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天上繁星璀璨,彷彿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下界的眾生。
做賊心虛的人最怕被人盯上,因此,黑乎乎的夜行衣成了行業內的必備裝備。穿上那套衣服,便會成為黑夜裡的一縷暗魂,悄悄地來,瀟灑地去,不留下半點痕跡。
得知消息的韓紫青知道溪千夜不是個專業的刺客,細心地幫他準備了一套刺客服。
她捧著親自縫製的「禮物」把溪千夜堵在城南門口,一看他果然沒換裝,心裡又氣又喜,很關心地教育著這位粗心的大人:「你就打算穿成這樣混入敵營?是想讓魔軍看看你長得有多英俊瀟灑,還是想測試一下身體的抗虐指數有多高?」
不高也不低的嗓門,因為帶著質問的語氣,立刻引得周圍將士注目圍觀,大伙就是單純地想看看千夜大人會怎麼應付這位以下犯上的女英雄。
結果大人很和藹,眾人很鄙視。
溪千夜根本沒有責備的意思,他翻來覆去地察看著那件禮物,末了,還一臉驚訝地望著韓紫青,不可思議地問:「親愛的韓副總兵,你怎麼沒告訴我你會做針線活?我床頭有幾條底褲穿了洞,你趕緊去幫我補補……哦,對了,那些褲子擱在那有好幾天了,我都忘了洗,你順便幫我洗一下吧。」
誰也不知道韓紫青緋紅的臉頰是被氣紅的還是被羞紅的,反正她的拳頭捏了又鬆,鬆了又捏,就差沒有頭頂冒青煙。
「噗哧~~千夜大人真有才。」
圍觀者中不知是哪個傢伙笑了一聲,引得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韓紫青低下了高傲的頭臚,狠狠地咬著牙根。
在沉默中痛定思痛,只是片刻,她又猛然抬頭,換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很親切地回道:「大人,屬下突然發現,這套野獸裝真的很適合你,穿上他,你就是名副其實的野獸,保證可以瞞過魔軍的視線。至於其它事,等你活著回來再說吧。」
很不巧,韓紫青準備的不是夜行裝,而是獸裝。
魔軍大部分都是半獸人,這套服裝,顯然比夜行衣更可靠。
「嗯,手工很好,你先幫我珍藏著吧。」剛才,溪千夜還有點猶豫要不要拒絕這丫頭的一片好意,現在,他沒有絲毫猶豫,不僅拒絕,還大義凜然地告訴她:「你大人我作為一個專業的刺客,生得光明磊落,死也要死得其所!」
韓紫青一臉激動地望著他,感慨道:「大人,你的氣節,我能理解。你不用擔心身後事,回頭我一定會幫你找一塊風水寶水當歸宿,安心地去吧,不用太惦記我們。」
「你這話……我聽著怎麼有點怪怪的感覺呢?敢情我要是不死,似乎對不起你的一片赤情之心,是不是這麼回事?」
「大人,您誤會了,屬下當然希望你能平安回事,但事有萬一嘛,屬下只是希望您能夠了無牽掛地去執行這個偉大的任務。」
「哦,原來是這樣啊,韓副總兵,你真是個好兵。」
溪千夜鄭重地拍著她的肩膀,轉身就邁著闊步出城,孤單寂影,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韓紫青揉著生疼的肩膀,氣急敗壞地暗咒著:「混蛋!好好上路吧,最好再也不要回來了……」這詛咒還沒有結束,她又把頭埋進了獸裝中,暗責道:「天吶!那不是怨婦才幹的事麼,我堂堂一個軍人,怎麼可能這麼沒肚量……混蛋!氣死了我!」
這一套獸衣,所有心血終究附水東流。
就在溪千夜出城不久,古鳴川也執行了第二手計劃。
不戰而屈人之兵,要是換在平時,古鳴川是絕對不會用這一招的,戰場就是他的生命,熱血,永遠需要白骨的祭奠。但是這一次,五萬魔軍的軍力,就像一座沉甸甸的大山一樣壓在他心坎上,讓他不得不為守城的五千兄弟做出一個交代。
讓魔軍撤兵的關鍵,不僅是殺一個領軍魔將那麼簡單,更核心的人物,還在於魔族公主雨冰靈。
為了說服她,古鳴川特意向韓紫青借了一些胭脂水粉。
