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低矮、標著審i審審3…‥一直到審10的審訊室裡,隱約的叱喝、叫罵、求饒、詢問和外面新年的鞭炮聲相映成趣,偶而一間審訊室門出來了,先出來是滿眼熬得血紅的刑警,叱喝一聲,跟出來了熬得或垂頭喪氣、或仍在頑抗的嫌疑人。
警匪對抗從來就沒有停止過,年節尤甚。
吧嗒,審10的門開,沈澤拿著記錄本,和一位小警出來了,一個人揉著眼睛,一個人打著哈欠在嚷著嫌疑人,礦區刑警隊在鋼材倉庫埋伏了三天,終於網到了一夥偷鋼材的盜竊嫌疑人,抓了七個,一夜突審,滿院子警車進進出出,正根據新線索不斷地網捕著漏網的賊。
不一定都有收穫的,沈澤和另一位刑警審的就是如此。
嫌疑人馬迪,九零後,剛十九歲,戴著手銬出來時怯生生的,兩眼還掛著淚花,審訊室一遍一遍哀求著警察叔叔,我是第一次跟著老鄉偷東西,想整倆錢回家過年,真是第一次,我再也不敢了……那淒楚的樣子配上一個營養不良的身子骨,再加上一張像未成年的臉,就鐵石心腸,也要有惻隱之意納。
何況,抓捕的時候就被揍了個灰頭土臉,現在看著還慘兮兮的。沈澤對這種事相當反感,不過人微言輕,他知道就說出來也只能惹人笑話,走到刑警的最基層才發現,不揍一頓,都不叫開審。
出了甬道,刑警隊的臨時滯留區,已經人滿為患了,隔子間裡都關滿了,平時是邊審邊移交,可年節根本趕不上,不是審的拖時了,就是舊人未審,新人又來,甚至連移交看守所的警力都抽不出來,把人帶到了牆邊,那位刑警隨手把銬子銬在暖氣管子上,這時候,嚴指導員掀著厚厚的門簾進來了。
「指導員。」小警敬了個禮,夏少華,警校還是嚴德標的高一屆學員。
「甭客氣。」鼠標笑著道,問著沈澤:「感覺怎麼樣?」
「三班倒,生物鐘早亂了,沒感覺了。」沈澤笑道,基層刑警最大的特點他感覺到了,就是不正常,什麼也不正常,睡覺、吃飯、說話、上班都不正常,時間長了,人顯得也不正常了,那個出來都是呲眉瞪眼,像要跟你打一架似的。
「習慣就好。」嚴德標笑道,他是另類。
絕對是個另類,在礦區刑警們看來,這位上面空降的指導員,肯定是鍍一層金,用不了多久時間就走的,隊長高義勇還專門安排了,手腳都注意啊,大過年的,別整出事來。
對了,得注意點,夏少華扯著嗓子喊了句,嗨,指導員來慰問大家了,都停下。
奇了,不管是叫囂的、拍桌子的,還是叱罵的、嚷叫的,聲音全失。各審訊室門裡挨個出來了一個又一個兩眼血紅、樣子狼狽的刑警,整著警容,向年後剛來上班的嚴指導員敬禮,齊齊問好。
「慚愧啊,我這兩天在家陪媳婦了,辛苦各位了啊。」嚴德標的虛榮被滿足得爆棚了,難得地謙虛了一句,這一謙虛啊,不知道那位小警鼻子哼了哼,有點不屑,喲,不對了,尼馬說這個不是拉仇恨嘛,鼠標一住口,他馬上發現,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大部分刑警,都用一種不屑的眼光看著他。
壞了,標哥把媳婦給整的過年行頭都穿上了,一身皮衣敞著懷,腆著肚子,頭髮梳得珵亮,這那是刑警,簡直是出來找嫖的小**嘛。
沈澤也發現了,兩個人看來短時間融入這個環境,可能性已經不大了,正思忖著,和沈澤搭伴的夏少華出聲驅著尷尬道著:「兄弟們歡迎指導給咱們講幾句。」
啪…啪…兩聲孤零零的掌聲,就夏少華一個在鼓,還尼馬是倒彩。
冷場了。哎喲,把標哥給氣得啊,尼馬我是什麼人,粵東的、深港的大案老子也參過戰,屁大點的刑警隊,還把老子當菜鳥了,他心裡一氣,臉一拉,不客氣了,直指摘著道著:「講兩句是必須滴,你們工作效率太低,那有這麼熬得,總有一天啊,有限的精力得被這無限的嫌疑人給熬於了……而且啊,審訊太低級,太落後。」
