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蝴蝶薛玫瑰相互扶持愴惶逃到保定城中他二人在江淮素有金童玉女之名男的相貌俊雅如臨風之玉樹女的容貌姣好若出水之芙蓉年紀雖輕卻是五通門得意弟子江南有名的雌雄大盜。
五通是江浙一帶民間供奉的邪神以驢、馬等五種淫邪動物為像征。五通門也便是採花盜柳的淫邪之徒組成的門派門主是江湖中有名的五個淫賊平日裡就以五通神為號。這五人身手了得善長迷藥、暗器而且奸滑狠辣搞得江湖烏煙瘴氣又在江淮成立五通門著意收納**蕩婦。他們也知所作所為正道中人所不容便與侵擾江浙的倭寇相勾結勢力更是大震一時無法無天壞在五通門下的婦女也不知有多少。終於激怒了一向以維護江湖正義為己任的丐幫幫主「無尾神龍」敵無雙親自帶領幫中弟子一舉挑了五通門。五通門中自五通以下數百個淫邪之徒只有玉蝴蝶、薛玫瑰逃了出來。
玉蝴蝶、薛玫瑰是五通精心調教出來的弟子五位師父的武功、暗器、易容術、製藥的法門學得了十之**人又極為聰明機變意然數次躲開敵無雙的追殺從江淮一直逃到保定。敵無雙卻是老而彌辣除惡務盡非要殺之而後快親自追捕。丐幫子弟遍佈天下玉薛兩人只要稍露行跡便會有迅息傳到敵無雙耳中兩人竭盡身心之力也無法擺脫敵無雙的追擊。
千里逃亡薛瑰玫滿面風塵雲鬢散亂那裡像個玉女玉蝴蝶面如土色衣衫襤褸也不復金童模樣。日夜奔波食不知味睡不安寢早已是精疲力盡了。
薛玫瑰伏在一堵牆上大口喘氣歎道:「師哥這樣下去不用那老頭殺我累也累死了不如找個地方休息一陣吃頓好飯縱然死了也做個飽死鬼。」玉蝴蝶探頭四外張望忽然眼中一亮喜道:「師妹那邊有家妓院倒是個藏身的好去處那老匹夫自命正人君子決不會到這種地方來搜。」薛玫瑰眼珠一轉嬌笑道:「師哥你何不化妝成女人混在妓女中間老頭縱然進去搜捕也決計不會認出來。」玉蝴蝶道:「此計大妙最好是你化妝成個男人只當是個嫖客老匹夫更加不會想到了。」薛玫瑰嬌笑道:「我扮成個嫖客便去嫖你我們躲在一起別人也不會疑心了。」
於是兩人潛入這家名為芙蓉院的妓館將一對奸宿的嫖客妓女打昏塞入床下。然後將他們衣裳穿上把式改變。五通中的老三精於易容改扮這門手藝兩人自然學個十足十。等到他二人走出房門時玉蝴蝶變成個妖嬈少女薛玫瑰已是個翩翩佳公子了。
這家芙蓉院規模極大各地歌妓聚了不少老鴇只要每晚收房錢也不理會又多出個艷妓。玉蝴蝶、薛玫瑰攜手步入大堂在角落裡坐下腹中飢火中燒將桌上面點就著茶水吃個精光。
此時已是日暮時分華燈初上芙蓉院上下一片歡聲笑語頗為熱鬧玉蝴蝶、薛玫瑰吃飽喝足心中稍定又知敵無雙一時三刻不會找到這裡看見廳中聚了一堆人正在大聲叫好好奇心起便湊過去看看。
只見眾人圍定兩人一個是大腹便便的商人一個是衣著華麗的少年公子正在大聲爭論那商人大聲道:「許公子你若真能夠雙手同時寫出不同的字來這五十兩銀子便即奉送。」那許公子笑道:「這有何難筆墨待候。」
立時有好事者奉上筆墨紙硯只見許公子將紙平鋪桌上將兩隻筆左右手分執在硯中醮飽了墨微一沉吟左手寫下一個「十」字同時右手寫下一個「贏」字。有道是「雙手畫圓方則不能成規矩。」便是一手畫圓形一手畫方形也是方不成方圓不成圓似這般雙手各書一字則更加難了。