一進房就匆匆把四個魔族小丫環撤走,迫不及待地奉上借來的禮物:「冰靈,你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這可是我們嵐武帝國的極品胭脂,你們魔族是買不到這種東西的。」
身為戰俘,雨冰靈仍不失公主的高貴。
這幾天,她唯一的愛好就是站在窗口,靜靜地眺望著遠方不可目視的南夷陰脈礦。
儘管天色早黑,絲毫不影響她神思嚮往地眺望遠方。
對於背後慇勤的聲音,她置若罔聞,僅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你答應過我不殺我城中百姓的,可你最後還是下令屠城,現在你送我再多的好東西,又有什麼意義?」
這並不是尖刻的指責,而是無奈的憂傷。
晚風拂窗,吹亂她三千青絲,那畫魅一般的背影,彷彿淚海中的一顆明珠,驚艷中帶著苦澀。
「我也有我的立場,你要知道,你能活下來,已經是個奇跡。」古鳴川將胭脂盒重重地放在茶桌上,自斟一杯清茶。清涼入喉,仍無法洗去心中的鬱悶,原本心情好好的,結果還是扛不住她的冷漠。
「我來這是想告訴你,百色城的五萬魔軍已經在城南十里外紮營,一場大戰,近在眼前。我也不想親自把你押到城樓上去當人質,希望你能配合一下,以你魔族公主的身份,命令他們撤兵,並保證不再侵犯草潭城。從今以後,南夷陰脈礦歸我嵐武帝國所有,人魔兩界,互不侵犯。」
「你覺得有這種可能嗎?」
「有沒有可能,在於你,如果你不想看到他們全軍覆沒,最好跟我合作。」
「好大的口氣,以你目前五千兵力,憑什麼讓我族五萬大軍全軍覆沒?!」雨冰靈驀然轉頭,逕直望著古鳴川。表面鎮定如水,心中卻波濤洶湧,暗暗地替五萬魔軍擔驚受怕。
倒不是對自己的五萬魔軍沒信心,畢竟是御魔軍十倍的軍力。
可古鳴川信心十足的樣子,顯然不是裝出來的,他頭上頂著「終結之師」的光環,一輩子從來沒有打過一場敗仗,他現在既然敢誇下這種海口,不知又有什麼制勝法寶,難道就是倚仗那個劍尊?那人不是已經走了麼?
「你為什麼不回答我?」
「嗯?你要我回答你什麼?」
「你憑什麼不把我族五萬大軍放在眼裡?」
「打仗不是靠人多就有用的,有你這個魔族公主在這坐鎮,你認為他們敢強攻?」古鳴川又拿起胭脂盒遞給她,笑瞇瞇擠出一絲溫柔,好言告誡:「我很少送人東西,你最好別掃我的興。」
雨冰靈猶豫片刻,還是把手伸了出去。
若論文明科技,生於大荒中的魔族自然沒法跟人族相比。人族的胭脂水粉,一直都是魔族女子夢寐以求的東西,可人魔不可越界,終究只是一生的奢望。
而雨冰靈現在捧著這盒胭脂,卻沒有絲毫的喜悅之色。
「你如果打算用我作籌碼,那你這步棋恐怕是走錯了,我並不是你手中制勝的法寶。」
「呵呵,為什麼說得這麼絕絕,難道你想自盡不成?」
「……!」雨冰靈沒有回答他,自盡?這一生願望都還沒有實現,都還沒有拿到純淨地陰之氣的極品陰脈精,夢裡不知娘長什麼樣子,怎麼能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
可世事弄人,活著,未必就有價值。
一塊極品陰脈精,未必可以塑造一個極品魂宿師。
一個魔族公主,同樣未必可以綻放出高人一等的光彩。很多時候,公主的身份,那只是一種施捨,十分廉價的施捨,如果真把自己當個寶,那無疑是一生的悲哀。
沉默良久…
雨冰靈回道:「我不會自盡,但你這一仗,注定會失敗。」
「那走著瞧。」古鳴川不以為然地回了一句,起身離開時,拋下一句:「我忘了告訴你,溪千夜今晚單兵刺營,估計兩個時辰後,魔軍將領的人頭就會血淋淋地擺到你面前。我不想令你難堪,你最好也別讓我鬱悶,你還有兩個時辰考慮要不要下令撤兵。」
單兵刺營,這四個字令雨冰靈暗吃一驚。
居然敢單兵刺營,這些傢伙真的是戰場上的瘋子,令人無法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