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眼望著秋蘭,一時間心神惆悵,仿若墜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神思恍惚,精神迷茫:「我究竟是怎麼了?不可以,不可以的。」頓時像見到吊睛猛虎般,眼中忽然現出了一絲恐懼,心中自語道:「我心裡已經有了琚兒,怎麼能對秋蘭再動情那?是的,一定是很久沒有接到琚兒的信的緣故。對,現在就去驛站寄信。寄信。」接便顫身急喘地起身,秋蘭抬眼一看見他神色這般驚惶,霎時一驚:「你怎麼了。」還道是不是得羊癲瘋。
沈雲站起身不知所措,吞吞吐吐道:「秋蘭,我有事,先去一下驛站啊。」
「可你。」秋蘭關切地問道。想說:「你的手還沒包紮好。」但沈雲一碰到秋蘭的眼神,就變得像躲避銀針般畏縮,起身後立即轉身向外奔去。秋蘭看了急道:「喎,你的手。」
「暫且,別過啊。」這句話就像是見了路人說話般一晃而過。秋蘭與周興怔在原地一時茫然。
沈雲快步出門。此時他已經心亂如麻,自己的情感世界要出現混亂了,自己若是再不控制就很可能愛上了秋蘭,這對於他來說是件十分慌神又不敢面對的事情。他是個重感情的人,且是一個情感執著,不善游離的人,愛的射線只有發射到琚兒身上,他不像像現在人一樣,喜歡散射。之前自己不住地與秋蘭搭訕,就預感到了,只是不敢去想。
情感是很折磨人的東西,雖是無形,勝是有行。你遠她近,你近她離,有求不得,有得不珍,一句話:「多情的人,不戀情;戀情的人,不多情。否則會苦了自己,累了心啊」
沈雲現在很恐懼,很慌張,需要去靜一靜,去想一想,怕傷了琚兒的心,冷了秋蘭的意,怎一個「愁」了得。
急匆匆地到了門口,伸手去推已經微微展開的醫館的烏頭門。門剛開一半。「大人。」忽然兩個鐵塔般地衛所軍士就像兩扇木門般。一下子閃現在烏頭門外。
「哦。」沈雲一看,心道:「哦,是來求醫的軍士嗎。」便後退兩步揮手示意讓他們先過,沒想到對方並不進來「大人。」原來找的就是自己,兩軍士手握腰刀恭謹行禮道:「把總大人,楚千戶大人有重要事情,要召集見所有把總百戶前去商會。」
「什麼。」沈雲一怔又和剛剛追出院內的周興秋蘭相視一眼,在正色問道:「出什麼事了?」
在沙塵輕飄的城西靶場,千戶所大營中,楚千戶如君王般正坐在堂中,堂下分列四個身著罩甲頭戴明盔佩戴腰刀的將官,其中一人相較年輕,年約二十上下,俊雅清秀,正是沈雲。沈雲看著兩旁同儕示好地尷尬一笑,兩旁人把總看來也是微笑以對,似乎第一次見面就沈雲較為隨和,並不為他年少高位而有所排斥。
接著楚千戶開始對著這一幫下屬宣佈著命令,神色甚是沉重,但似乎眼神中還帶了一絲興奮,他很少這般高居廟堂,擺擺官威,接著歡快的就像宣佈好消息般:「今日辰時我軍就要出城出擊,與韃子決戰草原。」
「啊。」此話一出,眾人眼珠一動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議論紛紛,自然也包括沈雲,還有的凝眉瞅著楚千戶道:「這麼快?」
楚千戶看了眾人訝異的表情似乎很滿意似得接著又暢然道「此次出擊我軍兵鋒向東,沿青竹道直到涼城追擊蒙軍,若是夜襲得手則視戰局襲擾敵軍後方或是班師回城。」
「辰時?」這個此似乎是個焦點,眾將一時間都沒想到,剛剛打退蒙軍,還沒來得及歡慶一番你,現在竟然那麼快又要進發了,可大將難免陣前亡,一些謹慎軍士心中難免開始忐忑。
其中代表便是馮把總,馮把總開口勸道:「可大人,現在我軍才剛剛打退了敵軍攻勢,鈍刀微挫,兵力疲憊,眼下收勝即可,何必犯險再追擊敵軍那。」