一訓そ一罵,把幾位刑警氣得就要發作了,兄弟們苦裡累裡熬得都不吭聲,你個外人頭天來,叫囂個毛,何況一看樣子,就是沒下過基層的菜鳥。到了基層一天抓多少嫌疑人,都是些要不偷狗摸狗,要不打得頭破血流爛事,還指望用什麼偵破手段?這上面人真是不懂下面人的苦啊。
一位要發作的被拉住了,鼠標也在找著時機,一看沈澤,問著:「審下來了嗎?」
「沒有,他就偷了一次,應該是從犯。」沈澤道。
「人呢。」
「那兒。」
在鼠標的身後,暖器管子上,怯生生地一看鼠標滿身淫威的樣子,又趕緊低下頭了。
一眼間,閃爍的眼光讓鼠標隱約地抓到什麼東西,那不是淒苦、不是委曲、不是痛悔……還尼馬能有什麼?閻王爺老婆懷孕了,明顯心有鬼胎呀。
「解過來。」鼠標招著叫著審訊的刑警們都完來,站一排,他開始了說了,你們是挑大樑的沒錯,可我們總隊出來的,也不是吃於飯的,別以為說你們低級,你們就有逆反情緒,排好隊,看我們總隊的工作方式。
眾刑警誰不會那兩下子呀,這些屢教不改的盜竊嫌疑人,那個不是滿身賊性,你抓一次能認一次就不錯了,不上點手段還想審下來,做夢吧。何況看這個,不太像個老賊,年紀不大。
「站好……蹲個馬步看看,哎,就這樣……蹲下點……有研究資料表明,蹲馬步好的人,一般比較實誠,不說瞎話……」鼠標拉著嫌疑人,示意著馬步,蹲好,背對著刑警那一隊,正好擋著滯留間的視線,那人還比較老實,蹲住了。
「叫啥?」
「馬迪。」
「多大了。」
「十九。」
「哪兒人?」
「安徽。」
「來五原幾年了。」
「五年了。」
「一直於啥呢。」
「工地上添小工。」
「噢」
鼠標拉著手銬,看看這貨年紀不大,可手節粗大,滿是繭子的手,又拉開他衣服,一看膀子,也是厚厚磨了一層,和其他地方的皮膚不一樣……沒錯,這是個長年於重活的人。
一分鐘過去了,鼠標圍著他身前身後,看了三圈。
兩分鐘過去了,鼠標還在看他,彷彿未找到的銷贓地,就藏在他身上似的
四分鐘過去了,那人還穩穩的站著,鼠標笑了,直問道:「說說,昨天怎麼偷東西的。」
「我老鄉叫我幫忙於點活,我就去了……晚上八點多一塊喝酒,到十一點多,他帶了個車……」
嫌疑人怯生生地說著,眾刑警只見這位指導員像是聆聽,背著手,慢慢地轉到了刑警的眼前,嫌疑人的身後,驀地,飛起一腳,直踹嫌疑人的臀下,那一腳如神來之腳,嫌疑人一跳三尺高,捂著下身,落地往前足足去了兩米,然後只有進氣,沒有出氣,半分鐘才嗷哦叫出來了。
那聲音幾乎是從喉嚨深處憋出來的,聽得有點瘆人。
**,這尼馬真狠,刑警個個凜然,知道來了個比隊長還狠的。
「拉過來。」鼠標一嚷,沈澤嚇壞了,夏少華拉著,又拉過來了,那人疼得有點站不直了,怨毒地看著鼠標,鼠標卻是回頭懵然問著:「哎,你們誰踢人家了?不能踢這麼下作吧?讓人家想告都找不著人,是你嗎?…那肯定是你們幾個。哎喲,怎麼都嘴硬不肯承認涅?」
哇,還有這麼賤的指導員,眾警哭笑不得了,那嫌疑人欲哭無淚了,哦嗷呻吟著。
鼠標卻是一點憐憫也無,他呲眉瞪眼,伸手端端嫌疑人下巴道著:「小子噯,別跟我裝,要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拿,當賊還真不合格,能蹲五分鐘馬步,大部分普通人都做不了,你要不是個老賊,剜了我這兩眼……站好,蹲好……不怕你嘴強,你有賊招我們也有絕招,剛才這一腳,踢在你蛋蛋和菊花中間,那是人體禁區,輕點痛徹心肺,重點蛋碎,再重點尼馬就是終身陽萎了……準備好,你要是不想告訴我們究竟銷贓地在哪兒,那咱們就練練……怎麼樣?想說還是想挨踢呀?」
鼠標的賤相,嫌疑人的懼相,交鋒時,明顯賤勝一籌,那嫌疑人懼色俞多,不時地扭頭往後看,鼠標一動,他就動,緊張得額頭開始冒汗了,不過是還咬著牙,不願把實底交出來。
