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認識老夫了?」
只見那老者在略微詫異後,微笑地朝蕭翎說道.站在一旁的陳平還沒來得及招呼,聽見那老者這麼一說,心中當下一驚,朝那老者一拱手,道:
「黃老先生,莫非您和蕭大哥認識?」
「談不上認識!」只見黃老先生一揮手,著蕭翎幾個自行坐下,連必要的禮節都跳了過去。只見他意味深長地說道:「只是有過一面之緣罷了!」
陳平一聽,心裡頓時琢磨起所謂的「一面之緣」,想必這一面不會簡單,否則黃老先生也不會露出那副神色。
他就是黃老先生?明祥煤號的老闆?明州城屈一指的富豪?蕭翎的腦海中不斷閃過昨晚生的一切,那名捕快明明是稱其為「老太爺」,照理應該是明州太守的父親,怎麼轉眼間成了黃老先生?
黃老先生端起茶杯,細細地品了兩口,旋即朝正瞧著自己細看的蕭翎一笑,道:「怎麼,還擔心老夫是冒充的?」
「回黃老先生的話」蕭翎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朝黃老先生一拱手,面帶恭敬道:「晚輩只是覺得,黃老先生現在的氣色比起昨晚要好上不少,整個人都要年輕幾歲,所以晚輩一時間也不敢相認!」
「呵呵」一聽這話,黃老先生捋著鬍鬚笑道:「小兄弟真是會說話,不要這麼拘束,老夫也不喜歡這樣,年輕人嘛,就應該活躍一點!」
除了張鵬和周波,鄧勇陳平二人眼下聽的是一頭霧水,特別是充當中間人的陳平,如何也想不到蕭翎會和黃老先生認識。
不過既然雙方認識,只怕事情談起來會更加的順利。幾人在會客廳裡剛坐了一會兒的功夫,黃老先生就囑咐自己的家丁帶著陳平四人到偏廳稍作歇息,偌大的會客廳內就剩下黃老先生和蕭翎二人。
確切地說,是一老一少兩隻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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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陳平說,蕭小兄弟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裡就把清溪鎮的那些煤販子整治的服服帖帖的?真是有兩下子!」
黃老先生喝了一口茶,瞇著眼睛瞧著坐在對面一本正經的蕭翎。清溪鎮的煤商們在外人眼中是豪商,每年萬兩銀子的進項,可到了黃老先生眼中就成了「煤販子」。不過和「明祥煤號」這龐然大物比起來,清溪鎮的煤商們確實只是一隻小螞蟻罷了。
「黃老先生過獎了!」蕭翎回道:「整治還談不上,晚輩只是為了討兩口飯吃,不得已才幹上這行當的,如有冒犯私煤行業規矩的地方,還望黃老先生能夠多多包涵!」
「什麼規矩不規矩的!」黃老先生冷哼道:「為了這所謂的規矩,幾代煤商付出了多少的心血,才換來眼下的局面。偏偏那些小煤販子不知道珍惜,反而選擇向那私煤衙門妥協,這分明是引狼入室,真是令人惱怒!」
聽黃老先生的意思,莫非真的和外界傳聞一樣,與那私煤衙門不對頭。蕭翎剛要說話,就看見黃老先生忽然朝自己神秘地說道:
「想不想聽聽老夫從前的故事?」
「晚輩洗耳恭聽!」蕭翎微笑道,這可是一富豪的家史,和後世那些大學中學請成功人士分享經驗的報告會可不一樣。報告會不過是走個場面,而這個時代的富豪們的家史,等同於一部血淚史。
「老夫像你這麼大年紀的時候,性子也是衝動,因而惹了不少麻煩。後來在親戚的資助下,老夫開了一家小煤鋪,就和清溪鎮那些小煤商一般。不過那時候的小煤商沒有多少賺頭,老夫幹上一年,也不過混到個跑腿的辛苦錢!」
黃老先生也是感慨良多,說著說著站起身來,走到牆壁邊上,道:「知道老夫是怎樣從小煤販子一步一步展到如今的地位嗎?」