「因為出奇制勝,指揮使大人已經決定好了,躲在堅牆後只能挨打,我們必須抓住戰機,眼下就是機會。」話說的言簡意賅,意思明瞭。
「但若是蒙軍?」馮把總擔憂蒙軍會事先防備。
「哈哈,不會。」
馮把總一聽眉頭一皺。
「清水城多年來風雨飄搖,兵微將寡,多年來未曾主動出擊,這次出兵夜襲,定會讓蒙軍措手不及。」馮把總一聽心道:「這也句句在理,莫非是自己多慮了。」
還有軍士想要反駁,但欲言又止,想來楚千戶也不是最高指揮官,就像他說的大人已經決定好了,軍令如山倒,誰敢不執行。他只是負責傳達指揮使的決定而已。
楚千戶看了看眾將面色各異,當即豪放朗聲道:「諸位以往都是韃子追打咱們,這次咱們要主動出擊與他們在草原決戰,想想衛霍兩司馬決戰漠北吧。我們已經讓他們踢到來了鐵板,我們疲憊,他們更疲憊,現在就讓他們知道是我大明的鐵騎鐵戟厲害,還是他們蒙古刀騎兵厲害!現在咱們要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了。」
亢奮激揚的話語就像一劑興奮劑,讓畏縮的人心頭一震,頓時也熱血沸騰。心道:「對啊,我們也要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不少人臉上開始露出亢奮神色,開始揚眉點頭。包括沈雲也被他說得心中一動,心道:「楚千戶難怪可以位居千戶,雖統兵寬鬆散漫,但統將道真真是個人才……」。
黑濃大鬍子的張把總像說悄悄話的小孩般,把嘴靠到沈雲耳邊小聲道:「喂,小兄弟,你說這次楚千戶的決定這次靠譜嗎?」語調詼諧,就像市井玩伴交談般暢然隨意。
「靠譜?」沈雲一聽轉眼一看,一副沒有辦法的樣子,示意眼下只有看形勢發展了。張百戶也只得詼諧地挑挑眉頭。畢竟首戰取勝多少也令他們有了一點輕鬆氛圍。
「好,現在本將要隨軍出征,是以要決定城中留守部隊。」楚千戶也是個血性漢子,在聽桂檢要決定追擊蒙軍時,心中也是躍躍欲試,十分興奮。
接著和悅的目光開始緩緩掃過堂中眾將,張百戶,馮把總,沈把總,杜把總,心道:「這次出兵夜襲,到底該帶誰跟隨出擊,讓誰留守城池那。?」
出擊的話,自己覺得沈雲是最佳人選,自居雖與張百戶這些人相識已久,但從未見過沈雲這般一身英氣的裨將。更重要的沈雲就像一本畫板書一樣,表面上平淡無奇,但一掀開,就是一頁比一頁震撼,自己卻總是猜不透,他確實好奇沈雲,接下來是否又有什麼驚異舉動。所以心中極願帶沈雲出戰。
但滿意的目光開始掃到沈雲時,卻看到沈雲臉上隱現的沉鬱神色,不由神色一怔,心道:「怎麼,他不願意?難道。」一時間心中開始一股憤然之氣湧上心頭,甚是不悅,接著便開始一系列猜測臆想。「他這是?」
此時沈雲卻是心道:「蒙軍可日行百里,如果就此出擊的話,或可達成突襲性,抓住戰機,但在草原作戰我軍畢竟極不擅長,若是中途發生什麼變故那就難以預料了。這仗指揮使大人究竟準備怎麼打?」
看到沈雲躊躇神色楚千戶還道他有所不願,心道:「也是,這幾日來他出生入死,多次置身險地,奮力鏖戰,萬幸撿回性命,倘若我現在將他調往陣前,萬一不幸陣亡,難免令忠勇軍士寒心,頗有不妥。算了,這小子既然善於守城,就讓他作為留守部隊吧,固守後方,那自己隨軍出擊心中也可安生些。」
謀劃完畢便朗聲宣佈道:「這次出擊張百戶,杜把總所部隨城東李守備統帥出擊,其餘眾人留守清水城。沈把總所部固守城西馮百戶所部駐紮城北。」
沈雲一聽眼睛一閃心道:「我被派留守?」這會子他其實是抱著聽命而為的心理,並沒有太多計較出城還是不出城,但既然千戶大人這樣決定了,自己又有什麼異議那?
