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一百一十六幸福死
這一天上午，父母都出去忙各自的事務了，只有文明麗自己在商店。
她自己坐在商店櫃檯裡面一隻矮凳上，悄悄地投入地跟穆春風著短信，投入到了一種忘我的境界，甚至連梁老奶奶進門都沒聽見。
梁老奶奶自從領取了養老金之後，只要出門，幾乎新村商店是個必到的地方。一般，她會趕在中午或者黃昏，人們都忙完外面的事情回到村裡的時候，她才出門。
在這樣的時間出門，她可以在街上遇到更多的人，遇到更多的人她就有了跟人家倆聊天的機會。
往常都是這樣的。
不知為什麼，這一天吃過早飯沒有多久，梁老奶奶就坐不住了，她在自己屋子裡坐立不安，來到院子裡還是心神不寧。
看看兒子兒媳，也都不在家。
本來兒子兒媳出門去趕集之前，是跟她打過招呼的，怎奈老太太耳朵太聾，硬是沒聽見。而東貴呢，不管三七二十一，說了一聲就扭身走人了。
心神不寧的梁老太太，在空落落的院子裡感到特別孤獨、特別助、特別沮喪。此時她最想找個人說說話，說說自己這一輩子的酸甜苦辣，坎坷艱辛，但在自己最想說說這些的時候，身邊竟然空一人。
於是，梁老太太拄上拐棍來到大街上。大街上照樣空一人，甚至除了幾棵偶爾隨風搖曳的枯樹之外，沒有一點生命的跡象。
人們都分別按照自己的分工去忙了，忙碌的人們不再像幾十年前那樣畜養大群的雞鴨鵝，豬牛羊，所以，大街上了生機，盡顯蕭條淒涼的景象。
望著蕭條的大街，梁老太太內心生出限悲愴和懊喪，這條大街的氛圍多麼像自己這一生的味道啊。
梁老太太出生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末，她天生漂亮，個頭高挑，性格好強，高傲難企。然而，與此背道而馳的是她的命運。
十**歲的時候，她與鄰村一個沒落財主家的兒子訂了親，正要結婚，偏偏趕上皇協軍路過。
皇協軍所過之處，極盡偷盜搶劫之能事。梁老太太的娘家及婆家也未能倖免。
聽說皇協軍要路過，村民們紛紛出逃躲避，生怕呆在村裡一不小心得罪了他們而挨打被殺。
梁老太太出逃之前，將嫁妝一股腦地藏在了地窨子裡。回來時，現已經被洗劫一空。打聽一下婆家的情況吧，得到的消息是婆家也被洗劫的乾乾淨淨。
即便這樣，婚期訂下了，也只能如期出嫁。
婚禮，那一個寒酸啊！
婚後沒幾年，丈夫因為瘧疾一下病倒，不出一個月便一命嗚呼，死掉了。此時，她已經有兩個孩子，最小的才三個月大。
自此，她開始了守寡的日子。
又過了幾年，土改運動開始了。因為丈夫家是財主背景，所以全家被定成了富農。如此以來，就要天天跟著運動走，運動一來那就要陪著挨鬥。
慶幸的是，娘家的幾個兄弟在這個期間沒有少幫助自己。這樣坎坎坷坷地挨到解放後，在弟弟的全力幫助下，舉家搬遷到了東北謀生去了。
從此，全家的日子才算步入正軌。慢慢地兒子姑娘都在娘家弟弟的安排張羅下，找到了工作，並結了婚，生了孩子。這樣安安穩穩地在東北過了幾十年。
及至梁老太太已臨暮年，渴望落葉歸根，這才舉家搬遷回到原籍。
於是，才有了西公村民瞭解到的關於梁家院子裡的諸多故事。
守寡受了一輩子的梁老太太，踽踽獨行在大街上，她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她是多麼渴望能夠遇到一個行人，哪怕是陌生人。這樣，她可以跟人家打個招呼，說上兩句話，以免讓自己內心的惶恐、悲愴、懊喪限地膨脹。
可是，她的渴望落空了。這愈讓失落落的梁老太太感到心灰意冷。於是她加快了腳步，逕直向著新村商店而去。
她推開商店虛掩著的門，故意用力將拐棍打在台階上。她想以此來引起商店裡面的人的注意，從而趕出來跟她打招呼。卻又一次是忘了，屋子裡靜悄悄的，看不見一個人。
站在門口，梁老太太掃視了一下整個商店，的確沒有人。
人呢？人呢！心裡想著，她就吼了出來，「有人嗎？有人嗎！」
「誰啊？誰啊！」一直沉浸在短信甜言蜜語裡的文明麗被嚇了一跳，她突然驚懼地跳了起來，慌慌張張地望向門口。
她這一驚一乍不要緊，把本以為屋子裡沒人的梁老太太嚇了個半死。
梁老太太被文明裡這麼一吼，情不自禁地向後跳了一下。沒想到，這一跳，跳空了。她一下子著著實實地向後仰倒在台階下，拐棍被甩在一邊，頭呈自由落體運動跌落在商店外面的水泥路面上。
