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4年十月份的時候,遠征軍抵達了玉門山。
「連綿萬里關山頸,橫斷八荒鎖馬蹄。」這是外界對玉門山的評價,西行五十里是岐鹿峽谷,進了峽谷壺嘴就是西麓,而東退五十里,是申字城。玉門山橫斷中衢,扼住東西兩界的喉嚨,進可攻,退可守,自古以來就是兵家的必爭之地。
瑟瑟的秋風在山巒上空吹沉寂宇,捲起墨雲,亂了青絲。站在山崗上眺望,起起起伏的奇峰異脈,一片荒蕪之景,連綿不絕,連空氣都變得沉重了幾分。似乎是山雨欲來,溪千夜和兩位副將都感慨頗深,只能在心底輕歎一聲:「又見烽火。」
戰爭還沒打響,曾經的繁華已經老去,死氣沉沉的氣息吞噬著大地,歡笑聲也變成了哀嚎。
從幽州到玉門,這一路走來,越往西,人煙越荒蕪。經過一些村鎮時,看到的景象也是十室九空,而纖陌古道上,到處都是逃難避禍的遷徙隊伍,從頭看不到尾的避難隊踉踉蹌蹌地向東行,給蒼茫的大地砌上了一道悲淒的風景線。大家都知道戰爭來了,除了背井離鄉之外,似乎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行軍的路上,看到那些被迫背井離鄉的難民,真是慘,大部分都是婦孺和老人,那一副副骨瘦如柴的身子,哪經得起長途跋涉!慌亂中,不知道有多少人跌倒之後便再也沒有爬起來。」管中書是中路軍的副將,鐵骨錚錚的漢子,回想這一路的所見所聞,也忍不住熱血盈眶。
「收回失地,平息內亂,是我們的責任!遠征西麓,也是為了建設更好的家園!他們今天的犧牲,子孫後代會銘記於心。」前路軍的副將秦若晴,縱然是女兒身,看起來卻比鐵骨錚錚的漢子還要強硬,冰玉般的臉頰上沒有半點心酸之意。
「這就是嵐宮文的野心,是他所帶來的災難!」
溪千夜眺望著遠在五十里外的西麓方向,嘴角勾起一絲詭異的冷笑。
812年,西麓的駐城武將是嵐宮文的心腹,脈精礦的礦脈離奇被人抽走,無疑是嵐宮文一手策劃出來的。而後又煽動嵐宮武西征,最終導致了岐鹿大敗,西麓失陷的局面。
嵐宮文從中得到的好處顯而易見,嵐宮武戰死,他才有機會發動幽州政變,奪取國主一位。
現在,嵐宮文又打著收復西麓、為先主復仇的旗號全面西征,走這一步旗的目的無非是兩種可能:其一、可能是想借神武帝國的手,剷除軍權黨的精英主將,以穩固他的皇權;其二,也有可能是真想稱霸華炎星,趁著目前神武帝國政局不穩,先滅神武,再滅花武,野心之大,不是一般人敢想像的。
究竟是哪一種可能,過幾天就知道。
等西麓大戰打響,如果嵐宮文真的會揮師壓境,命留守的京師的嵐旗軍和後備軍全面進攻神武帝國,那就毫無疑問,他要的是稱霸。
溪千夜收回遠眺的目光,臉色沉重地望著管中書和秦若晴,道:「聽說西麓的守城武將是河中圖,很強大的一個宮宿王,能夠布出陣中陣,是神武帝國有名的武將。」
管中書點頭道:「對!他的陣中陣很厲害,攻防一體。硬破外陣,暗藏殺機的內陣便會呼嘯而出,防不勝防,殺人於瞬息之間。」
秦若晴信心十足地說:「陣中陣不能近攻,但可以遠攻!韓紫青的弓字營直隸於武將大人你,屬下建議,讓弓字營到前線去,箭破外部陣界,可保萬無一失,不管內部有什麼殺機,也傷不到我們的人。」
溪千夜點了點頭,並不作答,轉身回營。
……
弓字營。
這個營是以一個武尉為編製的獨立營,只聽溪千夜一個人調遣,全營七千人,都是精挑細選的神射手。
「你們看到沒有,韓大人的修為境界好像又提高了一重,箭都可以拐彎的。」
「何止是可以拐彎啊,沒看到麼,箭頭上還帶著火紅色的陣輪之力。」
「嘖嘖~~~大人威武,一箭射出去,然後爆開一個滅宿陣,那敵人就要死傷一大片啊。」
「你們幾個傢伙,在這嘰嘰咕咕地說什麼?趕緊去訓練,明天再考核一次,不管是斗宿師也好、宮宿師也好,如果還有誰不能將宿靈之力凝聚於箭鋒上,統統踢出弓字營,聽到沒有?」一箭射爆一棵參天古樹之後,韓紫青驀然回首,把身後幾個士兵嚇了一大跳。
