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心境總是容易被環境感染的,難得一見熱鬧的總隊大餐廳因為這一群不速之客的到來,顯得嘈亂了。
孫羿、駱家龍、李二冬,三個人和俞峰湊在一塊,又是挾菜又是敬酒,老是板著臉的俞峰今天像變性子一樣,和眾人聊得那叫一個來勁,什麼副本、什麼開掛、什麼技能……哎媽呀,史清淮反正是一句沒聽懂,不過他現在知道自己為什麼理解不了俞峰了,根本沒有共同語言嘛。
他們的旁邊那一拔也找到共同語言了,曹亞傑和熊劍飛居然是老鄉,這老鄉當得和旁人可不一樣,他不勝酒力,老鄉熊劍飛直接把他的酒,一仰脖子全倒嘴裡了,驚得余罪直豎大拇指讚歎:熊哥您成功由飯桶晉陞了,簡直是泔水桶吶,酒量見漲啊。
這麼誇人,聽得曹亞傑都嗝應,刑警那個警種本就特殊,而這拔人似乎更是特殊中的另類,可不吳光宇說了,平時的娛樂除了喝酒就是打牌,二隊的酒量就沒下了一斤的;熊劍飛卻是說了,這裡頭最厲害要數我們隊長,光會喝不會醉,我跟我一兄弟和隊長喝酒,三個人於了九瓶,數我們隊長喝得多,最後反倒我們被喝趴下了。曹亞傑聽著這奇聞秩事,隨口問了句,那個兄弟?
喲,說到這兒,熊劍飛眼睛一紅,歎了句氣,說了句走了,然後一大杯子,全悶下去了。
「您別緊張啊,曹哥,不是犧牲了,是被個女人勾引走了,然後作為基友的熊哥,就一直難以忘卻,基情嚴重受傷,嘎嘎。」余罪沒心沒肺笑著道,惹得熊劍飛隔著人扇他後腦。
這種怪異的心境是怎麼來的,對於從警日久的曹亞傑還是能理解一部分的,那特殊的警種,那個一直行走在黑白界限上的兄弟,除了對酒當歌,恐怕沒人能理解他們的心裡,於是曹亞傑也放下身架了,和這幫年齡差一截的小警,聊得那叫一個火熱。
「來了來了讓讓讓傅師傅的紅燒肉啊,咱們總隊的一絕。」鼠標從廚房奔出來了,端著一盆小碎步走著,桌上的側身讓著,他放到了中央,立時有幾雙筷子伸進去了,標哥也不忌口,坐下來,一大塊往嘴裡一塞,吃得那叫一個頻頻點頭。
兩塊下肚,側頭,李玫看著他,鼠標挾著肉問著:「咋拉?」
「你不減肥麼?」李玫問,眼光有點饞地看著紅燒肉。
「吃……吃飽了,咱們一起減。」鼠標不吃了,直接給胖姐挾了一塊。
「對呀,這個理由好。」李玫撫掌一樂,心結去了,大大方方吃了一塊。
幾位看著一對鼠標的,都吃吃地笑,沒人勸標哥減肥,反而有勸著,標哥,紅燒肉湯都是你的啊,你得胖點,不胖一點特色都沒有。
鼠標聞言根本不當挖苦,頻頻點頭,直道著:「就是啊,我離李姐還差一截呢。」
旁人一笑,李玫聽到了,然後伸手一擰鼠標,親蜜地斥了句:「你個死鬼。」
哎喲,這麼曖昧,把駱家龍、俞峰那幾位討論遊戲的,看得渾身直起小疙瘩。
這個場合吧的,解冰就有點接受不了,他一直在細嚼慢嚥著,史清淮吧有點嘴苦,不好意思說了,適應訓練看來白費了,別說減肥,不增就不錯了,不過場合上得應承下來,他叫著余罪,數著酒杯,要給大家敬一杯,余罪喝得面紅了,拿著一堆杯子數著腦袋:「十二個,誰還沒有?人手一個啊,都得喝啊。」
「十三個,蠢貨,沒數自己。」李玫突然道,旁人一看一數,果真少數一個,看著余罪糗得臉紅,再看李玫似乎故意挑刺,又是笑得跟著罵余罪蠢貨。
「我錯了,我心裡就沒裝自己吶。」余罪訕笑著,斟上了酒,一杯一杯遞著,遞給解冰的時候,他稍稍有點不自然,反倒是解冰笑了笑,讓余罪有更不自然了。
這個場合沒有時間考慮細節的,史清淮端著杯子,跟著全桌起立,這位在學校就見過的心理學專家笑吟吟地道著:
「長話短說啊,我代表總隊歡迎二隊的同志來做客,不但這次歡迎,而且歡迎你們常來做客……提醒一句,不能喝太多啊。」
