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六十四騷動
試點儀式結束後，公學林、林改新與鄉里領導提前趕回西公村。稍後，鄉里的引導車帶領承載著市、縣領導的車隊也向著西公村進了。
韓彩雲帶隊的文藝分隊已經提前回到村裡，並且早就等候在村口，遙遙地看見車隊緩緩到來，她們的表演也就開始了。
從車隊向著村口望去，「熱烈歡迎各級領導蒞臨西公村視察慰問」的紅色巨型條幅橫拉在村口的兩棵大楊樹上。橫幅下面的道路兩側人們或載歌載舞，或舉翹盼；不遠處的村委大院裡面的國旗很罕見地樹立了起來，在路數簇擁、陽光照射下迎風招展。
各路記者先一步趕到村委大院，將一字排開的鄉村領導跟逐個走下車來的市、縣領導握手寒暄的場面被一一照了下來。
被人群包圍著的市、縣領導，分別舉起雙手邊回應村民的熱烈鼓掌。邊頻頻揮手致意。
院子裡，一字排開的五六張條桌上鋪展著紫紅色的平絨蓋布。大窪鄉勞動保障事務所的工作人員和銀行的工作人員分別在桌上忙碌著自己的業務。
前來辦理業務的村民，在條桌前排著幾列長長的隊伍。有咨詢的、有填參保登記表的、有開賬戶的、有領取銀行贈品和宣傳資料的……當然這些都是事情安排好的。
王國慶副市長在市政府副秘書長孔凡仁、原城縣副縣長凌安原、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副局長鄭統合等人的簇擁下，從一字排開的工作人員身後慢慢走過，不時地問問這個、問問那個，一副十分關心的樣子。
然後，又走到排隊人員中間，問些「家裡有幾口人呢？」、「6o歲以上的老人有幾口啊？」、「現在家庭生活開支每月多少錢呢？」等等諸如此類的話。
一直密切關注副市長身影的公學林，看見副市長就要跟群眾交流結束了，便按照鄉黨委書記魯代志的示意，向群眾喊話：
「大傢伙靜一靜啊，靜一靜，下面鄉黨委魯書記，要講幾句話。靜一靜」
聒噪的人群終於靜了下來，魯代志輕輕踏上一張方凳，一手向著群眾揮了揮，一手持著話筒開始講了起來：
「同志們，今天我們河陰市新型農村社會養老保險試點正式啟動了。這標誌著我們廣大農民群眾已經開始由國家幫助著養老，這項政策，在前期我們已經大力做過宣傳，想必大家都已經掌握得差不多了。」
「接下來，我們在政府補貼、集體補助的同時，自己再存入一點，等到6o歲以後，就可以享受到養老金幫助咱們養老。這曾經是我們祖祖輩輩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這是繼『種地不交稅、上學不付費、看病不太貴』之後，政府出台的又一個惠民政策，這個政策讓我們『養老不再犯愁』。」
「今天試點啟動了，接下來我們按照村裡安排，按部就班地參與進來就是了。試點的啟動，不僅讓我們老百姓高興，各級政府和領導們也很高興，咱們市裡縣裡的領導，知道我們要啟動試點，拋開千頭萬緒的工作，來到我們鄉，我們西公村，跟大家一起慶祝這個帶有紀念意義的日子。今天到我們村來的領導有王國慶市長……，下面請王市長講話。大家歡迎！」
魯代志講完，把話筒遞給了自己跟前的王國慶，帶頭鼓起掌來。
王國慶一步邁上凳子，開始了熱情洋溢的講話：
「同志們，今天來到我們鄉、我們西公村。我是自內心地高興，一來我看見了我們這麼多農民群眾的笑臉，這是對我們這項新農保政策的由衷歡迎；二來我看到了我們鄉和我們西公村的新農村建設氣象，鄉風文明、村容整潔，同志們的精氣神很旺，我相信在我們各級黨委政府的領導下，會很快建設成『生產展、生活寬裕、鄉風文明、村容整潔、管理民主』的社會主義新農村。」
「今天，我主要是為著新農保來的。我想多說幾句相關的話。2oo9年9月份《國務院關於開展新型農村社會養老保險試點的指導意見》出台，提出從2oo9年起在全國範圍內開展新型農村社會養老保險以下簡稱新農保試點，到2o2o年基本實現全國覆蓋。這個意見的核心意思是，堅持「保基本、廣覆蓋、有性、可持續」的原則，探索建立個人繳費、集體補助、政府補貼相結合的新農保制度；明確參保範圍是「年滿16週歲不含在校學生、未參加城鎮職工基本養老保險的農村居民，可以在戶籍地自願參加新農保。那麼這個新農保除了大家瞭解的之外，還有多少意義呢？」
「一建立新農保制度是深入貫徹落實科學展觀的根本要求。科學展觀這個提法，大家應該都熟悉吧，中央胡書記上任不久就提出了深入學習貫徹科學展觀，科學展觀什麼意思呢？簡單地說就是，以人為本，統籌展。這個「人」包括我們每個人，統籌也沒有把農村排除在外。而咱們這個新農保制度正是以人為本、統籌展的一個世紀舉措，新農保就是專門為農村、農民設計的這麼一個優惠政策。現在我們國家經濟實力在逐年增強，國家有這個力量來關照我們農民了，可以幫助大家解除養老的後顧之憂了。二建立新農保制度是加快建立覆蓋城鄉居民的社會保障體系的重要工程。……」