眾人驚歎聲中許公子筆走龍蛇已書下兩聯左手的是「十年一覺揚州夢」右手寫的是「贏得青樓薄倖名」。
為使得玉薛二人能夠結交富貴子弟可以出入豪門五通有意將玉蝴蝶培養成儒雅文士模樣薛玫瑰表面上也似個端莊淑女。兩人對詩詞書畫也是稍通知道這位許公子所書乃是唐代杜牧的兩句自嘲無意仕途混跡風塵的詩。再觀許公子的字跡右聯寫得蒼勁挺拔左聯寫的圓潤如意不但字寫得兩樣便是筆法也是不同。猜想這位許公子多半是天賦異稟可以分心二用旁人縱是苦練也是不能夠。
許公子寫完將兩張宣紙拋起手中毛筆跟著擲出「咄、咄」兩聲毛筆已將宣紙釘在樓柱上腕力和暗器功夫竟然也是不凡。許公子拍拍手微笑道:「陳老闆全芙蓉院的人都可以作證你抵賴不得的。」
這陳老闆開著好幾處飯莊家財萬貫為人卻是吝嗇成性平時便是用他一文錢也難。方才被許公子擠兌得無法才打下此賭他本來絕不相信世上有人能夠分心二用只道這次穩賺不賠。這時看得傻了要他拿出五十兩銀子真比從他身上割下十斤肥肉還要心疼只是這許公子在保定城勢力極大是得罪不得的只好忍著痛拿出銀子來。
眾人見許公子大拔鐵公雞之毛都是轟然叫好卻不明白許公子傢俬巨萬煞費心機詐這五十兩銀子做什麼。許公子拿銀子在手笑問:「陳老闆你名下那間包子鋪的包子怎麼買?」陳老闆不知他要做什麼怏怏道:「本店包子個大餡足須四文錢一個。」許公子又問:「一萬個包子要多少銀子。」陳老闆道:「一萬個便是四萬個大錢兌成銀子便是四十兩許公子問這個做什麼?」許公了正色道:「日間我看見有個乞丐向你討個摔在地上的包子卻被你踢開從明天起叫你夥計施捨包子給乞丐要送出一萬個才算完這裡有五十兩四十兩包子錢十兩算作人工費。」
陳老闆一時哭笑不得才知許公子如此做是不滿他的所為又想可以拿回十兩便賠笑著拿過銀子。許公子哈哈一笑揚長而去。
玉蝴蝶見這少年公子文武全才性情豪爽便問:「這位公子是誰?」陳老闆正沒好氣隨口答道:「保定萬敵堂少堂主許懷谷也不識得麼?真是可笑。」忽有瞥見玉蝴蝶身材高挑眉目俊俏頗有動人之致急忙又陪笑道:「這位姑娘好身量怎麼從前沒有見過莫非便是新近從京城來的嬌嬌小姐麼?」
玉蝴蝶在江淮就知道萬敵堂是河朔極有勢力的一個堂口堂主許萬敵刀法精奇平生罕逢敵手。暗自思量自五通門被敵無雙挑了之後與師妹無依無靠若是投身萬敵堂就有了靠山如果能夠引得萬敵堂與丐幫大鬥一場更是大妙。他如此打算便要追上許懷谷著意結納一番。
陳老闆只道他看上了許懷谷嘴邊的肉怎能讓別人夾了去急忙道:「姑娘有所不知這位許公子平時浪跡青樓言笑不禁其實是不宿妓的我就不同了只要侍奉得好打賞個三兩二兩的大爺從不在乎。」
玉蝴蝶這才想起自己的歌妓身份嬌笑著道:「大爺說笑了小女子是賣藝不賣身的」。陳老闆嘻嘻一笑道:「我知道你們都願意這麼說無非是想多要點銀子這樣吧你侍候大爺一宿賞給你五兩。」薛玫瑰只怕糾纏下去要露馬腳急忙從中一攔道:「這個姑娘本公子已包下了朋友若有興趣不妨改日。」拉著玉蝴蝶便往外走已出大堂了猶自聽見陳老闆喊道:「十兩銀子怎麼樣這些小白臉都是中看不中用的。」