「於杯。」
「於杯。」
叮裡噹啷一杯,聊得笑逐顏開,吃得杯盤狼籍,就連解冰也覺得這裡伙食味道相當不錯,只是他還不太習慣這麼嘈亂的吃飯環境,瞧吧,熊劍飛和余罪劃上拳了,鼠標在教李玫怎麼划拳,怎麼揮手腕耍酒令。駱家龍那邊已經親熱到互摟著,手機自拍基友照了。
吃了七七八八,先離桌的是酒力不勝的史清淮,解冰藉故跟著送人去了,駱家龍、孫羿、李二冬拽著俞峰,要請教專業知識了,熊劍飛卻是已經喝得有點醉眼迷離,和吳光宇嘟囊不清地在說著什麼,曹亞傑看著這兩人好不落寂的樣子,悄悄地問余罪:「他們怎麼了?怎麼喝了酒這麼傷感?」
「這算好的了,再喝多點,不傷感,不過要傷人滴。」余罪笑道。曹亞傑一笑,不問了,有些人確實也真性情吧,可你未必接受得了,余罪卻是想起什麼來了,湊上來問著曹亞傑道著:「曹哥,聽說您開了兩家公司?」
「誰說的,我女朋友家開的,我幫幫忙。」曹亞傑俊臉一紅,不知道余罪所為何來。
「那沒關係,是不是手下於活人挺多的?」余罪問,很好奇地樣子。
「有幾十個吧,裝監控當然需要的基礎員工多了。」曹亞傑隨口道,這事擺不到桌面,可也藏不到別人看不出的地方。
「那就好。」余罪嚴肅地道,就在曹亞傑覺得很不舒服的時候,余罪卻恬臉一笑求著:「曹哥,我可一直把你當哥啊,兄弟有點小事,你得幫個忙。」
「裝監控?」曹亞傑尷尬地笑道,要幫忙,就這事嘍。
「不是,我幾個哥們開了糧油店,這樣,大米、白面、油,你們工人總得吃吧……就不統一吃,肯定回家也得吃吧,幫忙給推銷點,要不發福利也成呀?我保證給您最優價格,這春夏淡季,生意還真不好做。」余罪得啵地說著,又開始推銷糧油了。
可這事聽得曹亞傑有點蛋疼,一起集訓的同そ志吧,商量的還是這事,他稍猶豫的時候,余罪拉著他,語重心長地道著:「曹哥,都是原來反扒隊開除的協警兄弟,能幫幫一把,不幫也怨不著您。您千萬別為難。」
曹亞傑本待回絕的,這種小事他還看不上眼,也不想落那不是,不過一聽這句心裡驀地一動,凝視了余罪片刻,他笑了,笑著道:「哦,這事不難……不過你就這樣求人辦事呀?不得自罰幾杯,這麼久了才告訴我?」
喲?余罪一激靈,趕緊地倒了半大杯,恭恭敬敬一舉杯,一飲而盡。
有個土豪朋友就是好,生意談成了,曹亞傑直接讓他送那兒那兒,而且是現金結算,把余罪給激動得呀,就差叫親哥了。
這邊沒叫,那邊的已經叫上了,吳光宇嚷著,曹哥,甭理那賤人,要幫幫這位兄弟,老大不小了別說摸妞,泡妞沒泡過。曹亞傑一愣,熊劍飛卻是火了,叫嚷著,少尼馬拿我說事,隊裡一群光棍,誰笑話誰呢?兩人說著就嚷上了。
這裡頭可能就數鼠標舒服了,別人喝,他在吃,別人喝完了,他還在吃,李玫都看不過眼了,捅了捅這傢伙示意著別人道著:「別吃了,剛鍛練一個月,全白搭了。」
「嗯,不吃了,撐死了。」鼠標抹了把嘴,放下筷子了,周文涓幫著食堂裡的師傅收盤子,李玫卻是看這群光棍實在不咋地,和文涓一起幫去了,兩人好像挺說得來的,她們一起,鼠標叼了根煙,打著火,剛起身,又被摁下了,余罪賊頭賊腦湊上來了,小聲地道:「給你說個事。」
「不用說,尼馬又讓我推銷大米白面。」鼠標打預防針了,余罪賴他於這事不止一回了。
「那輪不著你,曹哥給辦了。」余罪道,鼠標一看不入眼了,胖指頭戳著余罪訓そ著:「你咋這樣涅?鄉下呆了一年,越來越不要臉了……推銷了多少?要不生意算我一份?」
「想得美。」余罪回絕了,不給鼠標鑽空子的機會,鼠標拂袖要走,又被余罪揪著,小聲教唆著:「我剛才突然靈光一現,發現了一對。」
「什麼一對?」鼠標沒明白。
