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天空,彷彿存在著一個無影無形的幽靈,雖然我們的眼睛無法去辨認它,但那些被天空吞噬的野雁和牧牛,以及驚慌不安的坐騎,都表明了冥冥中,真真切切地有種不為人知的可怕事物,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我們被迫選擇迴避。
剛開始誰也沒有注意到,「老羊皮」所騎乘的那匹退役軍馬,竟然帶我們逃進了那個草原牧民的噩夢「百眼窟」,這片稱為「百眼窟」的丘陵地帶,是位於草原與荒漠交界之處,我們所來的東面是茫茫草海,再向西則是一望無際的蒙古大漠,中間被一片丘陵般起伏的山地隔斷,形成了典型的荒漠化草原植被地帶。
眼前的這片山坳中野草叢生,古樹交錯,如果從高處望下來,這地方也許會像一個黑綠色的巨大陷阱。當時天氣雖然晴朗,可地勢低窪,風吹不進來,只見齊腰深的亂草間飄蕩著一縷縷霧氣,裡面還散出陣陣腐臭,老羊皮指著山坳深處告訴我們,「百眼窟」的確切位置,實際上是在山坳的灌木叢裡,當年他兄弟就是被土匪脅迫著走進了這條不歸路。
我問老羊皮幾十年前他在這親眼看到的妖龍在哪裡?是在這片山坳的上空嗎?老羊皮說那時候可沒見到有這麼多霧,山坳裡就是一片密林,可現在不知道怎麼有這麼大水霧,看草木密集的深處,霧濃得幾乎都要化不開了,上次看見龍的地方現在都給霧遮住了。
我們在馬上向林子裡張望了幾眼,越向深處霧氣越是濃重,這種情況下,如果那裡面真藏了什麼,不摸到跟前根本就看不到。老羊皮催促著我們趁現在能走趕緊離開,在這鬼地方停留太久,要是真出點什麼意外,恐怕想走就來不及了,眼下牧牛是找不回來了,回去後是要打還是要罰也都認了,總別留在這送了性命好些。
雖然我和胖子忍不住想進林子裡看看裡面究竟有什麼,可考慮到丁思甜和老羊皮的人身安全,只得打消了這個念頭,當下撥轉馬頭便要離開,老羊皮更是不想在此多耽半刻,想撿近路打馬翻過一個草丘,不料這坡低下有許多隱蔽的鼠洞,平時洞口都被荒草覆蓋,根本看不出來,牧民們最怕的事,便是將馬腿陷進鼠洞,那樣很容易導致馬的腿骨折斷。
丁思甜的坐騎棗紅馬剛好踏到這麼一個鼠洞,洞口都是草根沙土,加之又是陡坡,馬匹自重本就不輕,踩塌了鼠洞後馬足陷落,棗紅馬載著丁思甜當即向側面栽歪了一下,只聽那馬一聲悲嘶,前腿徑骨頓時折了。
所幸丁思甜身子輕,被失去重心的棗紅馬一甩,滾落到了長草上並未受傷,饒是如此,也驚得花容失色,她身子單薄,如果被載倒的馬匹壓住至少會受重傷。
我們見同伴落馬,都吃了一驚,立刻帶馬止步,見丁思甜只是摔了一身的黃土草屑,這才把心放下,我剛想翻身下馬,卻一眼瞥見被棗紅馬踩塌的老鼠洞中,有只受了驚的灰白色野鼠躥了出來,野鼠三角腦袋上的兩隻小眼睛閃著恐懼的光芒,它大概正在洞裡閉目養神,被突如其來的馬蹄驚得不輕,慌亂中逃躥起來也完全顧不得方向,「嗖」的一下從丁思甜身邊躥了過去。
從馬上落地的丁思甜,仍是驚魂未定,見突然有只毛茸茸的大老鼠從眼前跑過,這野鼠又肥又大,都塊趕上小一號的貓了,而且離得這麼近,鼠毛都快蹭到臉上了,嚇得她喊了一聲,急忙縮頭躲避。
據我對她的瞭解,丁思甜膽子不小,在女知青裡算是出類拔萃的人物了,但剛才事出突然,她的這一聲驚呼也算是出類拔萃了,連那只野鼠都被她嚇了一跳,全身一哆唆原地蹦起多高,野鼠身在空中還沒落下,丁思甜身後的草叢中亂草一分,從中探出一條長得見不見尾的「黑斑蚰蜒」,那蚰蜒形似大蜈蚣,全身暗黃泛綠,由於活得年頭久了,遍體皆是黑斑,口邊的腮腳鉤爪極銳,一口將躍在半空的野鼠銜住,腮腳鉤爪上的小孔內通毒腺,一旦捕住活物隨即就會注入毒液,那野鼠連掙扎都沒來得及就送了性命。
這條蚰蜒可能平時伏在草中掠食,丁思甜落馬滾到它身前,正打算出來咬人,可那倒霉的大老鼠先撞上了槍口,這倒救了丁思甜的性命,否則它早已悄然無聲地咬住了丁思甜,這一切都生在一瞬間,我和胖子、老羊皮三人到了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剛開始看這怪物這麼多腳,以為是條大蜈蚣,可定睛一看,對足比起蜈蚣要少很多,只有十來對,對足的長度驚人,比它的身體還要寬許多,最後一對尤長,這才知道是蚰蜒,齊聲喊叫著催馬去救丁思甜。
蚰蜒一口吞了碩鼠,那野鼠雖大卻哪裡填得滿它的胃口,須爪撓動,轉頭又去咬丁思甜,丁思甜畢竟當過紅衛兵,大串聯風暴和廣闊天地中歷練過幾年,此時面臨危機,雖然心裡十分驚慌,但手腳還能活動,見那蚰蜒伸開顎足咬來,趕緊用手撐地,把身體向外滾開躲閃。
這時我們其餘的三人已經趕到近前接應,那蚰蜒完全從草叢中爬了出來,它身體有一米多長,亂爪攢動,仗著毒性猛惡行走迅,面對人和馬匹毫無懼色,貼在草面上出「沙沙沙沙……」的響聲,再次撲向丁思甜。
胖子在馬上舉起獵銃想打,可這把老掉牙的武器竟然在關鍵時刻啞了火,槍雖沒響,但馬已經躥過了頭,帶起一陣黃土奔到了坡底,胖子方才把馬帶住。我看那條蚰蜒行動迅,在草面上飛滑動,乾脆讓馬踩死它方為上策,於是驅馬上前,猛地提拉韁繩,想讓馬蹄子將這條蚰蜒踩成爛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