走出房間,向大門口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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