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以天計算的,而且越是大的行動在事前越顯得波瀾不驚。
5日,一隊戴著環保檢測臂章的制服男女出現在大東河流域,沿河走的,分批提取水樣和土樣化驗,流域內的榆社地區是煤焦、化工、水泥等重工業的集中地,這裡有一個奇怪的現象,污水、土路、霧霾重重的環境,卻有著裝飾考究的小洋樓以及遍地行駛的高檔轎車。
這就先富起的一部分人,是以重度污染為代價的,現在當地銷路最好的不是什麼工業產品,而是純淨水。短視和貪婪讓這時原治污成了一個惡性循環,老百姓說了,越治越污。
不過此行的目的卻不在於此,大量的檢測水樣,土壤樣本化驗結果,從省環境檢測中心,從市公安局法醫監證中心,雪片似地飛往一個加密的ip地址。
這是國辦第九處提供的,他們正在用最先進的檢測手法,定位裝置,逐步縮小著毒源可能存在的範圍。
七日,從京城傳回來的檢測消息,根據濃度的稀釋、滲入的程度,數條污染源指向了大東流上游的閣上鄉一帶,數據不會說假話,最重的污染源,就應該在這裡。
可這裡是個什麼地方啊?
沿路而建的鄉村已經被煤渣和礦渣包圍,**年代的煉焦爐,污染了一批;焦爐被取締後,煉鐵的土高爐又林立起來了,土高爐也被取締後,靠近高速的這裡又找到了新的致富途徑,煤價漲了,於是遍地的洗選煤廠又如雨後春筍般起來了。
反正就是使勁的污染,土地又不是自家的。
這一日下午,閣上鄉精睿洗選煤廠迎來一群視察的豪車,據說老闆要把洗選煤廠賣掉,開價六千萬,就這價格,據說還是友情價。
鄉長聽說過老闆是誰,五原城一位很低調的富豪,姓魏名錦程,因為老婆娘家在閣上村的緣故,早年就在這裡建了個洗選煤廠,不得佩服人家的商業眼光啊,當初的投資也就一兩百萬,現在都漲了幾十倍了。
買方來頭也不少,傳說是京城來的金主,還帶著五原不少小富戶來參觀,這些年煤價一個勁瘋漲,城裡人可是越來越看好山溝溝裡的那些煤窯,最起碼浙商裡,就有近一半在煤礦上有投資。
佔地四十餘畝,防塵網總高15米,場裡堆著成套的洗選設備,轟轟作響時,近處的人說話都聽不清楚,老魏是賣家,詳細的賬目、資產,已經遞到了幾位富戶的手裡,特別是京城來的那潘孟、潘總手裡。
「老魏啊,你開價有點黑了啊。」矮胖的燕老闆,附耳吼了句。
「真不貴,光我這套全手續,現在你沒有三兩百萬辦不下來。」魏錦程道
「要不,你下下價,咱們別賣了,兄弟幾個入股經營著?」戚潤天小聲道,只覺得賣給京城的潘總,實在有點虧。
「兄弟之間吶,寧共妻,不能共財吶。」老魏笑著道,把戚潤天給噎回去了。
反觀那位年紀尚輕的潘總就大氣多了,指摘著場裡的設備、附屬設施,細細問了一些經營上的事,伸手握著,很大氣地道:「行了,我兩周內付你百分之十五,工商手續更名之後,一次付你尾款……魏總,您看什麼時候簽約方便,可以安排了。」
「哦喲,還是京城來的痛快,行,我一兩天我們辦一下。」魏錦程樂呵了,高興地握著這位小年輕人的手。那潘總似有其他心思湊上來問著:「要不,咱們再親近親近,你的桃園公館也不錯,開個價?」
「那地方真不賣。」魏錦程回絕了。
「入股也行啊,你搞個小娛樂能掙多少錢,那麼大一塊地,直接改成商業住宅,就現在這行情,三五年就回本,怎麼啊,魏總,是捨不得分兄弟們一點吧。」潘總淡淡地道,在五原談了數樁大型投資,都是舉重若輕的態度,而且一個收購晉祠山莊的手筆,沒人敢懷疑他的能量。
「這個咱們從長計議,您看怎麼樣?辦了一樁說一樁成不?你這一下甩出這麼多錢來,我們小城市裡的,可都沒地方花呀。」魏錦程謙虛地道。
「呵呵,我們可就面上光,魏總您這底子還是厚啊。」潘總不無羨慕地來了句。
老魏自然是打哈哈了,商人如果不想做這一樁生意,他總有一千種辦法繞走,此事談成意向,來人已經迫不及待地坐回車裡了,這才多大一會兒,白襯衣已經成了灰的,鞋裡已經厚厚的一層渣了,上車魏總前車帶路,先送了鄉里的於部,一路直驅高速。
