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炫奕身體緊繃且微微顫抖,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會感覺底氣不足,私生子哪裡配得上頂級士族的女郎?
況且還是蕭琳有丹陽真人為母的蕭琳。
可讓李炫奕放棄,他又捨不得。
李炫奕回頭,看著含笑的蕭琳,動了動嘴唇:「毛絨糰子別放棄我。」
他的漆黑星眸滿是祈求,他不曾向孝穆皇帝祈求活命,不曾向淑妃祈求皇位,他不願意像任何人低頭,唯有對她,他用了祈求。
「按照你的個性,不是應該自愧不如的同我莫不相識?」蕭琳笑盈盈的問道:「就像是你送我回三清道觀那晚上一樣。」
李炫奕徹底轉過身子,苦澀的說道:「你不是說過我幼稚嘛。」
這一次他不再幼稚,他坦白,他真誠,只求蕭琳給他機會,李炫奕走到蕭琳面前,「別輕易的否決我,阿琳。」
李炫奕看到蕭琳彎起的嘴角,手掌蓋住了自己的眼睛,怎麼忘了?蕭琳同很多人都不一樣,旁人在意的,她沒有在意過。
「秦王世子的位置,你不坐了?」蕭琳將手帕遞過木柵欄。
李炫奕露出微紅的眼睛,悶聲道:「我沒哭。」
「嗯,只是掉了幾滴眼淚。」
「毛絨糰子!」
李炫奕將手帕手進懷裡,倔強的說道:「就是沒哭,她來我沒哭,她沒來我也沒哭。」
前一個值得是淑妃,後一個她自然指得是秦王妃。
蕭琳心底湧起陣陣的酸澀,李炫奕惱怒的說道:「你不許同情我!我不是傻瓜,我也不是世上最愚蠢的人,只是只是?」
他的聲音轉為低沉,「只是我恰好夾在他們中間罷了。父王父王比我愚蠢。」
蕭琳眼裡的憐惜隱去,笑道:「秦王殿下不是愚蠢,是小看了女人。」
「在父王面前,她很疼我。處處為我著想。」
「嗯。」
「在外人面前她是慈母,保護我教導我。」
「嗯。」
「在陛下眼中,我對淑妃無理取鬧,我恨著淑妃。」
「嗯」
李炫奕眼裡滿是紅光。悲慘可笑的身世怎麼會不困擾他?「我被她們耍了。」
「李炫奕」蕭琳咬了咬嘴唇不知道怎麼安慰他才好。
「她問我想不想要江山,哈,江山能補償我?」李炫奕面容猙獰,怕傷到蕭琳一般。李炫奕的雙手為握緊木頭柵欄,「我只想要一對正常的疼我的父母,想要娶你過富貴的日子。江山能補償我嗎?當我是她?心心唸唸的就是權柄?」
「其實你可以換個思路。」蕭琳忍不住為淑妃辯解一番。「在她眼裡最重要的東西給了你,你不會不明白她想要什麼吧。」
淑妃肯用最在意的權柄補償李炫奕,肯陪著李炫奕揚起死,她是真心疼愛著自己這個兒子。
「我想淑妃對秦王殿下時,她不會像對你那樣。」
愛情對現在的淑妃來說可有可無,但她以前一定是愛過秦王的。
當然現在蕭琳猜測,她對秦王的恨比愛更重。造成今日的局面。固然有秦王妃的歹毒,秦王也脫不開干係。
李炫奕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父王回京之後有得煩了。」
「我知道父王是為了我,是為了我能做世子,我也知道不管怎樣,父王都不會見死不救。」
「這一點我相信秦王的人品。」
蕭琳贊同的點頭,當年不會是秦王選擇救哪個,而是三清祖師能救哪一個。
「我娘碰到了秦王殿下,應該同他談過了。」
蕭琳確信秦王不會貿貿然的闖進京城救李炫奕,他應該會調兵逼宮,為了李炫奕,秦王一世忠名都不要了。
李炫奕停頓了一會搖頭道:「父王不會調兵,哪怕淑妃給了他方便,他也不會調兵。」
「嗯?」
「父王會用他的性命喚我的命!」李炫奕咬牙啟齒的說道,「我父王就是天底下最大最大的傻瓜!丹陽真人只能阻止他一次,卻阻止不了他單獨回京的決心。」
蕭琳的嘴張了張,「秦王殿下。」
「很傻對吧。」李炫奕低垂下眼瞼,可他卻佩服父王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世上需要秦王殿下這樣的人,我不認為他是傻瓜。」蕭琳主動的握住李炫奕的手,感覺到他微微顫抖,道:「秦王殿下的忠誠不是給了陛下,而是給了大夏帝國。他趕回京城救你,是對子以誠,不肯調兵,防得是胡族趁機南侵,防止戍邊軍和北府軍內鬥。」
