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線上,阿波達干的瞳孔首先看到唐軍紅色的旌旗,如林的馬槊;然後看到了唐軍鐵盔上迎風飛揚的紅色帽纓,。
再後就聽到了戰馬噴出的響鼻,鎧甲撞擊橫刀的鏗鏘。
明甲耀耀的數千鐵騎如一堵堵堅牆在快速朝著突厥騎兵大山壓頂般的推進。
是洪水奔瀉,是海浪翻騰。
令人膽寒的唐軍鐵騎。
「整隊,整隊……迎戰,迎戰……」
阿波達干歇斯底里地衝著帳下騎兵瘋狂大喊著迎敵接戰,他的野性被點燃了。
突厥人是桀驁英勇的無敵戰士,是一往無前的大漠蒼狼。明知強敵壓境,也不能喪失戰鬥的勇氣。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擊敗突厥勇士,唐狗更不能。
阿波達干腦海中浮現出第一次隨突厥大軍南下掠奪唐朝城鎮的痛快情景:
憶起一手抓去,半裸的唐朝少女被他大笑著掠上馬背。
少女雪白的胸膛是那麼巍顫和堅挺。
憶起一刀下去,唐人頭顱滾落時,顱腔裡遽然冒出噴泉般的沖天血柱。
鮮紅的血液在空中如花飄灑,是那麼別樣美麗。
「勇士們,揚起你們的戰刀,射出你們的利箭。」
殺,殺,殺。殺光唐狗。
殺掉他們的男人,掠奪他們的女人,焚燬他們的房屋,踏平他們的城池,。
狼性血液的沸騰,催發了深入骨髓的濃濃戰意,讓阿波達干暫且忘卻了骨咄葉護可汗的命令,悍然下令整隊迎擊唐軍。
當然,他不想迎擊唐軍,而是選擇退逃也是不可能的,人多勢眾的洶湧唐軍會像獵鹿一樣圍捕獵殺他們。
前堵後追,他只能迎戰,唐軍沒有給他第二條道路。
突厥騎兵紛紛撥動戰馬,合成一個整隊,瞪著一雙雙血紅的眼珠,怒視奔瀉而來的唐軍。
既然沒有退路,那就正面迎敵。
「嗚嗚……嗚……嗚嗚……」
唐軍在衝鋒到相距突厥騎兵三百步之時,陣中沉悶蒼涼,帶著遠古氣息的號角聲響起,兩長一短。
兩翼騎兵聞到號角聲快速突出,鐵壁合圍,把阿波達干側向突圍的路早早地封死。
優勢唐軍的意圖很明顯:圍殲突厥騎兵,不準備放過任何一人。
黑壓壓從遠方漫過來的唐軍中軍也突然變陣。
中軍迅速交叉靠攏,由橫變縱,原來橫向並排齊奔的騎兵,在號角聲中變成十幾路縱隊,每條縱隊之間有可容納數騎的間隔。
阿波達干心裡納悶,兩軍即將接戰,唐軍還在玩什麼花樣?