「你看土肥圓」余罪眉飛色舞,示意著,鼠標回頭,自然是指李玫了,說實話這胖妞性格相當地不錯,人又熱情,五人小組裡,反倒是她來此的目的最純潔,鼠標看余罪淫邪的眼光,他愕然地嚇得咬自己的拳頭了,嚇壞了,小聲問:「喂喂,余賤,你沒喝營養快線啊?怎麼這樣眼神又淫又癢……不能飢渴到這程度吧的,對肥姐也想下手。」
「嘖,不是……你說她,和二冬是不是一對絕配?」余罪把想說的報出來了,鼠標毫無徵兆地呃了聲,又嚇壞了,余罪又小聲解釋著:「一般巨胖的喜歡骨感的,比如你和細妹子……說不定土肥圓就喜歡二冬兄弟,胖瘦搭配,摟著好睡呀。」
余罪笑得既賤且淫,鼠標愣了凸眼張嘴,半晌才哈哈大笑兩聲,然後一側頭一豎大拇指:「就是,絕配。」
「那趕緊去探探口風呀。」
「二冬要不願意呢?」
「說說而已,要不是包辦……趕緊去。」
「哎,好勒。」
鼠標也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主,這麼好的事當然要當仁不讓了,樂顛樂顛奔出餐廳,大老遠嚷著李二冬。
結果很快出來了,坐在餐廳裡都聽到了李二冬氣急敗壞的吼聲:
「站住……鼠標,老子今天非砍死你」
其他人有點納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余罪聽到時,好不懊喪,看來這紅娘確實不好當,又碰壁了,他悄悄地蹙著牆角溜了………
操場上,人影飛奔,讓踱步的史清淮訝異了下,沒見過嚴德標同志還能跑這麼快呀?很快就聽到追殺的聲音,嚴德標同志再快也快不過那些外勤刑警,被一個小個子頂在護欄上,劈裡叭拉接受臀部按摩。
「喲?這怎麼回事?打起來了。」史清淮異樣了。
「沒怎麼回事,他們一直就這樣。」解冰已經見怪不怪了。
「他們」,這個詞讓史清淮感覺到了,似乎解冰在下意識地把自己和這幫人區分開,但他也感覺到了,他在行動上卻試圖和這些人溶為一體,這自相矛盾的感覺,讓史清淮斟酌了片刻,突然問了句:「小解,我還記得那年去你們那兒招人,正碰上了打架,就這幾個人好像。」
「那事……是因我而起的。」
「好像體工大的啊。」
「對,我找的人,想收拾余罪,結果我自己身受其害了。」
這麼坦然地講出來,倒是讓史清淮有點意外了,曾經許平秋籍此判斷這個人心理陰暗、氣量狹小,看來也不全準確嘛。
「其實我也因為那件事到刑警隊的。」解冰看了史清淮一眼,溫和地道。
「是嗎?有必然聯繫嗎?」史清淮真看不懂了。
「那件事於得是我記憶裡最糟糕的一件事,我沒欺負別人,就想欺負一次,結果還被人欺負了。」解冰笑著道,在回憶中找著那事的細節,這是李正宏和尹波的主意,不過他不想埋怨別人,事後又被余罪痛宰了幾千塊,他也覺得無所謂,那事給他的震憾不在事中,而在事外。
就聽他道著:「事後,許平秋處長把我一個人叫到校外,劈頭蓋臉訓そ了我一頓,說我這樣的紈褲子弟他見得多了,心裡這麼陰暗,將來就到警察隊伍裡也是敗類……嘖。」
似乎不願回憶那點往事,那是他聽到過最犀利的嘲諷,很受刺激。他看了看史清淮,又笑了:「他說得很對,不過不太適合我……實習我就到二隊去,他又故意刁難,讓我們幾個呆在解剖室裡,試圖把我們嚇破膽。」
「那嚇破了嗎?」史清淮好奇地問。
「嚇破了就不會呆二隊了,二隊的張法醫人很不錯,那天我呆在那兒,看著解剖,渾身都打顫……張法醫告訴我啊,要懷著一種尊重的心情去看,因為我們警察找到死因,找到真相,找到兇手,本身就是對生命的尊重,只有心裡有尊重,眼裡才不會有恐怖……」解冰道,無人知道他生活中發生的這些事,今天似乎也遇了一位知己了,他的談興頗濃。