「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大人。」眾將齊聲答道。
聽完決定眾將都紛紛舒了口氣。之前眾將心中都十分猶豫,留守還是出擊難以抉擇,留守或可安然立身,若是出擊或可建功立業,錯過此機,只怕會抱憾終生。楚千戶已決定了,等於替他們拿了主意,雖說知道楚千戶性子隨和,但也沒有什麼異議了,執行命令就是了。
此次出征,可謂傾城出擊,指揮使桂檢騎著黑鬃戰馬,親自坐鎮指揮,統領步騎刀盾手近五千於人,不過大多輕裝輕行,沒有攜帶攻城器械,自然是兵貴神速嗎。
大軍於辰時出城,也就是幾乎就在蒙軍退了不到兩個時辰後就出城出擊,這樣縱是城中探子暗中告知蒙軍怕也是來不及的。雖說軍隊倉促集結有諸多不便,但為了封鎖消息,追上蒙軍也顧不得了。
而城中留守指揮則是由清水城文人同知兼縣令張保梅來主持,張保梅聽起來是持有梅花之風高亮節,但按張百戶的話說就是有些不靠譜,他原是豪門士子,家財萬貫,支庶繁多。為了更合乎家門榮耀,想要個頭牌,便花了五千兩紋銀謀了個縣令兼同知,之前賣官者說的天花亂墜,聽得他不由滿心歡喜的上任,但一上任才知道上套了,還以為是要道什麼溫柔富貴鄉去,結果是調到西北苦寒之地清水城了,氣得張保梅在清水城縣衙大堂上扯著嗓子把賣官者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弄得一干衙役瞠目不知所對,但又能怎麼辦,總不能告那人賣官坑人吧。
城中留守部隊兩千餘人。包括沈雲及振海春來他們。一旦前線戰事出現不利便會燃放煙火信號相互呼應。因此他們既是守城部隊也是預備部隊。城中除了那個不靠譜的同知外,沒有千戶守備級別的管理了,只有五個百戶把總,也包括沈雲,城中軍民主要由他們來統轄。
大軍在天色暗下來之時便開始匆匆出城了,行動甚是平靜,如山間鹿群行動迅速又毫無聲響。短短半個時辰,五千明軍就在城下集結完畢,密密麻麻仿若秋夜麥田,映在寒冷淒淒的月光之下,顯得甚是威嚴雄壯。
沈雲站在牆頭靜靜地望著這支待征的嚴整隊伍,心道:「清水城雖然殘破不堪,但軍士卻是這般驍勇威武。令人不由懾服。血腥慘烈的主題,開篇卻是這般靜謐平淡。」
振海閒步走到身旁道:「你說這仗,指揮使能不能贏。」兩人雖經歷一些戰役,但統兵打仗自然還是缺乏經驗,一時間也算是兩個行外人在寒風陣陣的牆頭對指揮使的閒聊。
「我也不知道,不過終究會發生城南少婦欲斷腸的淒婉慘景。」沈雲發自肺腑答得也是十分感慨。
振海一聽心中也如熱浪蕩過,微微一笑道:「哦。可我這仗覺得大人能贏。」
「為什麼。」沈雲笑著問道。
振海則道:「指揮使大人的綽號叫朔州鐵龜,言下之意就是守城不出擊,可眼下,眼下他一反常態出城追擊那定是有十足把握。」
沈雲聽了自然也不願說喪氣話。「說得對,若是如此,大軍中途追上,然後接著就直逼涼城,到時候,說不定就能一舉收復涼城了。」
振海也活躍氣氛道:「對,若是得勝,咱們到時可一定要再到四海樓豪飲三天三夜。」
「哈哈,好是好,不過。」沈雲神色故意裝的微微凝重。
「不過什麼。」振海問道。
「不過若是到時由振海獻出幾罈好酒,那就更好了。」
「哦,你小子可真會算計,好,到時不把你們三個灌倒我是不會罷休的。」兩人豪爽大笑,沈雲突然輕鬆中隱現一絲嚴謹道:「振海,這會在那個打完後,你準備去幹什麼。」
