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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二章 石碑(下) 文 / 醉落

    蘇蔓菁知道自己要去選妃。從前聽說玄虛皇帝是個四五十歲的老頭,她確實極不情願;現在,蘇員外又要將他送到另一個皇帝枕邊,她心裡更是惱火了。蘇蔓菁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此話不假,但是她的脾氣卻是普通小家碧玉所不及的,那個脾氣叫『牛』啊!蘇蔓菁心平氣和時,是個大家閨秀,舉止大方;另外,凡是耀月鎮的本地人都知道,蘇蔓菁是唯一一個敢和蘇員外抬槓的人,拉著蘇員外的耳朵臭罵『爹爹沒良心!娘娘死得早,就把我當成牲口,賣來賣去!我若是牲口,你又是什麼?』。堪稱絕罵……

    蘇員外被這句話罵得狗血噴頭,寶貝女兒的親娘早年病逝,這對他來說本來就是一個心結,現在被女兒這麼狠狠一戳,心裡彷彿突然破了一個洞,疼死了。

    燒燒燒……

    早早準備妥當的行囊都在紅通通的火焰中化為灰燼,當著女兒的面,蘇員外親自燒了滿滿一車的綾羅綢緞,以示決心。這重重火焰後,隱隱約約,似乎可以看見蘇員外咬牙切齒的滑稽表情。

    誰捨得呢?上好的蘇繡,雲羅布料,就這麼燒了……不咬牙切齒才怪。

    蘇蔓菁終於出嫁了,蘇員外攜妻妾送出了十來步就停下來了,因為鮮紅的花轎裡邊傳來蘇蔓菁誓死不回娘家的尖叫,一干人等都收回了邁出去的腳步,蘇員外的額頭頓時劃過三條黑線。

    「老爺該安心了,姑娘又不是入狼穴,您尋的這門好親事,可是蔓蔓前世修來的福啊……」剛納的小妾非常明白蘇員外的心思,她慇勤地從懷中掏出的一方香帕,慢慢擦著蘇員外的額頭,不時拋來幾個媚眼。這景象全看在蘇員外其餘幾個女眷的眼中,她們仍強顏歡笑,雖然嘴裡不說,但心裡早就將這隻狐狸精的皮扒了好幾層。

    終於嫁了。蘇蔓菁合掌在胸前,緩緩閉上雙眼。

    「娘,女兒不孝,連您葬身何處都不知道,從未祭拜過您;昨夜爹爹忽然說,只要我嫁做人婦,就會讓我去您墳前祭拜,那我便嫁了。反正夫家的人也一定受不了蔓蔓的脾氣,早早休了,我也好早點回家,為您守一輩子的墳。」蘇蔓菁嚥了嚥口水,停了片刻,繼續自言自語,「我跪在這裡,就當時跪在您面前了,保佑女兒吧!」

    頭頂的烈日照在蘇蔓菁的身上,不多久,在一層層的紅色嫁衣包裹下,她燥熱難忍,伸手兩下就扒掉了最外頭那一件華麗的雀金霞帔,扔到一邊不再管它。

    蘇蔓菁又在石碑前叩拜了三下,就像真的在祭拜母親一樣,神情莊重。

    保佑我吧!

    她平常彈慣了琴弦地手指碰上看似骯髒地苔蘚。眸子裡閃爍著堅定地光芒。她手上加大力度。瞬間突破苔蘚地包裹。右邊地那塊石碑上地字跡頓時呈現在眼前!

    癡情湖中癡情人。癡情人笑看癡情事。

    石碑上地刻字深深映在蘇蔓菁地心頭。看來當初刻字地是個佩劍地練武人。否則很難將字刺得這麼深刻。這幾個字給蘇蔓菁地另一個感覺是:澀澀地痛楚。在閨中地待嫁女子往往會寫些春心蕩漾地文章。她蘇蔓菁地文采更是十分出彩。所以對字畫很有研究。在字裡行間透露出地情感自然逃不出她地法眼。

    可是再度揣測。又覺得有不對勁地地方。刻字地明明是個男子。而且石碑題字地內容所指向地應該也是男子……蘇蔓菁腦中驚雷閃過——斷袖?!