「所以你過關了?」史清淮好奇地問。
「對,那起案件我參與了偵破。找到了真兇。」解冰道,這話裡,多了份成就感。
「能告訴我,作為一名刑警真正的感受嗎?我一直在內勤,現在要帶幾個人,免不了接觸刑事案件,而且我還想,過段時間讓他們接觸下傳統的偵破。」史清淮道。
「落差感很強。」
「落差?」
「對,落差。」
解冰想了想,若有所思地道著:「一步彼岸、一步慾海,一步不慎就是萬劫不復;一面良知、一面法制,大部分時候他們是對立面;一面榮譽、一面毀譽,大部分時候他們是同生共長的;我們就在這種最激烈的落差中生活工作著,如果你精神不變得大條一點,是受不了的。」
史清淮用心聽著,他發現這位小警,對於工作的認識比那些混了一輩子的都不差,而這樣的人招不到麾下,越來越讓他感覺到遺憾了,他徵詢似地問著:「對於我剛才講那個計劃,有什麼什麼意見和建議嗎?」
「有,最好接觸下前沿的東西,不能按咱們警隊老一套「傳幫帶」來,那樣的話只會禁錮大家的思維,現在的很多案子,我越來越感覺腦筋跟不上了……社會進步,價值觀多樣化,精神荒漠的擴大,物質時代的這些問題反映到個體身上,就是那些層出不窮的精神疾病,以及因為這些問題導致的犯罪率上升,年前十五中發生一件案子,有個高二女生被人勒死在汾河邊上,案子偵破後才發現是她早戀的男朋友,同班同學,才十七歲,動機僅僅是因為那個女孩要和分手。」解冰挽惜地道。
「是啊,現在孩子的承受力都夠嗆。」史清淮同歎道。
「不,我說的不是這層意思………假設這樣的人再推遲幾年犯罪,在接受過高等教育之後,某種誘因導致他犯罪,那問題就更大了,因為他會把自己積累的知識無意識地應用到他所做的事上,那對於我們工作就是挑戰了比如,**大學那例投毒案,懸了幾年,最後因為證據缺失,都沒有還給死者一個公道。」解冰道。
史清淮瞥了眼,有點驚歎於這個小伙的思路,幾乎也是和建隊的初衷契合的,只是遺憾的是,他並沒有看到解冰很想接受這個計劃的意向,再要問時,解冰笑著反勸上他了:「史科長,我懂您的意思,不過恐怕我來不了,二隊每年接案有幾十例,都是重案……其實我也想休息啊,可由不得自己,只要接觸到案子,大部分人都會被見到的罪惡刺激,拚命去尋找真相,抓到真兇。」
「這就是正義的源動力,不是因為警察這個職業有了正義,而是因為正義,本身就源於人的本性。」史清淮道。
「是這樣的,刑警去掉那身官衣,大部分都是匪類。」解冰笑道,兩人正看到了那拔打鬧的同事,會心一笑間,都不覺此話還有貶義。
「招不到你很遺憾,對了,解冰,你的檔案我見過……當年高考你的分數是545分,完全可以選一個名牌大學,怎麼上了不入流的省警校啊,這是你的理想?」史清淮笑著問。
「這是我於過的最沒出息的一件事,是因為一個女孩,您相信嗎?」解冰笑著道,有點羞赧,史清淮瞪了瞪,還真有點不信,不過解冰補充道:「這就是真相,刑偵思維,真相和想像往往會大相庭徑的。」
自嘲地一笑,史清淮知道這事沒假,兩人踱步著,聊著,一直到下午訓練開始,這拔在宿舍玩得不亦樂乎的才告別走人。
情緒倒是真提上來了,感覺這五人小組,走得更近了,話比往常多了幾分,不過訓練可就落下來了,李玫說沒午休,跑不動,鼠標也發牢騷,吃撐了,也跑不動,剩下那三位被二肥的樣子笑得稀里嘩拉,也跑得不像樣了。
這人和人吶,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史清淮相比溫文爾雅,思維敏捷的解冰,越看自己這隊伍,越不像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