振海笑容微微一斂:「回京城,去找梨兒。」
沈雲一聽眉頭微微一抬,用理解又惋惜的眼神看著他。
「不蹲多久,我都要找到她,不管她怎麼躲我。」
「可她萬一不肯跟來那。」
振海忽然微微激動道:「這是要面對的,我所面對的是不會,也不能放下這段感情,我一定要和她一起面對這段感情,我要讓她緊緊抓住我的手,只要在找到她,我就不會鬆開的。」
沈雲聽了頓時臉上露出了贊同地神色,道:「我支持你,我一定會設法喝你們的喜酒。」一時間一道感謝的目光回射過來。沈雲其實心中還隱著一句疑問:「萬一鄧梨兒此時另有所屬那該如何。」
入夜桂檢騎著黑鬃戰馬靜靜地望著這支黑夜中悄然潛行的大軍心道:「建功立業就在今晚了。此戰必須一舉獲勝。終於出城出擊了。」他一向用兵謹慎,鎮守邊關十餘年來都不曾輕軍冒進,但今日他是抱著出奇制勝的決心來著指揮這一仗,抱著自己一生積攢的的志氣來全心投入這場戰鬥。甚至說此戰就是他的生死之戰。
「李守備,你看今晚一戰會如何,韃子會不會早已輕騎遠遁了。」
並馬前行的李守備躊躇滿志地道「哼哼,不會,此戰會大獲全勝。」
「哦,哈哈,何以見得啊。」指揮使沒想到此時李守備這般贊同,是以喜不自勝地問著李守備。
「因為現在我暗敵明,奇兵夜襲,出其不意,如何不勝。雖說韃子可以日行百里,但他們既然要設法東調,必定得緩騎前行,以維護銳氣好在宣化與我軍決戰。是以很可能現在正在前方安營紮寨那。」
「哈哈,說得對。」指揮使似乎對這個回答甚是滿意,似乎說到心坎裡一樣,頓時信心倍增了。
但李守備之所以一改以往謹慎形象,顯得這般樂觀,因為他覺得現在既然已經出兵了,還是不要說一些擔憂話了來損壞氣氛了,現在就看前方偵察騎兵回報了情況了。
入夜大軍逐漸加快速度,馬不停蹄連續行軍近四五十里,子時就趕到了兀鷹嶺。兀鷹嶺顧名思義天空時常有兀鷹盤旋,雖說是嶺,但山巒低矮立在廣袤無垠草原上,像一群群翠綠的蒙古包一般,也就是一片片高坡。但在一馬平川的朔北草原卻是十分顯眼。
很多商旅在涼城與清水城之間來往往往都是以兀鷹嶺為中轉站與標示地。甚至時常有探子回報,看到蒙軍在此安營紮寨躲避風雪。
進入兀鷹嶺,眾人都開始謹慎起來,因為眾人都隱隱覺得蒙軍很可能就在此處安營。到時就可能在此與蒙軍發生遭遇戰。
「大人快看。」騎兵軍士小聲指著遠處道。只見遠處一片隱現篝火帳篷。」
「哈哈,看來蒙軍營寨就在前方了。」李守備頓時激動了起來,起初還以為蒙軍會謹慎退兵,馬不停蹄地連夜奔走,果然攻城一戰後,蒙軍顯然也是疲憊不堪。
桂檢看了仿若勝券在握般笑道:「果然和預想一樣,傳令下去,前鋒騎兵分為兩隊,小對迂迴東側,正面由你指揮大部從迎擊,火銃手長槍兵緊隨其後,緊隨騎兵壓上。」
李守備欣然答道「是大人。」
不禁喜不自勝,覺得自己之前的顧慮似乎是多餘了,而這次指揮使大人不計之前反對之聲,此次讓自己來把握戰機夜襲敵營。等於是讓自己來撿個現成的。心中不禁對指揮使甚是感激。同時也是躍躍欲試,滿腔雄心。
接著李守備輕騎趕回所屬的隊伍,揮手示意,屬下明軍騎兵回應紛紛拔刀出鞘,李守備麾下所部都是從南皮調來的,所屬戰馬更是從隴西所購彪壯的河曲戰馬。
戰役打響,戰馬紛紛發出嘯聲嘶鳴,戰意高昂,士氣高漲,李守備正身置於軍前,右手猛勁一揮「呼呼。」百餘騎手迅速向輕快地向東側迂迴,接著李守備親自統帥數百名雄健騎兵,正面呼嘯衝去。
