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耀陽和劉滄湖對視一眼,緩步走到桌前,深深一揖:「見過韓公公.」韓贊周滿目的慈祥,神態卻顯的疲憊,輕抬手示意他們都坐下。二人坐了,眼睛望著韓贊周,心中都揣測著事情的展。韓贊週一擺手,默默侍立在角落裡的一個小太監走上前來,分別為三人斟滿面前的酒杯,酒色清澈,濃香撲鼻,正是宮藏的好酒。
韓贊周端起酒杯,說一句:「你們受苦了,來,先喝了這杯--」韓贊周是掌印太監,職位幾相當於內閣輔,他請酒,盧耀陽和劉滄湖於情於理都不能遲疑。二人端起酒,仰脖子一口乾了。韓贊周煦煦地的望著,見他們都喝了,自己也把酒乾了。
放下酒杯,韓贊周笑道:「你們現在都沒事了,明日就可去兵部報到,各自還做自己的游擊和參將,我已經打過招呼,你們都可以立刻領兵。」
盧耀陽和劉滄湖喜形於色,相對一望,一齊道:「謝公公!」韓贊周歎一聲,搖頭道:「不用謝,現在形勢危急,你們都是少年勇將,豈可浪費在詔獄之中。這幾日,事情繁雜,若當時就放你們出去,一來,御醫不能為你們療傷,二來可能會有些紛擾,因此多留了你們幾日,你們不會怪我吧?」
盧耀陽真誠道:「哪裡,盧耀陽闖禁是大罪,若不是公公保全,不說上陣殺敵,便是牢獄之災也是絕不能免的,公公大德,盧耀陽永不敢忘。」
韓贊周面色肅然:「闖禁的罪不是我免的,也不是我能免的。百官上疏的事,皇上已經批了,罷了馬士英和阮大鋮的職,也赦了你們的罪,現在內閣輔是錢謙益錢閣老,兵部和南京守備的事,由趙之龍趙大人負責。」
盧耀陽激動了,雖然早就猜出了七八,可這結果由司禮監的大太監說出來,還是讓他忍不住要落淚。他的嗓子被淚水噎住了,嘎聲道:「如此皇上聖明,聖明啊。」
韓贊周暗暗歎息,臉上卻不露一點痕跡,眼睛望向劉滄湖。劉滄湖一直是平靜如水,低頭默默,對朝局大動彷彿毫不關心,可韓贊周卻感覺的到,這個沉默的年輕人,全身心的聆聽他說的每個字,只是心中究竟是波瀾不驚,還是濤起浪急,那就沒人能看出來了。
正在這時,腳步聲響,那個叫李參的錦衣衛頭目,貓步從門口的木屏風轉出來,繞到椅子背後,在韓贊周耳邊低聲說了一句。韓贊周倏地站了起來,提著袍角,大步向外走去。李參緊緊跟了出去。
錦衣衛話語雖低,可盧耀陽和劉滄湖還是隱隱聽到了幾個字:「信鴿受傷。」從錦衣衛的凝重和韓贊周的陡然變色看,一定是出了大事。
過了一會,韓贊周面色鐵青,腳步沉重的走了回來。盧耀陽和劉滄湖站起,待韓贊周坐下了,這才又坐下。韓贊周坐在那裡,滿頭大汗,雙手微微顫抖,竭力控制著自斟自飲,仰脖幹了一大杯。
巨大的不詳籠罩過來,盧耀陽和劉滄湖都感覺出來了。
韓贊周重重擱下酒杯,長出一口氣,緩緩說道:「你們都是軍官,有件戰場上的事,我還沒和你們說。」
盧耀陽和劉滄湖靜靜聽著。
韓贊周:「就在前天上午,劉良佐的八萬精兵,在鎮江城下全軍覆沒,鎮江城已經失守了!」
盧耀陽吃了一驚,騰的站了起來,臉色漲紅,想要說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劉滄湖眼角狂跳幾下,拳頭無聲的緊握著。
韓贊周自顧說道:「劉良佐是我朝精銳,一朝覆滅,對軍心民心的打擊是何等強烈,啊,形勢之危急,不用我說,你們也明白。現在南京人心惶惶,自昨天下午起,遵皇上的旨,南京四門大開,允百姓們各自逃離,但對軍隊和百官卻是有嚴令,一人也不能走!南京的城防更是日以繼夜的加緊鞏固,為解聖憂,為解國難,作臣子的,除了把性命豁出去,難道還有什麼選擇嗎?可就是有一些失了心肝的懦夫,竟然想要逃跑,這些人,都被錦衣衛全殺了,把人頭掛到了城洞」
頓一頓,他接著道:「自太祖皇帝起,錦衣衛就有職責,京官們的事都要掌握,但也不是事事都能掌握。現在國事危難,風雨飄搖,很多的人和事都顧及不到了,不過最重要的幾個人,我卻不敢懈怠,我內心無比期望,他們能挽危局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毫不動搖」
聽到這裡,盧耀陽和劉滄湖意識到了什麼,盧耀陽壓抑住澎湃的心潮,慢慢坐下來,緊緊盯著韓贊周。
韓贊周低下頭,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紙卷,抬頭望著盧、劉、二人道:「這是錦衣衛,也是國家的機密,原不能給你們知道,不過你們是我大明的耿耿忠臣,又正當其時,這事便不能瞞你們!」說完,把紙卷從桌上推了過來。
盧耀陽也不遲疑,接過來和劉滄湖展開一看,只見寸長的小紙上寫著幾個小字:趙之龍有變。字跡潦草,最後的一個『變』字甚至僅寫了一半,看的出,寫字的人是何等的匆忙。
韓贊周緩緩說著:「信是鴿子帶來的,這鴿子不是普通的鴿子,而是我錦衣衛精心訓練的良種信鴿,日行千里,飛如閃電,就是天上的老鷹也傷不了它,可今天,趙府到這裡的幾里路途,它卻是勉強飛到,撞地而死了。」
盧耀陽抬起頭,神情驚駭:「公公,這信上說趙之龍有變,是什麼意思,難道?」
韓贊周搖頭,歎口氣:「現在還不明。信是錦衣衛伏在趙府的死線出來的,所謂死線,就是沒有重大事件絕不能輕易聯繫,以免暴露的那種。你們看,這信書寫匆忙,字跡潦草,事情也沒說清楚,想來一定是到了危急時刻,連他本人也被覺,只能拚死把警訊傳出來,至於具體情況,已經沒有時間詳寫了。還有一件無法理解的事情,那信鴿竟好像是被凍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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