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姓什麼?叫什麼?受教育程度是什麼?有沒有前科……你確定她是主謀?難道不能僅僅就是一個崇洋媚外的女生?」
「現場無法提取任何證據證據這個子虛烏有的女人和本案有關。僅僅有一個側面的面部特徵,這可有點玄了,你知道最高客流量是多少?四萬人次啊。」
「如果有關,最起她和應該和前兩個嫌疑人有所交集吧?可事實上,反查了案發前三天的監控,都沒有發現。」
「我覺得重心應該放在取行李和乘機兩個嫌疑人身上,市技偵中心正在分析咱們提供的肖像畫面,很快就會有結果……這個時候改變偵破方向,我怕時間來不及。」
煙霧騰騰的會議室,因為這一新的消息重新聚起了的各路刑偵高手齊齊置疑這個新的女嫌疑人了,無名無姓,而且從監控上根本找不到她和其他兩名嫌疑人的交集點,怎麼可能相信,僅憑她和老外搭過訕,就認定她是主要嫌疑人。
還是那句話,證據,你得拿出證據來。可余罪這一行除了證明兩位外賓見過畫像上的女人,什麼也證明不了。
恰恰相反的是,民航分局十多位技術人員在監控上找到了新的證據,頻頻出現在現場拍照的一個嫌疑人,現在已經快浮出水面了,這個時候,幾位反扒隊的又提供出新的線索,這幾乎等於要推翻先前的偵破方向另開爐灶了,都這種時候,誰還敢再冒險一試。
興奮回來的余罪給潑了盆涼水,哥仨涼了個從頭到尾,怎麼判定這個女人涉案,余罪臉上那點證據已經消失了,而且那事恐怕他也不可能再講出來,所以,面對著置疑,保持著緘默。
刑偵七大隊副隊賈希傑,瘦高個子,兩個鼻孔像煙囪一樣噴著煙。沼安支隊來的王沖生,匆匆趕來的,這麼晚了也沒休息上,稍有不悅。至於特警支隊那位以追蹤聞名的尹南飛,不時地看著許平秋和馬秋林,神色裡覺得還是有點匪夷所思了,怎麼能這麼倉促就搞定個嫌疑人?
幾個高手中較老成的楊永亮,四十開外,他掐了煙頭,仔細地看著會議桌上鋪的那張肖像,電腦合成的,皺巴巴,他狐疑地問著余罪:「這位同志,你追這個很久了?她以前有什麼案子栽在你手裡?可以直接把案卷拿出來比對一下嘛。」
完了,***一個比一個鬼精,看了張肖像就能聯想很多事,那皺巴巴的樣子,八成讓人判斷已經裝在口袋裡很久了,余罪撒了個謊,搖搖頭道著:「沒有,如果有案子栽在我手裡,那就容易多了……簡單地講,她在塢城路出現過,不過可惜的是我沒有抓住她。」
眾人愣了下,余罪這臉皮頗厚,乾脆打破別的想像了,直接說道:「不是她栽在我手裡,而是我栽在她手裡,我追她已經很長時間了。」
哦……失手的案子,在場的同行都理解了,不過對於余罪不能提供任何側面的證據卻是無法認同。見面會很沉悶,鼠標和李二冬被這麼一干老男人盯著,有一種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感覺。
就是嘛,尼馬這眼神怎麼都有點賊。李二冬暗道著。
一群變態,看女人都沒見過這麼賤的眼光。鼠標不自然了挪挪屁股,被這麼多老男人盯著,那滋味比脫光了讓一群女人欣賞還覺得難堪。
余罪倒是無所謂了,曾經在羊城的看守所,經歷過這個更難堪的事。他欠欠身子,攤手道著:「來辦案我們只是協助,協助也能提供想法和意見,反正五十多個小時錯得已經很多了,不在乎我們這一單不是?」
這話裡有刺,畢竟那冒頭出來的嫌疑人也是這幾個小警的手筆,話裡似乎很責難這些刑偵裡的老人一般,讓眾人頗有幾分不忿。就是嘛,反扒隊的,刑警編製都是勉強給你們的,拽什麼?