玉蝴蝶低聲把結納許懷谷的意思說與薛玫瑰聽薛玫瑰點頭稱是追上許懷谷抱拳道:「方纔見兄台懲治屑小大快人心今日兄弟做東請兄台喝上一杯如何。」許懷谷雖然與她並不相識但他一向慷慨大度不拘小節見她說得肯切便隨著同赴酒樓。
玉蝴蝶已在樓中相候看見許懷谷福了一福薛玫瑰介紹道:「在下姓王這位姑娘姓李是在下表妹素聞許兄聲名同來一晤。」許懷谷雖然出身武林世家但是年紀尚輕並無江湖閱歷兩人易容改扮自然看不出來客氣了幾句便推杯換盞暢飲起來。
薛玫瑰本欲將許懷谷灌醉那知他酒量甚豪幾巡酒喝下去許懷谷還未曾怎樣薛玫瑰已醺醺然了於是玉蝴蝶借斟酒之際在許懷谷懷中彈進些迷藥將他迷倒與薛玫瑰把他抬入客棧。
薛玫瑰身處淫窟已久耳濡目染已變得放蕩看見許懷谷英俊瀟灑竟然頗為意動守在床前不原意離開要為他寬衣解帶玉蝴蝶只怕她洩露機關將她趕走。
許懷谷宿酒醒來渾不知身在何處從床上坐起看見薛玉二人守在房中十分的過意不去稱謝一番又問:「今天是幾日了?」薛玫瑰道:「今日是八月十二日再過三日便是中秋節了。」許懷谷一拍腦袋叫道:「哎喲今天是姐姐出閣之日可要趕回家去兩位也一定要去觀禮。」
玉蝴蝶正求之不得。於是三人離開客棧向蓮花池後萬敵堂行去。剛轉過一條街迎面走來一個老朽破爛身體瘦弱的老者沒精打采的向三人一望。玉蝴蝶、薛玫瑰只嚇得魂飛魄散這個看似風也能吹倒的老頭兒分明就是丐幫現任幫主「無尾神龍」敵無雙。
兩人緊張的心臟都要跳出來卻見敵無雙沒有什麼反應只道他並未認出硬著頭皮從他身邊走過。那知還未能走出十步突聽後面一聲高喝:「玉蝴蝶、薛玫瑰今日還想逃麼?」頭頂風聲響動敵無雙已攔在面前。
薛玫瑰嚇得便要昏倒終究還是玉蝴蝶鎮定顫聲道:「老伯是在喊我們麼?這兩位公子一姓許一姓王小女子姓李並無玉薛姓人。」
敵無雙眸子精光閃動冷冷道:「你們男的扮成女的女的扮成男的老夫便認不出來麼?」這一下玉蝴蝶也要昏倒了。正在彷徨無措卻聽見許懷谷笑道:「老伯在說笑麼?許某是個男子漢大丈夫怎會是女人所扮!」
敵無雙千里追捕好幾次要得手都被二人跑掉胸中怒火正熾這次狹路相逢怎能放過見許懷谷冒冒失失的阻攔怒道:「這裡不關你事閃開了。」伸手搭在他肩上向外一推。
許懷谷身子一晃卻不退開。敵無雙試出許懷谷身有武功轉注於他森然道:「你與他們兩個是一夥的麼?」許懷谷道:「他們是在下的朋友。」敵不雙怒道:「很好即是一丘之貉老夫便先斃了你再說。」一掌拍向許懷谷前胸。
許懷谷身形一閃右拳襲向敵無雙腰脅兩人斗在一處。敵無雙位居丐幫幫主武功之高當世少有敵手許懷谷雖然家學淵博根基不錯終究修為尚淺未及三招便被敵無雙扣住脈門半邊身子麻木動彈不得。
敵無雙俠義為懷覺得他招式正大不似邪派武功手掌懸在他頭項凝勁不問道:「你是何人怎會與這兩個採花淫賊同流合污。」許懷谷尚未回答四周突然圍上十多個家丁模樣的人叫道:「這你這老兒怎麼抓著我家少堂主快些放開了否則打你半死。」
敵無雙併不理睬又問了一遍許懷谷命懸人手仍是昂然不懼大聲道:「在下許懷谷乃是萬敵堂中人前輩高姓大名怎麼認定我那兩位朋友是淫賊。」
