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高大和規則的廠房內，縫紉機的聲音響成一片。〔〕這片廠房是由一個臨時倉庫和附近的民房簡單改造成的。還有不少工人將縫紉機擺放到簡易搭建的逢子裡面。不少人鼻孔外面一點有些黑灰，顯然是昨天晚上點的煤油燈，未清洗乾淨的。
這便是民國大部分企業的現狀，條件並不怎麼好。但也能反應民國時期，實業救國之路的艱辛。
「大帥，要不要卑職把廠長叫過來？」張瀾跟在蔡鍔旁邊道。
蔡鍔一身青衣，算是微服私訪，「不用了，也就隨便走走，看來咱們四川的企業條件並不怎麼好啊。」
張瀾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是啊，從民國建立以來，大仗，小仗沒停過，稅賦繁重不說，成都幾易其主，每次換個主人，各地都要出點血，再加上道路不靖，這些工廠的生存環境哪裡是惡劣兩個字形容得清楚的。」
「不過現在好了，自從大帥執掌了四川軍政大權，又是修路，又是裁撤冗繁官員，精簡吏治。少了一些吃拿卡扣的官員，工廠便能多一些利潤。更何況被服廠，制鞋廠破天荒接到來自軍部的訂單，這六萬多套軍服，三萬多雙軍鞋，至少可讓幾十家工廠受益。最主要的是這些廠長，商人看到大帥對實業扶持的決心，相信很快四川的實業便能出現井噴式的增長。」
張瀾的感慨是有感而的，從蔡鍔上位以來的種種舉措，他能看出來蔡鍔確實是想將四川振興起來。
「爹爹！」黃映**燕投林一般一把抱住有些鬍子邋遢的黃林生。
「都長大成年的人了，怎麼還這般毛毛躁躁的。」黃林生嘴上雖然訓斥，不過臉上沒有半分責怪的神色，黃家幾兄弟生了好幾個兒子，唯獨就這麼一個黃映雪。因此全家上下都寵得緊。
「我聽娘說，爹接了筆大生意，特地過來劫富濟貧。」黃映雪嘻嘻一笑道。「看爹你這個守財奴被劫了財還回不回家。」
「不像話，竟然打劫你老爹。」黃林生笑罵了一句。眼角閃過一絲濕潤。黃家家大業大，不過也險些因為四川的內戰給拖趴下了。黃林生這段時間吃住都在工廠，甚至不得不借債維持，眼下守得雲霧見天開，來自軍部的訂單使得黃林生可以一直忙活到年尾，渡過整個黃家有史以來最大的危機。當然，好幾萬套軍服，光靠黃林生一個製衣廠是忙活不過來的，整個成都，乃至重慶大多數製衣廠，鞋廠都因此而受益。
「爹，回去吧，娘和大哥幾個都想你了。」
「好，今天就回去。」黃林生連連點頭。
「黃林生，黃林生，給我滾出來！」說是被服廠，實際上四周連圍牆都沒有。一個頭梳得油亮的二十許青年帶著十幾個潑皮從門口處湧了進來。
「黃林生，聽說你最近了筆大財，為什麼不把我家那筆錢給還上？」江勇人模狗樣的搖著折扇，看到黃林生旁邊如花似玉的黃映雪不由眼睛一亮。
「江少，這訂單才剛下了定金，剛好夠採買原料，支付工人工錢，等到年底交貨，尾款一到，必定將欠江少的那份錢給還上。」黃林生聽到江勇的聲音便是面色一變，此時臉上強行擠出一絲笑容。「還請江少再寬限些時日，到年底必然給江少全都還上。」
「放*屁，你的工人要工錢，難道我手下就不要吃飯喝酒，沒婆娘要養？」江少罵了聲，「閒話不多說，我也要回去對我老子有所交待，今天你可不能空口把我給打咯，怎麼也得給少爺點東西。」
「這，這，江少，現在我確實是拿不出錢來，這訂的軍服可全部都是給軍隊的，要是因為資金不足，延誤了交貨的時間，到時候可是殺頭的罪名。」黃林生苦著臉道。
「殺頭，反正也不是殺的我的頭。」江少呵呵一笑，一對眼珠子直往黃映雪身上瞟，「如今你都欠了我小十萬了。」
「我才借了你五千大洋，什麼時候變成十萬了。」黃林生顫聲道。
「這息滾息，利滾利，白紙黑字，休得抵賴！」江勇嘿然一笑，取出一副字據。
黃林生視力頗好，一眼便看到了上面的名字確實是自己所簽，這才明白之前對方做了手腳，一口惡氣堵在心裡，眼前一黑，差點直接昏倒過去。
「爹！」黃映雪面色煞白，急忙上前扶住自己的父親。
「要是你現在實在沒錢，不如把你家這閨女嫁給我做第六房小妾，到時候你是我的泰山，錢的事自然好說。」江勇將字據寶貝般地收了起來，他也不是傻子，工廠生產出來的一件件軍服不是假的，若是因為自己讓工廠停產，難保不會惹上一身麻煩。因此虛晃一槍，又將矛頭調到了黃映雪身上。
「就是，咱們少爺年少有為，長得一表人才，風流倜儻，能嫁到江府，是你家閨女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旁邊的潑皮跟著附和，江勇扇子一展，擺了個姿勢，看上去確實有幾分風度翩翩。
「呸，豬狗不如的東西，本小姐嫁誰也不會嫁給你。」黃映雪叱道。
「小娘子，等過了門，你就不會這麼說了。」江勇放肆的大笑起來，下面的潑皮就要去拉黃映雪。
「看來成都實業生存的環境還有待改善啊。」蔡鍔似笑非笑地看向張瀾。
張瀾後背冷汗登時冒了出來，沒想到蔡鍔第一次暗中觀察成都的幾個工廠便遇上了這檔子事。「卑，卑職這就去收拾他們。」
「他們恐怕不認識你這個剛上任不久的市長，育仁，你去把人帶過來。」四周的工人雖然義憤，不過知道放高利貸的人不好惹，此時江勇又有字據在。蔡鍔不適合在這種場合出面，便直接讓向傳義把人抓過來。
「你才剛上任不久，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不過以後要杜絕這類事情的生。」
「是，卑職一定將這些害群之馬從成都清除出去，絕不讓他們妨礙大帥振興實業的計劃。」張瀾點頭道。
「嗯。」蔡鍔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要說，誰都有困難的時候，這些放高利貸的也有些作用，只是利息太高了一點，我建議你跟袁廳長協商一下，對市內一些困難企業予以適當的貸款，也避免他們在資金鏈斷裂的時候無路可走。袁廳長那邊我會打招呼。」
瞟了一眼朝這邊望來的黃映雪，蔡鍔在警衛的簇擁下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