「這個提議,先擱著……不過可以做為一個參考的偵破方向……我知道,時間拖得越長,大家心理上的壓力越大,不過越是在這個時候,越得保持放鬆和從容的心態,否則的話,嫌疑人從你眼皮底下走過,你都會忽略的……剛才我和馬師傅走了一趟現場,收穫很多啊。」
許平秋出來的圓場了,意外地直接否定了余罪的提議,他轉著話題道著:「我和馬師傅商量了一下,有幾個特點大家注意一下,第一,這個手法雖然很巧妙,但也很老套,類似於早年行走於市井中拆白黨一類人,這類人連騙帶偷都是高手,除了玩技術,還經常跟人耍心眼,一不小心就會著道;第二,我粗略估算了一下,機場的監控能覆蓋面積八成左右,衛生間、飲食攤、購物區、vip場所、以及甬道,對於小賊這裡是絕地,可對於高手,不可控的盲點太多了,我們的工作出現遺漏在所難免;第三,剛才我在電話上和崔廳匯報了一下,他托我代表他向參案同志表示慰問,上面都知道大家很辛苦,不過還得堅持一下,有時候勝負就在於咱們堅持和多一秒和少一秒………」
就在許平秋搜腸刮肚試圖再鼓士氣的時候,在座的一位電話響了,是特警支隊的尹南飛,他附下身子輕聲接電話,可不料一聽騰地站起來了,在座的注意力一下子被他吸引走了,他邊接著電話,邊打開了筆記本,按著身份確認接受傳輸,扣下電話時,喜於形色地道著:「技偵恢復出了乘機嫌疑人的照片,………他們覺得,面部特徵比對吻合度可以用於協查了。這個人屢次出現了五原機場拍照,雖然和乘機嫌疑人的相貌相差很大,不過經過我們技偵面部恢復,應該同一個人。」
「我看看。」許平秋要著電腦,傳輸到屏幕上時,這位長年和網逃打道的特警隊的指點著,眉部、面部,以及髮型,做了幾處可能的恢復,比如把眉毛剃掉畫高一點,顯得臉型就長了;比如把腮上的陰影做重一點,膚色做深一點,人就顯得年老了……在現代技偵手段微描驀地,顯示出來的,卻是一個看上去年輕十多歲的人。
「干吧,抓這樣的人,對你們沒難度……都動起來,找到一點,集中力量拿下。」許平秋扔開了電腦,那幾位不同警種的高手,敬禮匆匆而去。一眨眼,就剩下他和馬秋林兩個老頭,還有坐在會議桌末尾三個傻乎乎的小反扒了。
許平秋對著鼠標那憨樣笑了笑,不過標哥心裡不爽,沒給他好臉色。李二冬瞧見了,就裝著沒瞧見,辛辛苦苦奔了半夜,拿出來的東西看一眼就被否定了,擱誰誰也不爽不是,當許平秋又看到余罪時,這回該讓他愣了,余罪平靜如水,一點也不像有氣的樣子。
「脾氣磨得不錯,我以為你會責問為什麼不支持你的想法。」許平秋笑著道。理論上應該支持,他瞭解余罪那雙過目不忘的眼睛,曾經描出來的畫像抓住過比這個案子更重要的嫌疑人。甚至他更願意,余罪找到的,是一條更重要的線索,但作為領導,他也只能剛才那樣做。
