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琚兒送兩幅畫到店。每幅畫作對她來說都是心愛之物,情感很深,割捨不得,無奈家裡拮据,只好換些銀兩補貼家用。店家:「這兩幅畫的風格比以往有變,尺幅又大了。姑娘,開個價吧。」琚兒道:「十兩。」店家搖搖頭說:「五兩半,比平時給你加上半兩。」琚兒知道平日裡老闆出不了高價兒,多說無用。自己也知道其畫作在這裡很好賣,據老闆說買家大都是從運河碼頭下來的南北過客。但眼下自己的名字上了申明亭,人身自由受限,不能隨便離開本縣地域。走不出去,就不知道自己的畫作在外市是個什麼價位,因此也不好向老闆抬價。討價還價一陣子後,於是一個減點另一個添點,取個平差就成了交。其實,她也知道自己的畫作,構思精妙,雋永清逸,意境高遠,用形象化的筆墨來表現人文情懷,用筆超俗,風格自成一家,非同凡夫俗子所能及。琚兒作畫時很入境界,寧精勿草,寧少勿多,畫中微有不足寧毀勿留,因此拿出來的都是上成之作,精品啊。
其實作畫很是費工勞神,不像名人的書法作品,幾平尺的東西,幾分鐘就可搞定,拿去換回花花銀兩,比銀行取款都容易。作畫就不一樣了,不是一天兩天草草了就的東西,功夫在畫外啊,大家和真正的高人,有的幾個月才作好一幅畫,那是少見的精品中的精品啊,一般不對外賣啊,真正的藝術品是追求一種境界,是心血凝成的東西,不是用金錢來衡量的。
琚兒的畫在店裡,畫掛不了幾天就被人買走了。店老闆知道:京師官宦都對「菊到秋香」的畫作倍加讚賞,因此「菊到秋香」的名氣貫響京師,大有難求其畫的地步,其畫作在京師應該是什麼價位,就可想而知了。「菊到秋香」是何許人也,沒有人能曉知。神秘的「菊到秋香」,讓京師的書畫收藏家們特想追根求底,上門拜求,那裡去找啊。倒賣琚兒字畫的店家很會做生意,只賣「菊到秋香」字畫,對「菊到秋香」何許人,隱居何地,顧客都難探得絲毫口風,「你買畫就的,問這麼多幹什麼」。
正在論價之時,忽聽店外有人大聲吆喝,尋聲望去,只見一個穿著玉帶白袍,頭戴紫色唐巾,腳蹬大紅雲頭鑲鞋,左手拿一把真絲折扇,右胳膊夾著畫軸的公子步入店內,身後還跟著一個手捧鳥籠的奴僕。公子道:」石老闆,你這裡可有祝允明的畫。」邊說邊在店內轉悠著,用眼瞄著牆上掛著的多幅畫作,側身看到一幅《運河富春圖》時,說道:」這畫的什麼啊,河邊的幾個窮百姓,揚鞭催著幾頭懶耕牛,畫中沒有美女,就缺少美了,這畫平庸極了,賣給誰啊」接著便是幾句粗俗輕藐的行外話,琚兒聽後不由撲哧一笑,心道:「想必又是一個放蕩形骸,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這是在抱畫評書,裝書生啊。」這《運河富春圖》是一種什麼境界你怎能品評得出來啊。有遠山,有近水,這便有了靈氣;有人,有牛,有了生氣;有農舍,有春耕,就富含和美氣;你給它陽光它燦爛,你給它雨水它豐滿。這畫遠處淡雅中藏幽靜,近水鴨浮藏春鬧,耕牛搖尾藏快意。達到生、靈、活、現、情,體現了溫潤、華美、和諧。不行春風,難得秋雨;不予春耕,難得秋實。這畫的意境,才叫著美啊。你輩學識淺薄,自當難解啊」琚兒不肖地瞄了那公子一眼,便低聲向店家問道:「那家的公子哥啊。這麼輕狂」「姑娘真的有眼不識泰山了,這是可是縣令的王大公子啊。」接著低聲道「為人一向囂張跋扈。」琚兒聽後心道,這種是非之人,還是少招惹的好。便向店家說道:「就十四兩吧。」拿著銀兩轉身離去,剛到門時,一個路人疾走進來,走的慌張,將一個立在門裡的青花纏枝蓮紋小口大梅瓶蹭了一下,晃晃悠悠將要倒地,琚兒剛在旁邊,順手低身扶住。好險啊,將現場人等嚇了一跳,不是琚兒反應快,這件古玩瞬間變成了碎片。琚兒的舉動被王公子看在了眼裡,再細端詳:一個穿著藍布素長裙,清秀可人的女子正在擺放花瓶,頓時眼前一亮,快步走近:「姑娘沒事吧,琚兒道:「沒事啊。」
「姑娘可是來此賞畫的。」「不是,我是來賣畫的。」「哦」隨即問道:「店家,哪幅是姑娘所畫」店家隨手一指正是這幅,「此畫甚好,姑娘可否賣給我。」「多少兩。」「十兩。」「好,二十兩,我願多出一倍的價錢,捧你的場,怎麼樣啊姑娘。」笑咪咪地問琚兒。琚兒一聽十兩的畫作,他竟然要出二十兩買,再看他那不離開自己身體的眼神,讓琚兒很不自在,知道他不懷什麼好意。眼下只有避之大吉了,便道:「公子,畫我已經賣給店家了,請公子向店家賣吧。」邊說邊快步離去,只恐這個紈褲子糾纏自己。「姑娘,姑娘,你慌什麼走啊,想討買你的幾幅畫的……」公子看著琚兒匆匆遠離不由地呆呆發愣,拽彎了他的目光,直想把她劫住,可那樣不雅啊。