「啊哦。」鼠標沒來由吼了聲。
那嫌疑人捂著襠就跳,一跳兩米遠。眾警噗噗笑翻了。
「馬步站不好,心裡鬼不少,小子,你還要裝下去啊。」鼠標不屑地道。
嫌疑人被前後一折騰,真相畢露了,那閃爍的眼神,那猶豫的表情,連沈澤也看出來,肯定不是第一次那麼簡單,鼠標指指站立地:「站好站好。」
站好嘍,鼠標往他肩上一壓,站在他面前,招呼著後面人:「輪流上,一人一腳,麻利點解決。」
這時候眾刑警知道怎麼配合了,腳步一動,有人嚷著我先來,那嫌疑人緊張地一收臀嚷出來了:「別踢,我說。」
「銷贓地在哪兒?」
「我不知道,老五賣的。」
「偷了幾回了。」
「我……」
「後面的,踢。」
「好幾回好幾回……」
嫌疑人一收臀部不迭地,嘴牙咧嘴地噴出來了,被身後的腳步聲嚇慫了,那種疼痛可真不是人能受得了的,何況他怕有個蛋碎∫萎的後果,就偷到了幾根鋼管,還不是主犯,至於換個終身不舉嗎?
「沈澤……去,繼續審,你得趕緊提高啊,否則跟不上大家的腳步。」鼠標訓そ著,沈澤和夏少華卻是有點糗了,解著這個差點漏掉消息的嫌疑人,重進審訊室了。
「各忙各的,有時間再交流。」鼠標一擺手,人小譜大,腆著肚子出去了,眾人看到他又換了一副討好的笑容,奔著去和隊長聊上了,那諂媚樣子,那能看得出居然是身懷絕技的人。
「**,這指導員真尼馬夠賤啊。」有刑警哭笑不得了,隊長還讓大家注意,估計他都不知道指導員比他沒底線多了。
「確實夠賤。」眾警齊齊點頭,不過又都笑了,明顯是都喜歡這個賤相嘛
一號二號休息,三號標哥是頭天上班,這頭天和隊長坐了坐,親自沏茶倒水點煙,從隊長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兩人已經稱兄道弟了。
礦區刑警隊是個大隊,六十多人,既便大隊也是人手不足,中午後指導員就自告奮勇,和隊長一起清理積案,押解移交滯留的嫌疑人,這一天沒過完,新指導員把照過面的刑警名字都記下來了,到了晚上,輪班回家的刑警剛到家,後腳指導員就來敲門,哎喲,和隊長一起來,年節慰問加福利親自送家了。
一天之內,新指導員的人氣爆棚了啊………
這一天是余罪上任的第三天,上午正對著前一任隊長留下的爛攤子發呆。
發票、飯票、油票各種開支票,最短的時間是兩個月前,最長的有一年了,都是外出辦案的刑警各種花銷,金額也不大,最少幾百,多則不過兩千多,不過要涉及到十幾位外勤刑警,這個數目也不小了,有四萬多。
這明明不是個大數目,可偏偏把余罪難受了兩天,賬上不但沒錢,還倒欠著莊子河兩個加油站四千多塊錢的油錢,小加油站,老闆風聞新隊長上任,頭天就來要債了來了,人家那那難為的表情吶,真讓余罪覺得好難堪,好像自己欠人家錢了似的。
當刑警兩年多了,余罪心裡最清楚,這辦案可都是錢堆出來的,不但刑警的吃喝拉撒要錢,有時候有些特殊的案子,打聽消息,摸查線索,很多你想不到的地方都可能需要用錢開路,要是刑警手裡窮成這樣,正常花銷都報不了,那破案率這麼低,也就有最直觀的解釋了。
以前的情況好像不是這樣的,不過一年多來,前一任隊長動了大手術,除了醫療費用正常報銷,又把自己和家人一些非正常花費從隊裡報銷之後,這個經費本身就捉襟見肘的小隊,徹底地成了一窮二白了。
余罪覺得很生氣,不過他瞭解之後才發現,前隊長康軍威並不是個貪腐人員,不但不貪腐,而且還很正派,正派到住院墊醫藥費都拿不出來,親朋好友加上隊裡的同事湊夠了這筆錢,可出院又還不上來了,這些報銷的費用,只夠沖銷了他在隊裡的借款而已。
就這種明打明的違規愣是沒人吭聲,下面支持、上面也沒反對,連瞭解情況的余罪也選擇沉默了,要不還能怎麼著,總不至於去找抱病在家的康隊長要錢吧?