「你是領導,你需要搞平衡。」余罪淡淡地道,一語點破。這話聽得馬秋林也笑了,異樣地看了許平秋一眼,從許平秋的口中隱約知道了此人的不凡,他細細打量著,不過他沒有看出有什麼不平凡的地方來,相貌普通而又普通,眉不濃不淡、嘴不大不小、如果用技偵的眼光看,這是一張根本沒有相貌特徵的大眾臉,他微微地笑著,在他打量余罪時,余罪也同樣打量著他,年屆五旬,眉淡褶深,總是下意識的撫著下巴,手很大,余罪笑著問:「馬老剛戒煙?」
「小余剛學會抽煙?」老頭不答反問。
兩人相視一笑,都沒有回答,都是在細微的動作中發現了端倪,余罪看到了他多年養成的習慣,而馬秋林,也發現了余罪剛剛成形的下意識動作。
許平秋斜眼覷著,他知道這是徒然間發現那種既是同行,又是對手的較量,眼光中的較量,當然,和其他人也行,不過對於和賊打了一輩子交道,可仍然不太會有警械馬秋林來說,他從來不認為自己和這幫拳腳槍棒訓練出來的刑警是一路人。
而現在,他似乎發現同路人了。
「試圖在機場這個證據缺失的現場找感覺,好像只有我們兩個人。」馬秋林突然又道,仍然是不著邊際。他緩緩地道著:「我們的區別在於,我只是個猜測,而你把它當真相。」
「只有你不敢猜測的事實,沒有不會發生的真相。」余罪道。
「以前我也這麼認為,不過碰壁之後,就膽怯了。你呢?」馬秋林道。
「我如果在您這個年紀,或者在許處的位置上,也會膽怯,不過現在不會。」余罪道。
「年輕人,勇氣可嘉。」馬秋林和靄地道。
「不年輕的人,經驗可貴。」余罪笑著道,對這個老頭有點好感了,他補充了句,像在自嘲:「還是您做得對,不多嘴,就不會出這樣的洋相了。」
一說兩人皆笑,一個愛惜羽毛、一個無所顧忌,一個小心翼翼,一個膽大包天,兩種截然不同的個性坐在同一位置上,相互審視著,還是馬秋林開口了,他饒有興致地問著:「那我們一起出了洋相,我想了很久不敢說出來,也是怕無人認同。我直入主題問,你覺得應該從什麼地方,用什麼方式,去找這樣一個神秘的賊?這是個團伙,肯定要有一個靈魂人物,我是指他,或者她。」
余罪怔了下,他眼前浮現著,那個美麗的倩影,那驚鴻一現的絕技,那疾如迅雷的反應,這個影子像魔症一樣在他的心裡縈繞很久了,他嘴唇翕合著,說了兩個字:
「過去。」
彷彿冰河消釋,馬秋林長舒了一口氣,異樣地,一股興喜的表情浮現在他的臉上,彷彿是一種覓得知音的悅色,在他臉久久不去。
這一點,連許平秋也無法理解,不過他旋即明白了點什麼,兩個人都是和毛賊打交道的,在這個上面,肯定要共同點了。但這個「過去」,又指著什麼呢?