敵無雙素知萬敵堂乃是河北最有勢力的堂口堂主許萬敵頗有俠名眼前這少年即是少堂主便不會是奸邪之徒多半是受了蠱惑。於是鬆手撤掌冷冷道:「老夫敵無雙那兩個人是江淮五通門的餘孽我千里追捕到此怎會不知。嘿嘿你當他們是好朋友怎麼你為他們拚命他們早已溜之大吉了。」
許懷谷回頭一看玉蝴蝶兩人果然蹤影皆無。他曾聽父親說過丐幫幫主敵無雙一言九鼎俠義無雙所說多半屬實心中不禁大為懊惱抱拳道:「在下無意壞了前輩除奸大事是在下的錯請前輩放心在下馬上調動萬敵堂一切力量擒住這二人交給前輩處治」。敵無雙道:「此二賊鬼計多端我丐幫以三十萬弟子擒之尚且不易萬敵堂嘿嘿。也罷便以一年為期明年中秋節時老夫在保定城外西山坡相候你若空手而來須吃老夫幾槍。」冷哼一聲揚長而去他幾十天苦尋雙賊眼看便要拿住卻被許懷谷搞亂以至功虧一潰心中氣惱可知。
許懷谷歎了一口氣真是好沒來由惹下一身麻煩。好在他素來大度懊惱一陣後也就不以為意轉身問家人:「你們怎麼趕來的出城接新郎麼?」家丁答道「是燕老拳師帶著幾位朋友和幾位舵主出城迎接新郎堂主久等少堂主不歸派出全府家人僕婦滿保定城的找小的們命好最先看到了您。」許懷谷笑道:「抓淫賊倒也不著急當務之急乃是送我姐姐出門。」隨同家人一併回歸萬敵堂。
萬敵堂上下早已張燈結綵裝飾一新。此時正值秋季繁花盡落樹葉也呈青黃之色就以紅綠綢緞紮成紅花、剪成綠葉裝飾在樹間中秋時節竟然再現盛夏景象。許萬敵便在這花樹間負手而立。
雖是女兒出閣大喜之日只是時辰尚早賀客尚未登門遠道趕來祝賀的朋友、堂中舵主又都代表他出南門去迎前來接親的嬌客而府中家人護院這許多人全都被他差去尋找獨子許懷谷所以院中寂然反而顯得冷清。
許萬敵弱冠之際與師兄柳無敵聯袂行走江湖十年間聲名大震創下萬敵堂。數年後柳無敵病逝許萬敵更是獨霸河北萬敵堂十大分舵、數千弟子隨時為他效死可以算得上是跺一下腳黃河也要震盪的人物。縱然如此英豪也有憂慮之事其一便是大女兒許幽谷待字閣中十年花信之期已過還是小姑獨處。幸好終於結下這門親事新郎是洛陽南宮世家少掌門南宮柳據說英俊瀟灑武功也是不錯正是女兒良配。最重要的是萬敵堂與南宮世家聯姻可以大張勢力黃河以北再無抗手了。
想到得意處許萬敵不禁面露笑容只是隨即又皺起眉頭想起了另一件讓他憂慮的事那就是獨子許懷谷。許懷谷天姿極佳師兄柳無敵在他幼年之際便斷言此子必成大器還將師門武學總訣傳授於他。可惜的是許懷谷良材美質偏偏不用於正途平時不喜武功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卻是無所不通。年已弱冠萬敵堂一應事務卻從不上心打理每日混跡於花天酒地煙街柳巷中吟詩作畫怎不讓人頭痛。就說今日是姐姐出閣的大喜之日卻一直遊蕩未歸只好派出全府的人去尋。許萬敵歎了一口氣只悔不該念他幼年喪母嬌縱至今。
這時外面風風火火跑進一個人正是管家許福看他臉色蒼白神情緊張只道是許懷谷又闖出什麼禍端便問:「阿福何事如此緊張莫非尋少堂主不著麼?」