買方車裡,戚潤天和潘總走得比較近,背過人說小話了:「潘總啊,老魏可是商場個不倒翁啊,鐵快販鐵、煤好販煤,很少失手,而且這傢伙精得很,有名的鐵公雞,只要有好生意都是吃獨食,等他轉手時候,基本就剩點湯了,不賠錢就不錯了。」
「那戚總您看我是一定要賠嘍?」潘孟笑著問。
「那我不敢說,以潘總的能力,撐這麼大攤還不跟玩一樣。」戚潤天道,他期待地問著:「桃園公館,潘總您真有意向?」
「您有什麼建議?」潘孟道。
「他不會賣的,現在漲得最快的是地皮,這傢伙只會囤積居奇。」戚潤天有點羨慕地道,那塊地在誰手裡,都是塊黃金寶地啊。
「那不一定,有機會可以抓住機會,沒有機會也可以創造機會。相信我,機會很快就來了……到時候,還得借助戚總您家老岳丈的影響哦。」潘孟道,兩人似乎已經有了默契。
「那沒問題,可潘總我那件事……怎麼您介紹的那人吞吞吐吐,一直沒給我啊。」戚潤天問。
「他很快會給你的,放心吧戚總,我說過話,從來都算數。」
副駕上潘孟回頭笑了笑,很親和,儘管年紀少了一輪,那氣勢讓戚潤天可是深信不疑。
這一行車落在了一個交通檢查站的攝像頭裡,實時傳輸的。
圖像已經分成很多幀,出現在支援組的電腦屏幕上,分析、去陰影,很快把所有人分離出來了。李玫的任務是把時間軸定位,標識好每一個人物的簡介。之所以把他們都攝進來,是因為這個煤場流出的洗選廢水裡,羥基丁酸的含量相當高,疑似毒源的所在。
露頭的這一行人,很快又出現在省刑事偵查總隊特勤處的電腦上,此時,總隊和禁毒局數位正在商議洩密事宜,舉報馬鵬涉案的信息來源是匿名舉報,九處在初查時曾經要求禁毒局相互揭舉問題,並留了手機號和郵箱,很長時間都沒人消息,誰可知第二次卻莫其妙的接到信息了,而且反映的還很確實,一查就著。這個能證明兩件事,馬鵬肯定有問題,那些錢來路不明,但那些錢最早的存入時間已經長達四年,那時候還沒有新型毒品。於是就有第二個證明:那個舉報的人同樣有問題。
萬瑞升、史清淮早被禁毒局的事搞得焦頭爛額了,正好這個確切消息來時,大家換了換思路,看看這個新情況,一看老許就皺眉頭。
又是他?
魏錦程可算是個名人了,桃園公館涉毒已經勿需置言,現在毒源指向又到了他家,這傢伙你就想給他清白也難吶。
「看……馬鑠這個重要人物,似乎和魏總的關係不淺啊。」任紅城拉著一組照片,是在煤場裡,馬鑠慇勤給魏總開車門,兩人站在一起嘀咕著照片。
「難道這傢伙真是個毒梟?」萬瑞升狐疑地道,側頭問:「清淮,你看呢
「桃園公館的涉毒問題已經數年了,理論上,有大宗的現金、有洗錢的渠道、有銷售的渠道,應該具備這些犯罪的條件,而且這個人深居簡出,不像其他富豪那麼張揚,如果清查他的產業,可能都無法想像他在數個行業領域都有投資,很低調,但很成功。」史清淮道。
「那還是非常有可能,從這裡積累資本。」萬瑞升道。
「證據,不能靠想像……你們說,這兒能抓到證據嗎?」許平秋盯著偌大的煤場照片,直覺告訴他,儘管找到這裡不容易,他覺得似乎還是簡單了一點
這個卻沒人敢說了,許平秋沒有聽到異議,招呼著任紅城道:「捋捋,把線索重捋一遍現在大部分情況我根本不敢往下放啊,僅限咱們幾個和九處的領導知道,這個內奸究竟是誰啊,總讓我時時覺得有把刀懸在頭上,稍有不慎,就是滿盤皆輸啊。」
「六號的情況反映,這兒經常有私人派對,涉毒問題相當嚴重,經追蹤,裡面這個保安可能就是供貨人……我們放出去的另一位,被拉下水也在這兒,一次交易也發生在這兒的地下停車場……目前進入視線的嫌疑人,馬鑠,姚曼蘭、李冬陽、孫笛,和這兒都有密切的關係…加上今天的線索,總不洗選煤廠也會有羥基丁酸吧?而恰恰洗洗煤廠的廢水,因為含硫較高的原因,正好可以掩蓋羥基丁酸和其他化合物反應形成的廢水氣味……目前來看,沒有比這兒更適合的製毒地點了。它本身就是個不毛之地,根本不怕污染。」
萬瑞升被案情刺激了一下下,要派進入偵查的話差點就脫口出來了。史清淮也是莫名地興奮,種種線索已經匯聚到此處了,看來離揭開真相的時間不遠了,只是他看許平秋時,副廳長眉頭還緊鎖在一起,似乎仍然沒有舒展開。
怕線索有誤?還是怕官難斗富?