在王市長講話的過程中，參保、繳費、登記、咨詢的群眾都成了聽眾，等他講完，群眾們又自動排列成隊，這個也是事先交代好的。這樣做是為了配合各媒體記者照相錄像工作。
但是，計劃外的事情還是生了。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本來，按照計劃，市、縣領導們該去典型人家去走訪慰問的。可就在公書記把麥克風遞給魯代志，準備邁下凳子的時候，人群一陣騷動，把王國慶圍了個結結實實，一動不能動。公學林注意到了這一點，心頭不免一緊，這是怎麼回事？
湧動的人群儘是些有點陌生又有點熟悉的面孔，這些人是有好些是東公村的，金沙河那面東公村的，也有一些其他村的。怎麼剛才就沒有注意到這些面孔呢？想來是自己的注意力都在領導身上，實實在在地忽視了觀察群眾。
這些人圍到市長身邊到沒有其他什麼舉動，只是迫不及待地詢問一個接一個。
「市長，西公村馬上就要錢了，那我們那邊怎麼辦？」
「市長，要就都，本來是一個村的人，怎麼待遇還不一樣了呢？」
「我們和那邊的新城縣什麼時候也給錢呢？」
「我們也要參加新農保？同喝一條河的水，我們也要政策！」
……
一時間，市長王國慶竟沒有回過神來，突然的一愣之後，王國慶立即鎮定了下來——他馬上判斷出，這不是什麼騷亂，而是群中在向自己表達內心訴求！
在這個短暫的瞬間，其他的縣鄉村領導們幾乎跟王國慶一樣，先是一怔，接著馬上醒悟了過來……群眾沒有，也不會有過激行為——沒緣由啊！但是他們很快都閃過一個念頭，馬上打破這個局面，不能讓市長尷尬、為難！
鎮定了下來的市長，大腦在飛地運轉著，怎麼應付這個局面自己心中馬上有了個安排。
他現並很快地制止了面帶急色上來攔阻群眾的縣鄉幹部，接著對著公學林和林改新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要阻攔群眾言，而是要他們盡情表達自己的想法。
這個時間裡，帶有演示性質的參保、繳費、登記、咨詢的群眾和銀行、勞動保障所的工作人員的注意力也都被吸引來過了。不過他們畢竟是經過事前授意的，只是放下自己的事情，向著以市長為中心的這個大的人圈觀望，沒有像東公村群眾那樣圍攏過去。
很快人群就在市長的安撫之下靜了下來。
王國慶重新邁上凳子，麻利地整理了一下被擠得有些變形的西服，聳了聳雙肩，提了提精神，又清了清嗓子，開始針對群眾的詢問表講話。
這是他在西公村村委大院表的第二次講話，是針對群眾關心的問題的專門講話。
「各位父老老鄉們，我今天很高興來咱們西公村，就是想見見鄉親們，跟大家拉拉呱，我這個農村土生土長的人離開農村快三十年了。一直都很渴望多多融入鄉親們中間，跟大家知心知肺地說說話。這些年中，只要有機會，我就扎進村裡，把自己當回農民。」
王國慶稍微一停頓在人群中掃視一遍，繼續說：
「剛才，我隱約聽見大家問了些問題，這些提問問題的鄉親應該是金沙河對面新城縣的。不管任何人跟我提起任何問題，我都有責任回答，因為我是大家的勤務員嘛！」
「咱們這個新農保政策，是國務院2oo9年9月份以文件的形式作出決定的。這個政策只是在全國1o%的縣市、區試點，這也是文件規定的。為什麼要試點？因為我們新農保是個新事物沒有經驗，這就要在試點當中摸索經驗，當有了經驗之後，其他的地方在開展這項工作是不是就少走些彎路、少費些力氣了呢？我們河陰市呢？被國務院批准了一個縣做新農保試點，這就是原城縣。」
「為什麼選擇原城縣呢？這不是隨意選擇的。而是綜合考量了許多因素，譬如說：適齡人口數量、財政實力、縣委縣府的精力等等。原城縣的農業人口數量、財政實力在咱們河陰市處於中上游水平，在咱們海山省也基本處於這麼個水平，具有代表性；從縣委縣府的精力來說呢？原城縣在各個方面的建設，差不多都走在了全市前列，而且沒有其他大項工作干擾精力，承擔新農保試點是很需要領導精力的，因為有許多工作要協調、建設，但是新城縣就不一樣了。」
「新城縣成立這些年來一直都是在建設當中，儘管目前來說已經建設的跟其他老縣差距不太大了，但仍還是要努力的，並且還承擔了新農村建設的試點，這佔去了縣裡領導的很大精力。前段時間我去參觀過我們新農村建設的試點成效，很不錯，相信大家也都感受到了。這是好事！」