馬蹄踩著濃密的牧草,隱隱發出呼呼聲。如塌方泥石流般沉悶厚重,但聲響極小夾雜在呼呼冷風之中,難以察覺。
望著越來越近的蒙古包李守備心漸漸放了下來:「果然還是險種求勝,用兵太過謹慎反倒會放過戰機。看來這次指揮使大人押注壓對了。」
繼續狂奔,正在李守備眾人與蒙古包相距不過百餘碼外時,忽然「呼呼。」蒙古帳篷後迅捷地閃出百餘名蒙古弓箭手整齊列在蒙古包的空隙之間,的吱吱張弓對準他們。
李守備頓時一驚:「怎麼他們早有準備!」還未多加細想。
對面數百枝狼牙箭呼呼,如飛蝗般密密射來。
「啊啊。」有人胸部中間,有的則是腦門中間,前面百餘騎兵紛紛落馬。甚至真有人中箭後仍被馬鐙拖拽著,李守備見狀趕緊握緊腰刀身體前趴緊緊抱住馬匹,刷,長箭劃過黑髮,一截髮髻抖下。
但李百戶顏色不變,眼睛仍直望前方,不愧是久經沙場的老將,心道:「糟了,對方是臨時察覺還是早有防備?但願是前者,眼下既是中套了就只有設法拚力取勝了。」接著向右側一望看到一些還在馬上的軍士,眼下騎兵雖損失不少但對付眼前數百名弓箭手應該是可以的,先拿下對方營寨再說。
果然當騎兵逼近之時,弓箭手開始紛紛閃回蒙古包後。李守備心道:「好這下子可以發揮出騎兵的優勢了。他們應該暫時不會再發起攻擊了。」
眼前蒙古包較為密集,明軍騎兵紛紛尋找空隙穿插而入,李守備更是一馬當先,率先衝入敵營。
但剛剛衝進營中又是一批軍士紛紛落馬,李守備望著不斷中箭落馬的軍士驚道:「怎麼?」
李守備發現對方弓箭手竟然都變成了弓騎兵。原來對方弓箭手放完一箭便退入營中紛紛上馬,接著就再張箭回射,李守備頓時心道:「這下子可托大了。」
原來蒙古弓騎兵的有一種稱為曼古歹的戰術,即騎射者一邊逃走,一邊向後方的敵人射箭。可以遠距離攻擊敵人,且可以保持持續不斷的攻擊,令對方毫無還手之機。無數手持長劍的明軍鐵騎頓時陷入了被動狀態。
在營寨中,蒙古弓騎兵迅速邊打邊撤,有的明軍直接追出營外,但到了營外卻發現營寨之外也出現了了大批弓騎兵。
李守備在慌亂的騎兵中雙目直瞪心道:「原來這是個餌!」
明軍想貼身肉搏,但往往撐到數碼外就被飛矢射落馬下。這時李守備才忽然想起:「之前衝入營內蒙古弓箭手都箭無虛發,難道是射鵰手!」想到此處頓時一股寒意襲上全身,沒想到眼下竟然遇到大批射鵰手,之前還咬牙準備敗中取勝,可現在已經沒有鬥志了,甚至轉為絕望了。
李守備看著軍士一個個被弓箭射殺,頓時全身如跌入黑暗的地窖之中,急悶無比,心道:「這下完了,眼下已經別無他法了,必須要撤了。」
當即揮刀對著荒亂的士卒高聲喊道:「撤退!快撤!撤啊。」
「嗖,啪。」李守備覺得肋下一涼,接著慢慢低頭望著自己的胸脅,看到一箭青桿長箭刺穿了罩甲扎進了自己的肋下,鮮血滴落,頓時全身一鬆,心涼的透徹,嘴角微微苦笑,心道:「我輸了。」接著便身子前傾撲通跌落馬下了。
這是在營寨西北方高坡上指揮使桂檢注視著這一切,「大人快看。」指揮使身邊的貼身士卒指著紛紛敗退下來的騎兵道。
桂檢頓時也驚住了,「難道蒙軍早有防備?」接著神色變得怨怒憤激,急忙怒喊道:「火銃手繼續壓上,長槍兵緊隨其後,現在龐把總的騎兵也立即從側翼壓上。一定要把他們打垮。」此時桂檢已經心慌意亂了,若是他此時冷靜下來,知道中了埋伏,就應當下令後隊變前隊,設法交替斷後撤出。雖說眼下不光騎兵壓上去了,後續的刀盾手也挨上弓箭了,但他如果此時下令撤的話至少還可保住半數人馬。」