文明麗眼睜睜地看著梁老太太向後跌落，卻因為距離較遠而且還隔著櫃檯，法去幫扶她。
等文明麗跑到梁老太太跟前，先看到的是頭低下流出的鮮紅的血，再看看梁老太太，她已經昏迷。
看到這些，文明麗並沒有慌張，憑著她在學校裡接受的自救教育，她馬上意識到，打12o
給12o打完電話，接著她又跟在外的父母分別打了電話。父母告訴她，先將梁老太太慢慢扶起坐好，原地別動，如果12o先到，就讓她隨車一起去醫院；如果他們先到，就叫上梁老太太的兒子梁東貴一起去醫院。
畢竟12o急救車要從縣裡出，所以錢愛蓮先一步趕到了家裡。
等錢愛蓮回到家時，梁老太太已經甦醒。甦醒過來的梁老太太絲豪看不出因為重摔而應該表現出來的疼痛感，反而一臉微笑地躺在錢愛蓮夫婦的床上。她不斷地伸出手來揮一揮，示意錢愛蓮母女不要緊，別著急，沒事。
錢愛蓮看著老太太這個樣子，懸著心慢慢地放下了些，但仍有擔心，她還是希望救護車早些到來，帶著老太太到醫院檢查一下。所以她不是地側耳傾聽一下外是否有汽車的馬達聲。
梁老太太似乎察覺到了錢愛蓮的意圖，她扯著嗓子喊，「別擔心，沒事，沒事。不怪你們，不怪你們。」
錢愛蓮也附和著她大聲說，「嗯，沒事。你自己也放心。我已經給東貴打手機了，他很快就到了。」
「嗨，幹嘛給那個東西打電話呢？我不需要他，我來這裡就是想買點吃的」邊說著，還拿出掖在自己上衣內兜裡的一個小布袋。
錢愛蓮接過布袋，沒打開，只是摸了摸，厚厚的，一打錢。錢愛蓮不免心裡暗暗一驚，這老太太隨身帶這麼多錢幹什麼呢？
梁老太太似乎看出了錢愛蓮心裡的疑惑，她又扯著嗓子喊「」「我要買，要買……」
話沒說完，梁老太太頭一歪，昏迷了過去，一臉燦爛的微笑。
錢愛蓮嚇得立即站了起來，上前摸了摸老太太的脈搏，還好，有跳動。順手，錢愛蓮將錢袋塞回了梁老太太手中。此時的錢愛蓮已經被嚇得面如土色，她想，老太太你要挺住啊，千萬別死在我家！
這樣想著，她情不自禁地罵起了12o，「這該死的，怎麼還不來？！」
一邊罵，一邊跑到屋外大街上。
在街上，她向著路的盡頭望去。此時，伴隨著警報聲一輛12o白色麵包車出現在村口。
她向著12o車招招手，示意他們這裡就是病人所在的地方。隨即轉身來到屋裡招呼文明麗，「快準備準備，12o來了。」
文明麗說，「有什麼可準備的呢？帶著錢不就行了麼？」
說著話，12o就到了商店外面，錢愛蓮急火火地將醫生引到屋子裡。幾乎同時，文新村和梁東貴也都出現在了梁老太太跟前。
醫生邊摸著老太太的脈搏，邊問錢愛蓮「這是你婆婆？」
「哦，不是。」
「不是？她的家人呢？」醫生撒開梁老太太的手，面色凝重。
「他，他是她兒子。」錢愛蓮邊說著，邊把梁東貴推到了醫生面前。
「準備後事吧。老太太已經斷氣了。」
「啊，啊，啊，怎麼辦？怎麼辦？」梁東貴傻傻地瞪著眼睛，張著手，茫然地問醫生，問錢愛蓮，問文新村。
梁老太太躺在錢愛蓮的床上一臉安詳，微笑依舊，嘴巴張開著，似乎還在呼喊著「我要買，要買……」，而且胳膊仍然是伸出的姿勢，手中捏著那個厚厚的錢袋。那姿態，很幸福。
梁東貴倒是沒有注意到錢袋，更想不到那裡面是一打厚厚的錢。他突然陷入母親去世的恐懼，而且的六神主，只是一味地求問別人「怎麼辦，怎麼辦？」
此時的文新村一臉懊惱，他回答說「我已經給林書記打電話了。聽安排吧。」
「啊，啊，啊，怎麼安排？怎麼安排？」
幾個人相互看了看，沒有一個人回答。
「我們該回去了……」醫生跟梁東貴說。
「哦，回去吧。麻煩了啊。」梁東貴傻傻地回應著，一點沒有想起該給人家出車費來。
「嗨，就這麼讓人走啊。你給人家錢呢。」錢愛蓮看著這個弱智的人有些不快。
聽到錢愛蓮的斥責，梁東貴才恍然大悟。
梁老太太似乎看出了錢愛蓮心裡的疑惑，她又扯著嗓子喊「」「我要買，要買……」
話沒說完，梁老太太頭一歪，昏迷了過去，一臉燦爛的微笑。
錢愛蓮嚇得立即站了起來，上前摸了摸老太太的脈搏，還好，有跳動。順手，錢愛蓮將錢袋塞回了梁老太太手中。此時的錢愛蓮已經被嚇得面如土色，她想，老太太你要挺住啊，千萬別死在我家！
這樣想著，她情不自禁地罵起了12o，「這該死的，怎麼還不來？！」
一邊罵，一邊跑到屋外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