許福喘著氣說道:「不是的那些家人還沒回來是有人送禮來已抬到了前廳。」許萬敵一怔沉聲道:「有人送禮來只管收下好生款待來人便是這些事還用跑來說與我聽麼?」許福臉色古怪歎道:「只是這禮物極為古怪小的不敢做主收還是不收。」許萬敵不悅道:「有何古怪難道是棺材不成?」許福一呆隨即道:「老爺說的不錯正是一具棺材是一具通體水晶的華棺雖是千金難求的奇珍只是喜慶之日送這等禮物終究不是好意。」
許萬敵面沉似水當先向前廳行去萬敵堂創立至今已近二十年尋仇挑畔的大有人在只不過所有人都是豎著進來橫著出去今日在萬敵堂大小姐出閣時前來挑畔只怕要被「化整為零」後才出得去了。
此時宅內僕婦俱出客廳中也是空蕩蕩的正中間果然擺著一具通體由水晶製成的棺材晶瑩剔透閃動奇光。旁邊站著一個白衣人戴著一頂大斗笠遮去了面容。許萬敵沉聲道:「這位朋友今日是本座嫁女大喜之日你送一具棺材來可是存心挑戰麼?」
白衣人靜靜道:「昔日我與幽谷相約此生只愛對方一個若有人變心另有新歡另一人便要在他成婚之時送去一具棺材見到棺材就要自刎以謝。我聽說她要出嫁特地從京城嚴嵩家盜來這具水晶棺世上也只有這一具棺材配得上她的屍身。」他語氣冷冷淡淡述說這件生平第一大恨事卻像在述說一個與己無關的故事聲音空空冥冥便似從天外傳來一般。
許萬敵募的記起一個人來卻又不相信這個人會在此時出現急問:「你是誰?」那人緩緩摘下斗笠露出一柄蒼白的劍和一張比劍還要蒼白的臉。那張臉原來該當清秀英俊卻留有太多刀劍瘡傷最長的一條刀疤從左眉邊劃到右嘴角橫過整個臉龐顯得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這條刀疤原本就是許萬敵在他臉上留下的今日乍見許萬敵心中還是突的一跳忍不住恨聲道:「柳化雨想不到你還活著。」白衣人淡淡道:「我還活著麼?」聲音空空洞洞眼神也是空洞洞的竟是死灰色哪裡像一個活人的眼睛。
許萬敵心中竟是一寒忍不住將手按在纏在腰間的軟刀柄上猶豫了一陣終於還是縮回手歎了一口氣說道:「今日是我女兒出閣之日抬著棺材走吧我不想為難你。」白衣人靜靜道:「我的禮物還未交與幽谷怎麼會走?」許萬敵怒道:「你非逼我殺你麼?」
白衣人尚未反應已有人喝道:「堂主何必跟這廝囉嗦待老張一斧切下他的頭來!」廳外衝進三條漢子為的高大魁梧滿臉濃髯正是萬敵堂第三分舵主開山斧張巖他本與另兩個分舵主在偏廳歇息是許福找來的。
張巖脾氣暴燥聽說有人送來棺材挑釁哪裡還能按捺得住掄起開山巨斧「呼」的一聲直劈白衣人。這一斧風聲激盪滿堂俱是斧影白衣人卻只是向左邁開一步便將這開山斧的攻勢消為無形靜靜說道:「你一人不是我對手王千刀削、宋律槍刺再配合你的斧劈或可一敵。」
張巖怒極反笑道:「兩位老弟這廝既然點名要你二人出手便讓他死個痛快。」王千、宋律並不識得白衣人也從未聽聞江湖有這樣一個人物但聽白衣人對他二人的兵刃家數瞭解也不敢小覷了各自凝神運勁。
於是張巖斧劈、王千刀削、宋律槍刺三件兵器連環而擊聲勢更是大增。許萬敵冷眼旁觀自忖在這刀槍斧夾擊之下全身而退應該可以若要反擊卻是不能。他對屬下功夫自然瞭解知道三人一擊不中還有極厲害的後招在他眼中白衣人簡直是個死人了。
