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鼻子裡一嗤,聲音甚響,顯然不信其說。
這一舉動殊為無理,闖王一頓,容色突然變得峻厲,但接著又舒緩下來,不以為意。「大氣蟲,方纔我說的你信不?」
「胡亂闖,你怎生能叫大家都信?」
闖王靜心想了一想,誦道:「朕與公等山河遠隔,但聞戰略攻取之名,不能悉知稱號,故書中不及,毋以此介意也。茲者致書,欲與諸公協謀同力,並取中原,倘混一區宇,富貴共之矣,不知尊意如何耳。惟馳書,使傾懷以告,是誠至願也。」
武皇默然以對,明瞭這定是多爾袞昔年給他信的原文內容。眾人無不欽佩,闖王記憶如此絕,真是神人!
「你如何處理的這件事?」
闖王微微一笑,道:「我派出兩個小兵,將原書奉還。」
忽聽「啪」的聲響,卻是6雲浩擊了一下掌,眾人目光登時都注到了他的身上,只見他不住點頭,臉上滿是欽服之色。
闖王瞧他如此,眼中笑意更深了。在處理這件事時,他很是動了心思,內中安排富含深意,許多人卻瞧不出來。大凡一個人,若做了一件自以為妙的事,不能被人所欣賞,其心裡自然會覺得有如衣錦夜行,難得盡興。闖王雖非俗人可比,但也隱隱期望能有人識得自己的用心。6雲浩這一舉動,不用說是洞悉了其中的妙處,自叫他高興。想道:「當年,義軍中文武濟濟,人才鼎盛,能瞧出我用心的卻惟李巖一人而已。」側頭朝李巖看去,其人卻正無比欣賞地瞧著6雲浩。
「遣人送還多爾袞的原書,以示道不同,不相為謀,可謂深獲古人遺風,不著一字,盡得風流。既巧妙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又顯得雍容大氣,是天朝對夷虜之正招。但其妙處還不在這裡……」6雲浩頓了一下,繼續道:「闖王在回復多爾袞時,只派出兩個無名小卒,這是什麼意思?這是告訴對方,彼是夷狄之輩,不配和華夏上人平等往來,極盡蔑視之意,而又讓其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窩囊也窩囊死了。
武皇搖搖頭,顯得對6雲浩的智慧表現匪夷所思。接著問:「胡亂闖,你到底有什麼法子?」
闖王環視了眾人一下,眼中驀地精光大盛,其人瞬間變得威風凜凜,霸氣十足。「我肯若與韃子聯手,天下早已是大順的了。且事成之後,我有十分把握,令韃子株守原來領地,歸回天朝屬制。」他這幾句話說得甚是篤定,不容人不信。「為什麼不這樣,只為我要叫後世子孫牢記,什麼時候都不能勾引外族,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韃子佔我中國,我大漢多少好兒女死於其屠刀之下?切記,切記!
「崇禎南遷,我據有中原之地,韃子虎視在遼東,我既不與韃子結盟,勢必兩面受敵,似此情勢該當如何應對?小哥,願聞高論。」說到這裡,闖王忽然停住了。
6雲浩見闖王、李巖的目光**辣地注在了自己身上,顯然要以此軍國大事來考量他一下。忍不住心中熱血沸騰,兩位這樣的人物如此看重他,叫他如何能不受寵若驚!他自制力強,很快平定了一下心緒,調動平生最大智慧,審度籌算應對之策。
武皇、也是瞑目攝心,認真思考。
不一會兒6雲浩緩緩道:「大明王朝風雨飄搖,整個北方已難施號令,之所以能苟延殘喘,全仗吳三桂的關寧鐵騎,可以說這是崇禎手裡最有戰鬥力的一支隊伍,他對之寄予厚望。但若他被迫南遷,這支大明王朝的頂樑柱就要被我大順、韃子夾在其中,進退不得。崇禎深知這支鐵騎對於大明王朝的重要意義,自要不惜一切代價為之找一條活路,與韃子媾和?那他將冒天下之大不韙,被天下所唾棄,與大順接洽才是唯一出路。則我可以之為籌碼,逼其就範,令其與我劃疆而守,互不相犯,然後借助關寧鐵騎,先蕩平女真韃子,再徐圖後事。」
「高!」李巖擊掌道。武皇雖不言語,也是暗暗佩服。
闖王兩眼放光,神情又是驚異,又是讚賞,他這幾百年年無一刻不在研究當年的形勢,得出這一堪稱絕妙的計謀可說在情理之中,想不到6雲浩一個後輩小子於須臾之間就瞧出來,怎能不對他刮目相看!他卻不知道,6雲浩腹笥極廣,詳知當年天下大勢,又專門研究過,是以才能有如此精到見解。
他哈哈一笑,道:「大氣蟲,憑我的本事,率義軍精兵,打韃子個七零八落,屁滾尿流,你信不信?」
武皇沉默良久,道:「我信。」
「可那時整個京城已被闖……團團圍住,崇禎就是參透了天機,又如何能逃出去?」武皇插話道。他向把當年的義軍稱之為賊,現下因眾人在,怕闖王沒面子,這個「賊」字到了嘴邊竟吐不出去,只好含糊而過。
6雲浩道:「這就牽扯到了下邊仿門書馬字。崇禎當時既已認定天亡大明,見了這個情景,自要以為又是天意了:門中一馬,乃是『闖』字,大明王朝要亡於闖王之手,同實情相對照,絲毫不爽,他更徹底認命了。若我猜得不錯的話,這個『闖』字,其實是暗示他破門硬闖,便像我等適才這樣,後面必定另有天地。」
眾人都深以為是。
武皇忽地搖搖頭,道:「不對,這其中有一處說不通。按小哥所言,朱棣老賊搗鼓的遺書,乃是為了在危急時刻能提醒保護他的後代,可為什麼不明示,反弄得如此隱晦,豈不怕誤事?就崇禎來說,他不僅沒受到指點,反而誤入岐途更深。」隨之又搖搖手,慨歎道:「天道高深,變化莫測,人須順天,天亦擇人。這或許正是天道要在生死一線之際,考驗崇禎的定力與膽智,他若是塊能挽狂瀾於既倒的料,沉著冷靜之下不會參不出這其中的隱意,即使他參不出,手下須該有這樣的人才,可惜他神智已昏,又眾叛親離,緊要時刻表現得一無是處,天道自然要捨而棄之,不然他即便僥倖逃脫,也將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又怎能挑起中興大明的重擔,不過再一次受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