弓字營成立已經有一個月。
第一次當武尉,也是第一次統領七千人,而且是獨立性質的,沒有哪個前輩大人會來指點一下工作,讓韓紫青感到壓力巨大。雖然已經適應了一個月,但是,深感自己還不是一個合格的武尉,不論是宿修境界還是戰略思想,感覺自己離真正的將材都還有一定的差距,不敢有絲毫的懈怠之意。
「你的語氣可以再強硬一點,這幫混蛋一直在戰場上摸爬打滾,臉皮已經磨得比鐵皮還厚,你如果不用力扎,根本就扎不出血來。」不遠處,溪千夜不知什麼時候冒了出來,在帳營門口架起了火架,一邊烤野雞,一邊笑瞇瞇地指點高招。
韓紫青搭起雲瑤弓,狠不得一箭射破那堆火。
現在好像不是用餐的時間,而且,武尉的帳營門口也絕不是燒烤野味的地方。當著七千士兵的面,帶頭破壞規矩,簡直是無法無天,不嚴厲懲戒,不足以正軍威。
把憤怒之箭搭起來,韓紫青瞄了又瞄,卻始終不敢射出去,而且,某人似乎也一點都不擔心。
她最終還是把弓箭收了起來,走到火堆前質問:「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傻啊?這還看不出來?我餓。」前半拍還笑嘻嘻的溪千溪,後半拍突然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說著說著就臉色一沉,抓起一隻還沒烤的野雞向對面的大兵們砸過去,咆哮道:「混蛋!看什麼看?趕緊訓練!明天達不到要求的,統統貶為步兵!」
這一聲令下,嚇得七千士兵面色慘淡,一個個趕緊彎弓搭箭,抓緊這最後一天的時間拚命訓練。
韓紫青也是直冒冷汗,道:「大人,我承認,你的殺傷力很強,但他們在那邊訓練,你在我帳前燒烤,是不是不合規矩?」
「坐吧,別傻站著。」溪千夜不以為然地拍著旁邊的空地,示意她坐旁邊。
韓紫青猶豫片刻,硬著頭皮坐了下來。
「韓武尉,你要明白,堅強的意志力,是一個軍人必不可缺的東西。如果那群混蛋連燒烤這點小小的誘惑力都抵擋不住,還有什麼資格留在這弓字營?你仔細留意一下,凡是有受燒烤香味影響而分心的,軍杖三十,三天不許吃飯。」
「嗯,屬下知道了。」
韓紫青真的沒想到,原來這個混蛋在這燒烤,是想考驗那些士兵訓練時是不是夠專心。
此時此刻,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就這樣愣愣地看著他燒烤,心裡頭五味雜陳。不知道現在該把他當成一個師傅來看,還是應該把他當成一個遠征軍的統率來看,反正這傢伙,不是個正常人。
不過,有個問題憋在心裡已經很久了,一直想問,但沒機會。
韓紫青鼓足勇氣,鬱悶地問道:「我問你,你為什麼要騙我和吳飛漢?」
聞言,溪千夜一臉訝異地望著她,驚道:「我騙了你們嗎?我怎麼不知道?我記得我不喜歡說謊的。」
「你怎麼沒騙我?!」韓紫青一直在忍,看到他到這副裝模作樣的白癡樣,終於忍不住,這火氣一上來,膽子也壯了起來,膽子一大,嗓門又跟著提高了幾分,氣急敗壞地質問道:「你為什麼要扮成劍尊的樣子來收我們當徒弟?」
「啊?原來這也叫騙啊?我不也是為你們好麼。」
「你把我們耍得團團轉,也叫為我們好?我最恨的就是虛偽!天知道你打的是什麼主意,如果不是莫江招供,不知道還要被你騙到什麼時候!」
「真是鬱悶死,你不要老是這麼疑神疑鬼好不好?我能打什麼主意啊?」溪千夜把野雞擱在火架上,雙手按著韓紫青的肩膀,一本正經地說:「親愛的韓武尉,你是個要面子的人,我要是就這樣收你當徒當,你能認我這個師傅嗎?」
「……!!!」
「所以啊,我拜託你,有人對你好,你只管接受就是,別老是動不動就懷疑別人的動機。天下那麼多人,我害誰不好,為什麼要害你?你好好想想,從我當劫匪隊的隊長開始,我什麼時候對不起你?」
韓紫青無言以對,心道,這混蛋可真是個狡辯的高手,怎麼說都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