但這下子他要全線壓上了,反倒成了個輸紅眼的賭徒一般孤注一擲。身邊士卒更是沒有主見,桂指揮使慌道:「雖說前鋒挫敗,但加上後續部隊要對付數百弓騎兵應該是可以的,眼下先拿下軍營,再應付其他戰局。」但他又忘了後續部隊多為步兵,要面對靈活機動的弓騎兵,便如年邁病牛頂角搏擊蒼狼一般。
就在他最後一支方位側翼的預備騎兵衝上時,在明軍西邊與北面已經出現了兩隊騎兵,都是手拿彎刀的蒙古刀騎兵。
這樣一來形勢更是逆轉,蒙古刀騎兵人數與弓騎兵相加,遠遠超過明軍數量,如果前面的蒙古弓騎兵是挫敗明軍兵鋒的鐵板刺蝟的話,兩翼出現的刀騎兵則猶如兩把切割刀,要將明軍的隊伍割碎擊散。
正當後續騎兵衝進營中時,蒙古兩把迅猛的割刀就在此時插進明軍側翼時,將明軍攔腰截斷,明軍步兵一看眼前突然出現兇猛粗壯的蒙古刀騎兵,頓時讓士氣大跌,雖然大部分還設法迎上,但面對無堅不摧的蒙古刀騎兵,很快便如被割稻草般開始被衝散,明軍步兵畢竟沒有騎手搏殺的經驗,缺乏實戰訓練,在城牆上放箭,仍滾木礌石打退敵人可以,在馬上一對一的刀口向項,明軍就不是對手了。明軍紛紛倒地,刀騎兵便如虎入羊群般,四處砍殺。哀嚎聲,呼嘯聲不斷在兀鷹嶺中迴盪。
看到這一幕桂檢的焦躁開始變成了震驚,一時間看著蒙古騎兵肆意衝進人群中肆意揮刀衝殺,而自己只有騎馬怔立在混亂的人群中,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一個呼嘯奔來的刀騎兵迎面揮刀就要砍向桂檢,眼見桂檢就要人頭飛出了。「刷」的一聲,這時楚千戶雙手緊握大刀竟然奮力衝來,而那個刀騎兵只望能拿下眼前這個頭戴明盔的明軍指揮使,沒有注意混亂中,一旁衝出的楚千戶,楚千戶手中所持是偃月刀,又稱關刀。特別是徒步對抗對方刀騎兵時較為有效,據說關公的青龍偃月刀重八十二斤。是以可以施展此刀者都需身形健碩,臂力沉猛才可耍起大刀。
若是一般軍士往往伐不了多久,又沉又長,不太好使,因為不如蒙古人的彎刀凌厲。這偃月刀讓人幾回合下來就兩臂發酸了,所以用的人少,但有的人在練兵場耍練,倒是個新聯臂力的好方法。
而這次出征身形較胖的蔣千戶就帶著這柄大刀出行,雖說他天生神力,但卻只當成一個裝飾品,因為平日他是用刀的。但卻是炫耀臂力的方式。
蒙古刀騎兵一殺入,剛好蔣千戶與楚千戶是為酒友,兩人這次並馬前行,當即並肩作戰,但一個奔嘯閃過的刀騎兵,割破了蔣百戶的喉嚨。而楚千戶手中腰刀折斷,一時間狼狽不堪,手上沒兵器那就直接把蔣千戶手中大刀拿來,千戶畢竟也練過,雖說楚千戶耍不了幾個回合,但支撐一陣子還是可以的,就這樣勉強招架住了,歇喘之餘,剛好看到遠處一個蒙古刀騎兵衝向怔在原地的指揮使是以沒有多想就持刀奔來。
可眼下情形,對方快速衝來,偃月刀刀臂長,和蒙古人的彎刀相比卻極具優勢,
「啪」的一聲,楚千戶猛進橫砍,甚至沒有細看,只是奮力一揮,那個刀騎兵沒注意在慌亂人馬中,竟然插來一槓子,當即豎刀前擋,「噹」的一聲結果竟然將那個刀騎兵前揮彎刀軋斷,直砍到胸膛。直接嵌進胸膛,帶落馬下,刀刃上帶著一片血跡。這一刀算是楚千戶的全力一擊,使萬後,便雙臂酸麻,再也提不起刀了。
楚千戶一時間又驚又喜,他根本沒想到這招可以得手。再看指揮使大人仍是怔立原地。