「這個……把沈嘉文的信息捋一下,她被殺之前。」許平秋思路跳躍了。
任紅城找著資料,把一堆影映、錄像排出來了,不知道該放那一個,許平秋若有所思地指著:「……凡事不會無緣無故,為什麼要費盡周折,協迫杜立才槍殺這位關押了兩年多的嫌疑人?如果她和這個團伙有交集,那麼她就應該和魏錦程有交集……有嗎?」
「好像沒有。」任紅城道,放開了一幀畫面,是一位女嫌疑人被審錄像,他解釋著:「根據九處的信息,沈嘉文當時對罪行已經供認不諱,量刑肯定是死刑,專案組赴羊城也是因為她參與組織過新型毒品的販運案,所以才重新提審她……人臨死時候的求生**總是特別強,她又交待了兩個販毒團伙頭目,其中一個叫金龍,來往於港澳和內地間的,九處設局以金龍的名義聯繫這種生意,沒想到這招很奏效,釣到了幾個毒販,抓捕歸案後發現價值相當大,其中有幾個都證明了,新型毒品的製作,是從內地回流出去的而且他交待了上線,供貨的就是金龍,這樣的話,沈嘉文的重要性就無限制地提高了,只有她見過金龍,不過這個女人咬得也很死,據此給專案組談條件……不料條件還沒有談妥,肖像還沒繪製,她就被殺了。連給禁局部門提供大量翔實消息的駐港禁毒聯絡官也被槍殺。」
「那這就恰恰證明了,很可能九處本身也有問題,否則審訊這麼保密的事,怎麼可能傳到外界?」許平秋鎖著眉頭道。
「是啊,他們清楚這一點,所以使勁想在咱們這兒挖到消息,現在能挖到的也只有這裡了。」任紅城道。
「那能證明,沈嘉文和魏錦程,生活軌跡曾經有過交集嗎?」許平秋道。
「無法證明有。」任紅城道,補充著:「可也無法證明沒有,魏錦程經常出入港澳以及國外多地,不排除有交集的可能。」
「我覺得就是他,否則不可能這麼多線索,都指向他。」萬瑞升甩著指頭道,公安於部的老毛病了,其意自明:抓回來再說。
「再等等……再等等……機會可能只有一次,時機還不到……」
許平秋搖搖頭,囁喃地道,他總覺得,種種線索,仍然是碎片化的,看到了很多,但缺乏一條主線把所有線索聯繫起來,他試著串了一下,結果是頹然長歎,那似真似假的線索和聯繫,讓他根本無從判斷…………
「應該就是他,特麼滴」
馬鵬重重捶了一拳,桌嗡嗡直響,嚇了旁觀的邵帥和杜立才一跳。
余罪有專案組專供的pda連結電腦,可以有最新的實時消息,在看到馬鑠、魏錦程,以及對比檢測的發現時,這個結果已經不用再動腦筋了。
「難道,製毒機械真在洗選煤場裡?」邵帥狐疑地道,工業用電,拉一根線就成了;廢水廢料,直接和煤泥水混雜一起排出,根據九處抓到這類製毒工廠的經驗,有兩到三個人就能全程操作了機械,放這種地方,恐怕也噪音都沒人注意,只需要找幾個得力就行了。
「太像了……會不會有問題?」杜立才狐疑道,他提醒著:「周邊類似的地方也不少啊。這個地區都是不毛之地,整個都利於隱藏。」
「可不是所有地方都能檢測到高含量羥基丁酸的。」馬鵬道,拔出槍來,試了試,腰裡一插,一起身,杜立才嚇了一跳,把他嚇回了座位訓そ著:「喂,你發什麼神經?你一個人頂用啊。」
「總比坐這兒強啊,快憋死了……能有幾個人,進來撂倒再特麼說。」馬鵬惡狠狠地道。
「馬哥,您歇會兒,現在那地方不知道有多少監控盯著呢,您一出現,那得先抓您吶。」邵帥勸著道,這話沒假,馬鵬一聽,一抹嘴巴,氣無可洩的哎了聲。
沒死心,找幫手去了,一擰關了電視,把看動畫片的余罪擋住了,余罪擺著手:「喂喂,快開開啊,看動畫片多益智。」
「咱們去一趟怎麼樣?」馬鵬直接道。
「哎喲,馬哥,您有一個打十個的身手,我不行吶……歇著點啊,那地方既然被支援組盯上了,別說煤場,恐怕你一下高速,信息就傳回總隊了。」
「這個我有辦法,化妝一下,保證誰也認不出來。」馬鵬道,很有信心。