美女應以花為貌,以鳥為聲,以月為神,以玉為骨,以冰雪為膚,以秋水為姿,以詩詞為心,這是誰說的來著,我的天啊,剛才的那個女的就是這個標準。再細品,她皮膚白裡透紅,如三月桃花笑迎雪啊。杏圓眼,眉深,清純如一泓清泉。鼻樑高挺,在她的臉上,襯出高雅氣質,她身材修長,腰姿束細,佩上藍布素長裙,淡雅飄飄,透著青春的萌動,正是「情逗初開無沾染,捕獲男人亂目光」啊
哎呀,這不是天女下凡啊,還是個舞文弄墨的大才女啊。王公子想著,要是能娶上這個女子做老婆,死而無憾啊。於是,呵呵地傻笑了一會子。奴僕推了推道:「公子爺,我們在本縣,要天有天,要地有地,中間還可以攪弄空氣,何愁得不到一個女子乎。今天你交了天下最美最好最及時的桃花運了」於是,二人美滋滋笑呵呵地蕩著身子地走了。
王公子回到家中,滿腦子裡都是琚兒的身影:美飄飄,鮮嫩如水,越想心中越發喜歡,想的都要快迷了,便急切切跑到縣衙後堂,尋找爹爹說明心事,求爹爹想法子。
縣令雖是一方官吏,但平日也有所節制,有了這麼個兒子,讓他自己都十分頭疼。知道兒子有點花心,在本縣名聲不佳,但兒子遇上一個著迷的女子的時候還真沒有過,想必真的很漂亮了,不然怎麼會迷了心竅似的,邊想邊手捋著不太長的且很稀鬆的鬍子。
縣令在房內度了幾步後又自言自語道:兒子說的此女子秀美,且懂詩文,又會書畫。這樣的女子在本縣地界裡沒有聽說過啊,想來想去,本縣的幾個有名的富貴人家也沒有此女子啊,她是那裡冒出來的啊。不知名,不知姓,不知身份,不知背景,是弄不准的事。常言道,強扭的瓜不甜,只有智取,不能強奪,先找到人,上門提親是最好的辦法。於是安排師爺暗中幫他打聽。
第二天,師爺瞭解得知琚兒原是洪丘鎮沈瓷匠的女兒,幾年前從外地來的流民,因沈瓷匠的手藝不錯,生意紅火,也是個富裕人家。該女子精於書畫,相貌漂亮,還沒有訂婚。於是哈哈大笑,「這公子的喜事,不難辦了,簡直是垂手可得啊」。於是,師爺將瞭解情況急忙向縣令大人回報,說那女子家境可不怎麼樣了,並不是什麼預想的大家閨秀,是外地逃荒來此地不久的流民。說:「那家女子要是能攀上咱縣太爺的公子,對這家人來說,真是天上掉下的大美事,也不知道是她家那輩子主上修來的福氣啊。」師爺美詞了一番。縣令高興地笑了笑,心知肚明地想:「我生了這個頑劣放蕩的兒子,雖然給我添了不少麻煩事,但這件事應該不是個頭痛事,今天怎麼辦?」師爺道:「這次大人若是不答應,那公子又得放浪不羈了,只怕以後會惹出什麼更大的亂子來,眼下就答應了公子的懇求就是,只是尋思著採取什麼好法子,將這件大好事辦成,辦好就是。」
「大人,我想到一條妙計。」「什麼妙計?」「大人明日可到集市巡查,接著便裝作隨意撿買瓷器並當眾讚許,詢問是誰燒製接著接著便去瓷匠家中探望,這樣百姓也會說大人體恤百姓。」「那又怎麼樣。」「既然探慰,大人可以借尋瓷探慰,到她家不就可以見到女子的書畫了嗎,見到字畫,先是讚揚一番,然後再說自己膝下有一子,喜好字畫且與沈姑娘年齡相仿,提議結為連理,到時他怎麼能當面拂了大人的面子,說不定百姓還會讚譽大人。」縣令一聽臉上便隱出笑容:「哈哈,還是師爺精明啊。」
琚兒回到家中,心裡不能平靜,一也都沒有睡著覺,因為昨天天在字畫店裡發生的事,老在腦裡折騰,揮之不去。於是,向娘秦氏尋問王縣令的大公子是什麼人品。娘也不知道,只好向鄉鄰打聽,知道王縣令的公子為禍一方,為人甚是霸橫,鄉里四鄰都十分頭疼。聽到如此,細細回想字畫店老闆曾經見過自己和爹沈清泉,字畫店老闆也只知道自己姓沈而已,並不知道自己家居那裡,就有些放心了。可又一想,字畫店的老闆知道父親是個瓷匠,爹的名氣和認識的人多啊,找到他,肯定可以找到我啊。
想到這琚兒便將家中懸掛之字畫摘下,將自己的畫室裡的東西全部收起,藏了起來。秦氏見到此景甚是奇怪,無故摘下字畫畢竟讓人感覺奇怪,便問道:「琚兒,你這是在幹什麼。」琚兒手拿一幅水墨山水畫道:「娘,若是縣令或鄉紳來此,您直說不認識我就是了,若是提及我萬萬不可承認,這幾日我要出去一下。娘,也許縣令會來咱家。」「什麼,縣令來了咱家。」秦氏聽後十分詫然,縣令怎麼會突然道自己家來,「琚兒,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先告訴我啊。」「娘這幾日可能有人要來找我,我得先避一避。」這秦氏明白個大概,可縣令為什麼要來,琚兒向來誠實,從不說謊,難道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