「父王不會過多的苛責她。」李炫奕低聲道:「父王會覺得愧疚,對秦王妃內疚,對淑妃」
「也應該是內疚吧。」蕭琳眼珠一轉,煞有介事的問道:「聽姑祖母說皇族李家才出情種,你說秦王殿下會不會因為對淑妃娘娘的內疚將大夏帝國讓給淑妃娘娘?」
李炫奕愣了好一會,心不甘情不願的說道:「很有可能。」
「這麼看,你父王比你癡情多了呢。」
李炫奕反手握緊蕭琳的手,捏了又捏,懊惱之色極為明顯,「那個我做不到。」
蕭琳笑道:「秦王殿下只有一個,淑妃也只有一個。我雖是敬佩秦王品行,但並不意味著我會贊同他的一切決定。」
錯就是錯,對就是對,不能因為秦王的功勳,待國以誠,就得歪曲秦王換子並隱瞞淑妃和秦王妃的事是對的。造成李炫奕悲劇的人,秦王絕對也算一份。
蕭琳打量著李炫奕,這人不可憐誰可憐,無論是親生父母還是秦王妃都將自以為對他好的想法強加給他,從沒有問過他喜不喜歡。
「你想說什麼?」李炫奕低聲問:「我現在誰都不信,只相信你!相信你不會騙我,不會耍我。更不會害我。」
蕭琳眼睫顫了顫,「這事我本不想說,可我又擔心你再被秦王妃欺騙。」
「她又做了什麼?」
「我來看你的時候,聽說她進宮求陛下寬恕你去了。我覺得這次是她有一半的真心,另一半許是為了秦王殿下。」
蕭琳看著李炫奕的表情,見他情緒上沒有太大的波動,略微鬆了一口氣。下面的話更是難以出口了,停了好一會,蕭琳才說道:「你不要生氣,不要難過。有很多人對你是真心的。」
「你說,我挺得住。」
「秦王妃想說你是妓女之子」
李炫奕緊緊咬著牙齦,牙齒發出格繃格繃的響聲。嘲諷的笑道:「賤民之子?」
蕭琳被李炫奕抓著的手沒有感到任何的疼痛。心想,他還是有理智的,「我已經拜託秦王二王子阻止了,也按排了一些人手準備著,秦王妃應該不會亂說話。」
李炫奕鬆開蕭琳的手,坐回草堆上,將一塊潔白的錦緞鋪在膝蓋上。將食指咬破,李炫奕藉著流出的鮮血在白絹上寫字。
蕭琳看著他,歎息:「其實我最不喜歡有人浪費血元寫血書,彷彿寫血書就顯得很厲害似的,如果真的很厲害,還用寫血書?血淋淋的字不代表有決心,黑墨寫出的字也不代表意念不堅定。」
李炫奕看了看鮮血寫成的字跡,方纔的激憤因為蕭琳這句話頓時全消,挑眉無奈的看向繃著小臉的蕭琳,「毛絨糰子。」
「紙和筆要常常待在身邊。」蕭琳掏出石墨筆和小本子,啪啦啦的甩了甩,得意的說道:「這叫有備無患。」
「」
李炫奕也發覺自己寫血書很傻冒最重要得是在蕭琳面前顯得很傻冒!
「你可不能寫太多了,失血過多彌補起來很費勁,廷尉署吃喝不好,我想你也沒心情好吃好喝,你更應該注意身體,身體熬壞了,你只能看著敵人得意了。」
李炫奕強壓住尷尬,「我寫不了太多。」
「嗯,我知道,你就是想寫不做世子的話。」蕭琳煞有介事的點頭,瞄了一眼血書,嘟嘴道:「字真是難看呢。」
李炫奕頭上像是有一排烏鴉嘎嘎的飛過,喃喃的說道:「感覺很冷啊。」
「廷尉署陰冷陰冷的,你還得再堅持兩天呢,下次你再進廷尉署,我有了經驗一定會帶一床被褥過來的。」
彷彿怕李炫奕不相信,蕭琳還點了點小腦袋表示確定會記得。
李炫奕低頭,不跟她一般計較,不能跟她一般計較。
默默的寫完血書,本來李炫奕還想激憤得再多寫兩句,可剛被蕭琳憋屈過,哪還有情緒啊。
「地方不夠了吧,我就說寫血書的話,很多事情都寫不完,除了紙張不夠用之外,還有血流乾了的危險,暈倒了想寫也寫不成。」
蕭琳眸子閃爍,在陰暗的廷尉署,她的眼眸似火似星辰。
「下次你再寫血書的時候,我給你多準備點紙張,或者殺隻雞?反正旁人也看不出是不是用自己的血。」
李炫奕悶悶的說道:「你故意的吧,你是不是故意讓我開心一點?」
蕭琳笑盈盈的說道:「隨你怎麼想。」
李炫奕頭低得很深,勾起了嘴角,「以後我再也不寫血書了,只此一次。」
「我走了,你若是想看我金殿責君,自己想辦法吧。」
蕭琳輕輕一笑,沿著走廊向廷尉署外面走去,李炫奕幾步跑到柵欄前,看著蕭琳的背影,大聲問道:「若我不是秦王世子」
「我只認識笨蛋!」蕭琳回眸淺笑,「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