兩百步。
一百五十步,
再有五十步,唐軍中軍將要進入弓箭射程,。
「準備……」
阿波達乾聲嘶力竭地喝令部下騎兵彎弓搭箭,在唐軍中軍進入射程時搶先齊射,阻斷唐軍衝鋒的勢頭,打亂唐軍陣型。等帳下騎兵向唐軍中軍射出幾撥密集的羽箭後,然後縱馬反衝鋒。
阿波達干被唐軍中軍變換的陣型吸引了眼球,卻無暇顧及兩翼突出合圍的唐軍。
唐軍中軍在一百五十步開外時,其兩翼超前突出的左右兩軍已經進入突厥騎兵百步之內。
「放……」
唐軍左軍兩百人,右軍兩百人,在兩位校尉的一聲命令下,早就操弓在手的軍士從突厥騎兵左右兩翼搶先朝突厥騎隊滿弓勁射出近四百支羽箭。
阿波達干帳下的突厥騎兵有一個小缺陷:整個騎隊只有零星的護盾,他們倉皇后撤時忘了這一茬。
黑雲般密集的箭雨剎那間就籠罩在突厥騎隊頭上,利矢穿透突厥人的皮甲,射進軀體、四肢、頭顱,中箭者紛紛慘嚎著摔下戰馬。
「放……」
唐軍兩翼再次勁射,又一撥箭雨旋即飛至,如疾風暴雨掃過突厥騎隊。
「勇士們,停弓,舉刀。」
阿波達干近乎瘋狂地咆哮,當下也不去理會兩翼唐軍的箭矢,既然騎隊先被唐軍利箭攻擊,失去了齊射的陣型,他索性下令棄弓拔刀,直接進行反衝鋒。
只要突入唐軍中軍,兩軍混戰,唐軍兩翼的箭矢就不敢再行發射。
在兩翼唐軍的箭雨中,突厥騎兵尚未跟唐軍中軍接陣,就又人仰馬翻地折損了一百多人,。
「勇士們,拿起你們的勇氣,去吧,用你們雪亮的彎刀告訴唐狗,大突厥的無上榮耀不容玷污。」
阿波達干在唐軍排山倒海的軍陣面前已經失去了理智,頭腦中只剩下殺戮,血腥的殺戮。
他雙眼幾欲爆裂,脫陣而出,身先士卒,嗷嗷直叫地率先衝向唐軍的中軍堅陣。
自殺式反衝鋒,妄圖攪亂唐軍陣列。
「喝……」
一百步,唐軍中軍突然想起一聲震天動地地齊聲威喝。
數千人的暴喝,如卷席而來的風暴掠過每一個突厥騎兵的心靈,迫人的赫赫氣勢令反衝擊的突厥騎兵寒意溢腦。
「咚咚咚……」
戰鼓聲,唐軍中軍擂起了殺敵的戰鼓。
轟隆如驚雷的戰鼓聲,是死神的召喚。
五十步,聞到鼓聲的唐軍長長的奪命馬槊已經抬起,寒光刺目。
「殺,殺光唐狗。」
阿波達干對唐軍的戰鼓聲恍若未聞,窮途末路的感覺使他已經瀕臨瘋狂。
作為一個主將,卻當先沖在騎隊的最前頭。
滔滔殺意焚燒了他原本該有的理智。
阿波達干的這個遠離理智的舉動讓他再也看不到接下來的慘烈殺戮,也再也聞不到唐軍震撼靈魂的鼓聲,。
因為松漠營中軍內,一支疾飛而來的雕翎羽箭回應了阿波達干的瘋狂。
阿波達干充血的瞳孔裡突然顯現出一點寒光,寒光由遠及近,面積逐漸擴大。
那一點寒光平穩飛來,如此之快,以致等到忘情衝鋒的阿波達干注意到之時,一切為時已晚。
阿波達干脖子一涼,尖銳刺痛,一個冰冷的東西突然塞住了他的喉嚨,這個東西還夾帶著一股巨大的衝擊力,將他向後扯去。
阿波達干頸項的肌肉因此劇烈收縮,僵硬的感覺從咽喉直竄向全身。
這個東西霸道地阻塞他喉間的氣流,使他再也喊不出下一個「殺」字。
阿波達干倔強地用力深吸一口氣,企圖讓外面的氣流湧入胸腔,然後從胸腔裡擠出一股能夠讓他發聲的外出氣流。
阿波達干想再次張嘴喊出一個「殺」字,振奮帳下勇士們斬殺唐軍的鬥志。
但他這次噴湧而出的不是高昂的吶喊,而是一股粘稠火熱的鮮血。
阿波達干低頭一看,他驚駭,他看到了雕翎,箭矢尾端的雕翎。
他脖子被一支雕翎羽箭完全貫穿。
阿波達干低下去的頭沒有能夠再次抬起來,他的喉間咯咯有聲,鮮血從嘴和鼻子裡像噴泉一樣汩汩而出,飄灑……
美麗的血花,一如他曾經親手砍下的無數唐人的斷頭脖頸裡噴出的血花一樣美麗。
美麗,用生命之花綻放的瞬間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