「說到這裡，我想，大家應該明白了，為什麼西公村的老人可以領到錢，而你們那邊沒有領到錢了。但是，你們那邊也很快就會領到。最近有可靠消息稱，我們這個政策順應民意，十分受我們老百姓歡迎，國務院正在醞釀加快試點步伐，擴大政策覆蓋面。我判斷，如果快，明年你們那裡就享受這個政策，如果慢也不會出三年。新農保政策，是國家從改革展層面統籌考慮才出台的，這需要大家的支持，這種支持就包括耐心等待……」
王國慶一席話說下來，有根有據、有條不紊、有實事有分析，直說的現場群眾心服口服。
「大家還有什麼疑問嗎？」
回應王國慶詢問的只有一篇潮水般的掌聲。
……
這個時候，副縣長凌安原上前將王國慶扶下凳子，又接過話筒。他朝著群眾們繼續說：
「鄉親們，我們王市長工作十分繁忙，今天的工作安排很緊密，下面就要去看望慰問高齡老人了。希望大家能夠理解。」
公學林、林改新等一叢人簇擁著王國慶等人要離開了村委大院，後面又是一片爆竹般的掌聲……
走到村委院門口的時候，魯代志悄悄地提醒了一下公學林，該讓市長看看這公示表了。
是啊，是該讓上級領導都看看了。可怎麼說呢？直接攔住市長，告訴他我們村成立了福利基金會，會員們都是企業家，他們都捐了款，捐款數額都公示在了這裡。請您看看？
顯然這樣不好，難免給人一種炫耀的感覺。公學林遲疑了。
這些，都被一旁的副縣長凌安原看在眼裡。
言不說這領導，一級有一級的水平。凌安原就是有水平、腦子快，在市長就要跨出村委大門的那一刻，凌安原佯裝大吃一驚，高聲喊道，「吆，你們這是弄得什麼呢？紅紙黃字的？」
村委大門呈凹進式的扇形，大門兩側分別有兩面斜砌著的磚牆，跟兩邊筆直的院牆相接，這樣門口便有了一塊空地，便於人們停留聚集。這兩面斜牆上分別用水泥畫出幾個方格，裡面可以貼上通知、告示什麼的。
那公示表的確是紅紙黃字，十分顯眼。但王國慶市長進出村委都是被人群簇擁著的，而且不斷地跟身邊的人交流著什麼，沒有一刻閒下去注意其他。
若不是凌安原的一驚一乍，王國慶自然會與這公示表擦肩而過。
凌安原的喊聲好像定身咒一樣，讓整個人群定在了那裡。
凌安原見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馬上擠到牆邊公示表下。他這個舉動本身就是在牽引大家的目光和注意力。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公示表後，凌安原馬上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嗨，王市長，你看他們西公村還弄了個這東西……」
眾人立即閃出一條縫隙，以便王國慶能夠輕易走到公示表下，「哦，公示表？好啊，好事兒啊！這是怎麼回事兒？」
這時，公學林及時地出現在王國慶身邊。
他一身自豪興奮。卻欲擒故縱地說，「王市長，我跟你匯報一下啊。這沒什麼，不過是我們村裡成立了個福利基金會。福利基金會的會員們都是本村的企業家，他們掙錢了，先富了，沒忘記本村村民。這不是藉著咱這個新農保，捐助了點錢，幫助困難戶，和這個身體殘疾人員支付基礎養老金什麼的。人家出錢了，讓大傢伙兒都知道一下，就弄了這麼個公示表……」
王國慶聽得很認真，越聽越開心，越聽越覺得這個小村子不得了，一下子就能集資幾百萬！這不是一般村子能夠做到的。
在聽的過程中，王國慶打了個手勢，示意孔秘書長來到身邊。
公學林介紹完，王國慶馬上吩咐孔秘書長，「凡仁，剛才公書記說的，你都聽見了吧？做個記錄，回頭安排專人報道一下。這事兒具有示範效應，值得推廣報道，如果更多的村子能夠做到這個程度，我們這個新農保豈不是很容易推進了麼……」
王市長交待的過程裡，各家記者也都伸頭探腦地在聽，他們極力想記錄下一些新聞點。
王市長交待完，一行人急匆匆地離開了村委。
接著，呼拉拉地村民們又把這個公示表圍了個水洩不通。
他們站在那裡驚詫不已，嘖嘖稱讚，既為福利基金會的成立叫好，也為那些捐款人的大方折服，還為西公村委班子能把工作做到這個程度所感動。
在王市長講話的過程中，參保、繳費、登記、咨詢的群眾都成了聽眾，等他講完，群眾們又自動排列成隊，這個也是事先交代好的。這樣做是為了配合各媒體記者照相錄像工作。
但是，計劃外的事情還是生了。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本來，按照計劃，市、縣領導們該去典型人家去走訪慰問的。可就在公書記把麥克風遞給魯代志，準備邁下凳子的時候，人群一陣騷動，把王國慶圍了個結結實實，一動不能動。公學林注意到了這一點，心頭不免一緊，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