於是問題呀,就全堆到余罪面前了,一大堆單據,讓余罪愁得呲牙咧嘴,向支隊反映了,支隊長說了,支隊要調劑各隊的經費問題,不是你們缺,都缺
所以呢,支持可以有,錢真的沒有。
總隊更別指望,這種小事余罪都不好意思說,那顯得這隊長豈不是太無能了。
思忖了兩個小時,還是無計可施,這地方有點特殊了,不像羊頭崖鄉派出所,沒錢也能湊合過;更不像總隊,根本不用湊合,經費從來都管夠。似乎也不像反扒隊,那地方好歹有任務獎勵,抓個賊都算錢的,刑警處理刑事案件,除非是抓到掛牌的要犯,否則都是份內的事,有工資就不錯了,還想要獎金?
余罪翻著自己轄區的行政區劃和人口統計,莊子河這裡原本是地道的農村,因為天龍山景區的開發和城市建設的拓展才有納入到郊區的版圖,可鬱悶的是,莊子河恰恰處在景區和開發區的中間,兩頭都沒沾上好處,訖今為止的九個村,還保持著棚戶的原貌,大部分都等著拆遷補償,一躍成為城裡人。
這裡的刑事案件發案率並不高,不過原籍這裡的嫌疑人可不少,據指導員郭延喜講,咱們這兒的人,基本都跑到城裡做案去了,主要工作,基本就是核實他們的身份。
難吶,不是一般地難吶,余罪以前的做難,都在於怎麼找到嫌疑人的蛛絲馬跡,可現在為難的是,怎麼能找到錢的蛛絲馬跡,他看了兩天,每次都是掩淚回來,企業沒有、工廠沒有,蔬菜大棚倒是有,可種菜的沒了。至於洗浴中心、ktv等等之類的消費場所就別想了,甚至連個像樣的飯店都得到十公里以外,已經出了莊子河的轄區。
這地方當刑警隊長,想不清廉也難吶。
在隊長辦一遍一遍地巡梭著,三天了仍然是計無所出,他敏感地捕捉到了,這兒的工作要上個台階,首先就得解決經費問題,可這個最簡單的事,卻成了這個特殊地方最難的問題。
瞧瞧,院子裡那兩輛破長安警車,有一輛已經開不動了,修不起。院子的牆色斑駁,有五六年沒動了。今天通知開會,陸陸續續從家裡,從值班上到會議室的同志們吶,大冬天的手縮在袖子裡,凍得得瑟跑著來上班。別說車了,據說支隊首先顧及市裡的裝備,給莊子河的警服冬裝都沒配全,余罪看著就心酸。
整十時,準備開會了,首次全體會議。
每逢開會都是坐在後排睡覺的余罪,第一次感覺到肩上壓力巨增,而且他知道,很可能要馬上面臨隊員們的質疑和期待,因為莊子河問題已經懸著很久了,都在咬著牙堅持著,已經快到爆發的邊緣了。
可該來的,恐怕躲不過去了,辦公室僅有的一位接聽員方芳敲門時,余罪整了整警服,拉開門出去了,邁向了他走上隊長崗位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