「大人。」楚千戶一聲怒吼,「啊。」這一吼,頓時讓桂檢醒了過來。「大人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桂檢茫然地望著身邊還跟隨他的楚千戶及三四名下屬,心道:「趕快冷靜下來。」接著靜立兩三秒抬頭正聲道:「快,撤!」
「快走!」命令傳下,接著開始組織身旁奮戰的士卒設法聚集在一起,邊打邊退。指揮使縱眼一望,發現西南方向的退路基本被堵住,被蒙軍肆意衝殺。這下該向那跑啊?四處都是呼嘯的蒙古騎兵。就算殺出重圍只怕也會被弓騎兵追上射殺。
在這短暫的思索時刻,指揮使四處仔細一望,黑夜中朦朦朧朧看到不遠處有片樹林,樹林後是一片的高坡。心道:現在戰局混亂,如果翻過高坡,借助坡上林木眾多,就算是有蒙軍也是有可能趁亂撤走的。而且蒙軍鐵騎難以追逐。
於是一聲喊道:「上坡。」
眾人一下子又尋到了希望,指揮使率先下馬,其餘軍士也跟著指揮使開始紛紛奔到坡前爬上高坡。
可正在這時蒙古將領烏力罕蒼鷹般地眼神一下子發現了,高喊:「快,圍殺逃兀鷹嶺的明軍,向兀鷹嶺包抄,不要讓明軍跑了」向烏力罕在軍中也是個有名的射鵰手,他觀察細緻,思維敏捷,竟然在黑夜中注意到了,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戰機,接著開始抽出箭囊中的狼牙箭,在黑暗中他隱隱可以看到其中有頭戴明盔的明軍將領。
嗖,一箭射去楚千戶身邊的一個親兵「啊。」的一聲滾落下坡,跌入了混亂的人群之中,被戰馬踩踏,那一刻桂檢頓時悲憤不已。親兵像家臣一樣,跟隨自己多年,一直盡心盡職,隨自己出生入死,對自己更是忠心不二,自己未曾答謝犒賞過他,而現在竟然落得這般慘死,錯,錯,錯啊。
但眼下不是悲痛的時候,設法帶著剩下的士卒逃出生天吧,指揮使接著奮力上坡,不斷回頭招呼:「快向上爬,把頭盔拿下。」
嗖,身邊又一個士卒中箭,楚千戶一看當即憤然拔出腰刀,只盼可以僥倖撥落對方箭矢,但他此時可謂太過慌亂了,因為明晃晃的腰刀出鞘,除了暴露自己,此時可以說沒有任何作用,接下來中箭的自然是楚千戶。
接著又是兩箭,兩個親兵一個滾落坡底,一個就勢俯身趴在山石上,現在只剩下指揮使孤身一人了,但他此時已經臨近坡頂了,只要再跑跨越兩步就可以翻過山頂,躲開烏力罕的飛箭了。
烏力罕望著在黑黝黝山頂隱現的桂檢。趕忙再掏箭,心中暗叫可惜,估計要讓他逃了,對方似乎就是指揮使。
但匆忙上弦,剛忙要再射,卻捏住了箭翎,令他奇怪的是,現在指揮使彷彿停在了原地一般,不再移動,頓時烏力罕也不知不覺地一怔,不再發箭,兩人在昏暗的情形下,相視一眼,彷彿他此時已經與指揮使心意相通,只見桂檢緩緩轉過身望著混戰的山谷,看到自己的部下被蒙古鐵騎沖刷切割著。
眼中開始閃過懊悔,震撼,茫然。他知道這次因為自己的失誤害的三軍潰敗,若只有自己一人逃出,又有何等臉面去見清水城軍民百姓,頓時起了楚霸王不肯渡江的凜然之氣,靜靜地直視著烏力罕,眼中甚是泰然。烏力罕也看著他,一時間這種眼神的交流,變成了連個對手之間的互相認可,烏力罕一時間心中竟然微微憾然道:「若你是我蒙軍中人,我與你定會成為知己好友。」
接著右手指頭一鬆,狼牙箭嗖的飛出,那一刻桂檢望著飛來的箭矢,嘴角微微一笑,似乎戰死沙場是他此時最好的結果。來吧,所以不閃不必,聲色鄭重。啪,長箭胸口,鮮血順著木桿滴出,接著正身慢慢傾倒,撲通滾落下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