鼠標和李二冬傻眼了,鼠標附耳問二冬:「啥意思?」
「不知道。」李二冬道。
「那他們笑啥?」鼠標又問。
「找到基友了唄。」二冬道。
兩人咬著嘴唇,不敢笑,不過看余罪笑吟吟地,那老頭笑瞇瞇的,還真像一對忘年基友。至於許平秋,鼠標對他素來無甚好感,怎麼看那傢伙也像個拉皮條的。
「我有點建議,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聽。」馬秋林停頓了半晌又道。
「應該是有關賊的故事吧,我正想找一位熟悉他們的人請教。」余罪道。
「猜對了,就是賊的故事,不過我可沒精力宣講,我只是建議你去一個能找到他們的地方。就是你所說的過去。」馬秋林道。
「檔案館!?」余罪脫口而出。一念而過的念頭,此時更清晰了,他異樣地看著馬秋林,沒來由地覺得這種談話很讓他感到一種愉悅,像話未出口,對方已知。
而馬秋林何嘗不是如此,他笑著起身了,邊起身邊對許平秋道著:「許處,看來我真能回家好好休息一晚上了,長江後浪推前浪啊,我這前浪,遲早要被拍到沙灘上的。」
許平秋也慌忙起身送著馬秋林,余罪也快步跟著跑出去了。這位老警卻再不說與案情相關的事了,送上車,瀟瀟灑灑地走了,頂多是異樣地多看了余罪幾眼,告訴他到什麼地方找他,余罪還待請教幾句,許平秋卻是攔著道:「人老了,精力不行了……嚴重腦神經衰弱,等他好好休息一下再去請教吧。」
兩人沿著台階回返著,許平秋側眼瞥了眼還在沉思的余罪,主動問著:「你準備連夜干?還是天亮後再干?」
「那您這是徵求意見?還是直接下命令?」余罪反問著,語氣比和反扒隊長說話嗆多了。
「都不是,我猜測你會連夜干,即便我下命令也攆不走你,知道為什麼嗎?」許平秋得意地道。
「為什麼?」余罪愣了,還真準備連夜干。
「因為你好奇的心裡,容納不下懸念過夜……」許平秋笑著道,慢慢地轉身而走,以他的瞭解,所有的偵破都是從好奇開始的,一旦沉迷,將無法自拔,他邊走邊道著:「好好幹,余罪同志,多干三五年,就能重新穿上那身三級警司服裝了。」
似乎是在嘲笑余罪放棄了特勤的編制,余罪聽得此言,嗤鼻不屑了聲,扭頭就走,不待搭理他了,不過他走了好長一截,才發現自己的方向錯了,趕緊匆匆回返,到了會議室,鼠標和李二冬頭伏在桌上,面對面伸著舌吹泡泡,無聊至極了,余罪一回來,還以為安排睡覺了,兩人心裡懸念未解,拽著余罪問:啥意思,你和老頭神神叨叨的。
「笨死你們呀,那是在講賊的出身,得從她的淵源上找。所以我說在過去找,而過去……只能從那些塵封的檔案裡去發掘了。」余罪道,這是個大膽的推測,而敢於嘗試的,獨他而已。
還不懂,鼠標和李二冬愣了一雙,余罪通俗地解釋著:「咋光吃不開竅呢,意思就是得從根上找,比如鼠標你為什麼會玩牌,還老贏錢,那是因為你有個賭鬼爹對吧?比如你,二冬,為什麼啥時候都是一副憤青吊樣?那是因為從你爸那代開始,就一直是水深火熱的苦窮逼生活。懂了嗎?」
懂是懂了,就是尼馬太打擊人啦,李二冬咬牙切齒剜著余罪,惡狠狠地說:「哦,懂了,你丫這麼賤、這麼奸、這麼不要臉,是不是有個奸商爹的原因?」
「哦,這個問得好。」鼠標很解氣地道。
「不要這麼粗俗好不好。」余罪嫣然一笑,糾正道:「現在奸商都自稱成功商人,你們這表情絕對是自卑引起的羨慕嫉妒恨,心理太失衡啊。」
「***!」哥倆今晚第二次豎中指,說英文了。
「發音真準,都說了你們有長進了。走,我帶你們把這個女賊挖出來,這絕對是一個不同凡響的賊……找老駱去,得從五原有名的賊身上找,我就不信她能鑽天入地,還讓我找不著她……去不去二冬?反正你一光棍漢,回去也是摟著枕頭自慰,還不如跟上我呢,有吃有喝的,說不定這案子還有點外快和獎金。」余罪邊說邊走,他根本不給鼠標談條件的機會,等出門時,光棍兼苦逼二冬兄弟已經跟上來了,別人不知道他知道,余兒可是個自己充胖子,還得打腫別人臉的主,跟上他可不吃虧。
「喂喂,我也去……好幾十公里呢,回家也睡不好了……尼馬不能這樣子吧,都快敬業成傻逼了,大半夜還忙乎,哎,進城先吃宵夜啊……我早餓了。」
鼠標不迭地追著,奔出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