蕭翎自然是搖頭,黃老先生聽過後只是一笑,他指了指牆壁上那副「忍」字,道:「老夫剛才現蕭小兄弟一直再看這副字,你對這個『忍』字有何看法?」
蕭翎想了一下,道:「回老先生,這個『忍』字從筆鋒上來看,剛中帶勁,看似一氣呵成,卻散出一種獨有的韻味。只怕是將心中的感受通過筆墨表達出來,才能達到如此的境界!」
黃老先生一聽這話笑了笑,旋即正色道:
「不錯,老夫之所以能夠從一個小煤販子展到眼下越州郡私煤行業的龍頭商號,憑借的就是一個『忍』字。創業之初,舉步維艱,面對同行們的擠壓,面對官差們的索取,老夫一忍再忍,對同行們畢恭畢敬,對官差們有求必應,總算是苦苦地支撐了下來。
如果老夫當年不甘忍受同行的欺壓,只怕早就和同行們拼了個兩敗俱傷;如果老夫當年不甘忍受官差那永無止境的敲詐,只怕早就在查緝私煤的風波中倒了下去。因為一個『忍』字,老夫挺了下來,當同行接連倒下去之後,老夫的生意越做越大,因為有官府的照應,老夫也就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明州最大的私煤商!」
黃老先生只是輕描淡寫地幾句,蕭翎卻明白其中的艱辛程度不是旁人能夠想像得到的。就看見黃老先生坐了下去,輕聲道:「知道老夫為什麼要對你說這些嗎?」
「晚輩不知!」
「因為,老夫從你身上依稀看到了老夫年輕時的樣子,一樣的疾惡如仇,一樣的衝動好勇。不過現在不是你爭強好勝的時候,老夫送你一句話:『忍人所不能忍,方能成就大業』!」
「忍字心頭一把刀,黃老先生的『忍』讓晚輩受益良多!」蕭翎微笑地站了起來,走到一副字畫面前,話鋒一轉,道:「只是,晚輩覺得另一個字更適用於眼下的世道!」
「哦?」黃老先生眉頭微微一皺,若有所思地說道:「那是什麼?」
蕭翎指著身後的一個『搏』字,斬釘截鐵般地說道:「那就是『搏』!」
黃老先生一瞧,雅然笑道:「那是老夫閒暇時隨意書寫的一副字,也算是幾十年來憋在老夫心裡的『話』。雖說老夫很欣賞這個『搏』字,卻也不能用上,否則老夫如何能有今日的家業?只怕如今還是個小煤販子罷了!」
聽到黃老先生的話,蕭翎也不反駁,而是指著那個「搏」字說道:「這個字,有兩層面的意思。第一,拚搏。如果晚輩沒有拚搏,只是安於現狀的話,眼下不過還是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每日在地裡辛勤耕作,還要看老天的臉色吃飯,哪兒會想到販運私煤的好處!至於這第二點」
蕭翎在黃老先生對面做了下來,道:
「至於這第二點,那就是『賭博』的『博』字。試想一下,如果晚輩僅僅是將私煤從礦洞運往槐樹鎮的煤商那兒,在拋開成本後,一擔煤也僅僅能賺兩百文錢。然而晚輩不甘於只賣如此一點銀子,於是鋌而走險,將私煤統統運到清溪鎮,如此下來,一擔煤多賺了四百文錢,利潤上一下子翻了一倍多!
誠然,如果甘心忍受槐樹鎮煤商的壓搾,只怕晚輩到現在還是一個小煤販子罷了。如果晚輩不願意承擔路途增加後所帶來的風險,只怕眼下也坐不到這兒來和您面對面地交談。
一個多月前,晚輩僅僅是帶著三五人販運私煤,一晚上來回也僅僅賺個一兩出頭的銀子。但是現在,晚輩手底下已經有百多號弟兄,每月進賬的銀子以千兩計算。晚輩知道,這一切和先生您比還差了不少,但是對晚輩這在兩個月前還是本本分分的莊稼漢來說,卻是莫大的成就!
這一切,都因為一個『搏』字!」
蕭翎說完這麼大一通話,只是笑吟吟地看著黃老先生。只見後者先是一愣,隨即歎道:「看來,你已經找到了你的人生軌跡,這真是令老夫驚訝!好了」
只見黃老先生擺了擺手,道:「看來,我們該談點實質性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