「你可想好了,如果沒有還好說,可如果有就麻煩了。」余罪道。
「怕死成這樣?有老子給你擋著呢。」馬鵬不屑地道。
「我倒不那麼怕死,只是抓到製毒證據……也就僅限於那麼一點證據,頂多有設備、產品以及幾個連上線都不知道是誰的工人這邊打草,那邊驚蛇,後台是誰,可就抓不到嘍。」余罪懶懶地道。
這句話管用,馬鵬鬱悶得一拍腦瓜,坐回到沙發上了,邵帥遞給他一瓶酒,勸著道:「喝吧,喝多了繼續睡吧。」
還是睡著省心,馬鵬接著酒,瞪了邵帥一眼,嚇得邵帥激靈了下,那眼神真特麼凶,他凶巴巴地問著:「怕老子跑是不是?看老子像逃兵是不是?」
罵了一句,擰開蓋子,仰脖子一灌,喝上了。
對於馬鵬的觀感,邵帥不怎麼好,相比而言,杜立才比他要穩重多了,拍拍馬鵬的肩膀安慰了下,回頭和余罪坐到一起,凝視著,像是等著余罪開口,余罪卻是看著動畫片入迷,半晌杜立才問了:「別告訴我,你真能看進去。」
「還真能,這個不需要動腦筋,很輕鬆,我算發現鼠標這狗日為什麼喜歡動畫片了,還真有利於思考,你不必有代入感,反正都是看個熱鬧。」余罪道。這話聽得邵帥牙疼了,看喜洋洋和灰太郎都能說出這麼有哲理的話,余副局的水平確實夠逆天了。
「那你就準備看熱鬧嗎?」杜立才問,很和靄,也很看重余罪的想法。
「不……這就像打獵,獵人要善於隱藏和發現,把握最好的開槍機會。獵物和獵人也是一樣,也需要善於隱藏和發現,這個時候,誰要是盲動,誰肯定失誤;誰要是露頭,誰肯定也會失誤。」余罪道,目不斜視,看著電視,杜立才向他豎了豎大拇指,這涵養功夫不是誰也能有的。
「怕死就別找尼馬那麼多借口。去。」馬鵬打著酒嗝,不屑道。
「哎喲,我是既怕馬哥去尋死,又怕余兒這麼深沉地犯賤啊,基本到這一步啊,就應該沒有咱們什麼事了。」邵帥道,斜靠著沙發,看著這一群犯愁了,兩個被通緝的,一個犯賤的,都是警察,就他一外人摻合進來,這算是什麼事嘛。
可他又捨不得走,不知道是幾位鍥而不捨的精神感召了他,還是他好奇心促使他想看到最終的結果,他反正是不想走,而且每每都在思索著,怎麼樣為這兩位爭取一個更好的結果。儘管他知道可能是徒勞。
叮鈴鈴電話響了,余罪的電話,余罪懶懶地一摸手機,吁了聲笑道:「看,露頭了。」
讓眾人噤聲,他接著電話,臉上帶著淫笑,像調戲娘們的口吻道:「喂,蘭姐啊,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想你所以就想起給您打個電話啊,余副局說話方便嗎。」軟軟的聲音,甜得發膩。
余罪骨頭有點發酥,奸笑道:「還真很方便,於什麼都方便。」
「幾天都沒見您了,明天一塊吃飯?上次您請我們,這次該我請您了。」姚曼蘭道。
「好啊,美女邀請,我巴不得現在就去啊。」余罪很流氓的口吻。
「……呵呵,是嗎,有這麼想我嗎?余副局,我幾位姐妹可挺想你的,明天要不叫上誰陪您?」姚曼蘭在輕聲軟語了,話曖昧了。
「行啊,我可是年輕於部,相當有開拓精神。」
「好,那您養精蓄銳,明天再來開拓啊。」
「哈哈……好勒……」
余罪很入戲,或者不是入戲,本色如此,他樂滋滋扣了電話,那幾位側耳聽的一下子全散開了,邵帥朝他豎中指,老杜直撇嘴,馬鵬直咧嘴,對於余副局自甘墮落的這麼厲害,都有點受不了,各自回房間休息了。
「嗨,給什麼臉色,我這也算為事業獻身,雖然不純潔,但是高尚的。切
余罪哼著鼻子,給自己的賤行辨護著,也是徒勞的,沒人搭理他,各自回房間休息了,就躺沙發上的邵帥也不理他了,埋著頭睡覺。
哎,曲高和寡呀,都看到了余副局的淫蕩,誰可能理解他心裡藏的高尚啊,儘管所剩不多,可仍然讓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