白衣人並不躲閃反手拔出背上的劍。這柄劍一出鞘廳中竟驟然冷峭起來似乎已由中秋一下子進入嚴冬而且一股肅殺之氣充盈天地有一種西風陡起百物消亡的感覺。許萬敵胸中凜然驚懼張巖三人也忍不住打個冷顫便在這一瞬間白衣人的長劍已劃過他們三人的咽喉。
張巖三人仰面倒下只一剎那便被奪去了生命而白衣人劍勢未盡繼續向前疾刺經過許萬敵的身邊「咄」的一聲釘在他身後一根支撐大廳的立柱之上。
白衣人將劍輕輕撥下收入鞘中柱子後面卻有一人倒了下去——許福正躲在那裡偷看這一劍雖未刺入他的身體劍上出的凌厲之極的劍氣早已將他心脈震斷了。
一時間許萬敵被恐懼籠罩著他縱橫江湖數十載武功見識俱是一流雖然從來未見過這樣的劍法但他卻清楚的知道如果這一劍的餘勢不是刺入柱子而是刺向他許萬敵那麼此刻倒下去的就不只是許福了。這一劍竟然不似人力所能施展出來的也絕對不是人力所能抵擋的。
許萬敵深深吸了一口氣對白衣人說道:「你若想見幽谷便隨我來吧。」當先引路轉入廳後白衣人輕輕提起水晶棺跟隨其後。——這水晶棺少說也有數百斤的份量在他手中卻是仿若無物。
穿過兩重院落來到一泓水邊有一座小樓傍水而立。這小樓白衣人自然記憶深刻數年前他與許幽谷就是在這裡吟詩撫琴對弈品茗也不知共同渡過了多少個美妙的晨昏。那一段時光也是他此生最美好的時刻。
只是如今如今小樓依舊昔日樓中人卻已經面目全非了。
白衣人手托水晶棺飛身掠上樓台伸手輕輕去推樓門。他內功深厚舉手投足都有數百斤的力道推開這小小樓門卻是十分吃力彷彿這樓門系有千斤之重。
樓中臨水一面的窗前坐著一個女子正在支頤遠眺雖然是已過芳華但是容色清麗望之仍如二十許人。今日該當是她出嫁的大喜之日卻仍是一身淡雅素妝如空谷幽蘭靜靜綻放。
白衣人如死人一般的眼睛終於有了一些生機靜靜凝注著許幽谷的背影不動亦不言。許幽谷並未聽到半點聲息突然之間卻似受到某種感應緩緩轉過頭來。乍見白衣人如鬼如魅站在門外不禁吃了一驚隨即滿臉喜色嬌呼一聲快步迎上——白衣人雖是容顏大變不復是昔日俊俏郎君模樣但許幽谷對他刻骨銘心立刻便認了出來——只是奔出數步便看見白衣人手托的水晶棺不禁臉色大變顫聲道:「化雨真的是你麼?你是恨我要出嫁要我自刎麼?」
白衣人轉頭避開她如泣如訴的眼光淡淡道:「柳化雨五年前便已經死了我叫做西風催雪」。長長歎了一口氣喃喃道:「物是人非事事休我都已不是柳化雨何必再苦守這昔日誓言真是錯的可笑了。」心中突然不盡的寂寥蕭索之意刻骨銘心的愛比愛還要刻骨銘心的仇恨都似變得淡了澀聲道:「是我錯了本不該來的。」轉身向樓下走去。
許幽谷追到樓門垂淚道:「化雨五年前你不辭而別我日夜思念著你便是深宵夢迴也是想著你終於回轉前來迎娶我。這些日子受逼不過才答應父親我是想你聽到訊息會在南宮世家之前趕來你若不回轉我會活著走下這個閣樓麼?」忽從懷中掏出一柄匕向胸口刺去。
白衣人西風催雪一個轉身已到許幽谷身前一伸手便扣住她脈門將匕奪下。正要開口相問卻聽許幽谷一聲驚呼同時身後風聲凜然該當是一件極鋒利的兵刃以極威猛之勢正迅捷無倫地向他背心劈來。