    見過石碑上地題字。蘇蔓菁並沒有太強烈地反應。她自己也驚訝於自己地平靜和坦然。凝視著『斷袖』石碑。她忽然覺得很好笑:原來父輩口中地魔咒石碑。上面地字竟然是寫斷袖之情地。

    視線轉移到石碑右下角的題字上,蘇蔓菁眼前忽然一亮。

    蕭梧!

    蕭天子?!

    墨寶啊!竟然是皇帝的親筆刻字?是不是可以說,天合帝國的當朝天子,是斷袖呢?

    蘇蔓菁被這個響噹噹的名字震懾在原地,在一剎那之間,她呆滯了。

    轉身撥開左邊的石碑,她得了教訓,小心翼翼地流著右下角的苔蘚,生怕又冒出一個嚇死人的名字來。

    此生不醉。|

    到了第四個字,筆勢越來越是無力,幾乎已經分辨不出,最後一筆帶過,就此斷了。看來寫到『醉』字,所寫的人也無力再寫下去了。蘇蔓菁隱隱的感覺到,在四個字中,怕有一段傷心情事。那麼,這兩塊石碑就是一對情侶的殉情詩文了……

    蘇蔓菁捻了捻懷中的香帕,眉頭緊皺,眼睛直看著那四個狂草的字,嘴裡念叨著:「此生不醉,此生不醉,不醉……醉?」

    她審視著石碑的右下角,思索了良久,終於決定不去扒開苔蘚。題字的女子是誰,好像並不關她的事,何必勞動筋骨去揭那噁心的苔蘚?

    蘇蔓菁哼了一聲,起身帶好鳳冠,遂又理了理鬢,接著大步朝花轎的停靠處走去。

    日頭開始傾斜了,漸漸地,蘇蔓菁忽然感覺身上有些冷意,猛然想起自己雀金鳳凰霞帔落在了石碑前,她怪叫一聲:「不好了啦!」回頭折騰了一個小廝陪她回到了醉落湖畔。

    湖,依舊是那個湖;山,也依舊是鎖龍山脈中的黎峰。

    只是,蘇蔓菁看見她的霞帔時,不免驚訝了。

    沉重的雀金鳳凰霞帔不知怎麼的,竟被吹到了石碑之上。兩眼掃向石碑上的題字時,蘇蔓菁的瞳孔忽然為之一縮。

    此生不醉。

    又是這四個字!蘇蔓菁穿戴完畢,忍不住回頭看了兩塊石碑一眼,恍惚間她的腦海中閃過一幅陌生的景象:一個人拖著瘦弱的背影,追逐著天邊的孤星,而他(她)身後是一條盤旋飛昇的巨龍。

    無緣無故的,會有這麼大的風?會把霞帔吹到這麼高的石碑上?真是,邪了門兒了……

    蘇蔓菁甩了甩混亂不堪的思緒,右手輕輕地搖著羽扇。

    「走吧!」花轎的紅簾放下了,一行人浩浩湯湯地趕往北面的國都。

    殘陽斜,夏風烈,似乎流金滿地的那一剎那,醉落湖畔飛過一隻將死的知了。它停在那塊裸露在天地之間的石碑上,舔了舔綠油油的苔蘚,最後出一聲淒厲的蟲鳴,死了。

    大概是曬死了。

    烈日下的暖風狠狠刮過湖面,捲起枯枝敗葉……好久不見這樣的大風了!

    掃過三排整齊的石碑,吹落知了的軀殼……狠狠的,不留餘地的掃過醉落湖邊的一切;在黎峰腳下,炎夏之風似乎都很猛烈,刮得萬物心灰意冷。

    石碑殘餘的苔蘚,不知什麼時候被吹開了右下角,露出兩個幼稚的字體:公孫。

    生硬的筆法簡直就是石碑的敗筆。

    然而偏偏又附在『此生不醉』這四個瀟灑的大字下面,不過幼稚歸幼稚,寫法上還是很有講究的,一筆一劃,刻得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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