白衣人劍術之高實已臻太上忘情的至高境界只是他乍逢昔日愛侶心神大亂而且一手托著水晶棺一手扣住許幽谷的手腕已無法持劍反擊。許萬敵陰沉狠辣在前廳中自忖不是對手便故意引他來見許幽谷等待的便是這樣一個絕佳機會出手更不容情。許萬敵素有「萬敵神刀」之稱「大學刀法」凌厲至極放眼中原也唯有山東關老爺子的「偃月刀法」可以比肩。這一刀更是傾力一擊聲勢威猛無比張巖三人刀槍斧連環之擊威力也是遠遠不及這一刀。
只是他終究還是低估了西風催雪。但見西風催雪右手一翻水晶棺橫過這一刀正砍在棺上。水晶本極脆硬受此大力撞擊立時粉碎在勁風鼓蕩之下便如冰屑碎雪一般四濺散飛在這清晨的陽光下幻化出一片絢爛的彩虹。許萬敵、許幽谷都看得呆住了。就在這滿目冰晶中一柄劍如雪花飄落輕輕悄悄刺在許萬敵的咽喉上。
許萬敵突然感覺自己是**裸地站在冰雪中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寒冷侵襲著他忍不住打個冷顫接著便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西風催雪回劍入鞘充盈天地間肅殺之氣許久才消。許幽谷呆立父親屍體旁邊始終不敢相信這是事實。西風催雪淡淡道:「你父親昔日毒殺了我父親今日我報了此仇從此恩仇了了天長地久後會無期。」從許萬敵屍體旁越過走下樓去。
西風催雪已到院門忽聽樓上許幽谷哭道:「化雨來世我們再做夫妻。」西風催雪縱然鐵石心腸聽到這如同杜鵑啼血一樣的聲音也不禁為之動容轉過頭去看時許幽谷正從樓下墜下。
西風催雪大吃一驚掠身飛到搶在許幽谷落地前接住她的身子卻見她胸口早已插著一柄匕血已染滿衣襟眼看是不活了。西風催雪驚道:「你這是何苦你嫁到南宮世家做少夫人不是很好麼?」許幽谷輕聲道:「其實在我答應父親嫁給南宮柳那一刻便已決定自刎了只是我一直心存一個幻想你會在南宮柳來到之前接走我可惜我的幻想只實現了一半。你是在他之前到來卻又殺死了我的父親我們終究不能在一起了。」
西風催雪見她眼神漸漸已迷亂嘴裡不斷湧出鮮血自己卻不知如何是好眼中冰霜化做淚水一滴一滴濺在許幽谷臉上。許幽谷喘息著說:「化雨我知道應該早就死去只是……只是我實在想……想再見你一面。你是在為我……為我而哭麼?」抬起手想要為他拭去眼淚終於未曾碰到西風催雪的臉龐便已閉目而逝。
西風催雪抱著許幽谷漸冷的屍體只覺得自己的身體也在漸漸冷去甚至已聽到了自己心臟碎裂的聲音。他看著許幽谷死去知道自己體內殘存的那一點生命也已死去。從此他會忘記愛忘記恨達到太上忘情的武學至高境界從此他的劍法將天下再無抗手。可是這對他已經不重要了他已變成一個死人一個活著的死人。
院外人聲噪雜起來想必是萬敵堂門人回轉已現廳中屍體。西風催雪雖然絲毫不懼縱然天下所有人盡集於此他也是不懼但是他的心中卻懶懶的什麼事都不想做什麼人都不想見他想把許幽谷的屍體抱走終於還是不忍讓安靜的她再受顛簸放下來縱身離開萬敵堂。
這一刻他本已花白的頭竟已變成純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