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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古今人物介紹 唐朝-有情女-崔鶯鶯 文 / 編輯手札

    崔鶯鶯與張君瑞的愛情故事,由於戲曲名作《西廂記》的廣為流傳,在中國幾乎是家喻戶曉。而追究其根源,最早描述崔鶯鶯和

    張生的故事的作品,是唐代文人元稹的傳奇《鶯鶯傳》。作品中塑造的男主人公張生,實際上是作者元稹的化身,西廂故事也就是元

    稹對自己年少時期一段淒婉歷程的追憶。元稹的西廂故事原本是一曲愛情悲劇,但歷經文人的不斷修改、潤飾,到元代王石甫編成劇

    本《西廂記》時,已演變成一青年男女衝破禮教束縛,並在丫環紅娘的巧妙周旋相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愛情喜劇。這個結局是大

    家都十分熟悉的,在這裡,我們卻要回溯到故事的最初面貌,講述一段崔鶯鶯情夢斷西廂的愛情悲劇。

    唐德宗貞元十六年,相國崔鵬病死京城,遺下夫人鄭氏和孤女鶯鶯,母女二人在京城無依無靠,只好扶相國靈樞返回家鄉。行至

    蒲州時,聽人說前面去路上有大盜孫飛虎聚匪占山,攔路打劫頗不太平。崔家母女勢單力薄,又攜帶家資細軟,此去必定凶多吉少,

    因此只好暫時停留在城東的普救寺,慢慢再作打算。

    話分兩頭說,有一位青年書生,名叫張君端,年方二十三歲,長『得是清秀儒雅、一表人才,飽讀詩書、性情孤傲,除詩詞酬答

    外,很少與人交往。這年春天他遊學來到蒲州,一次偶然的郊遊經過普救寺,見這裡遠離街市塵囂,滿院古柏修竹、綠蔭森森、幽靜

    宜人,很快喜歡上了這裡,索性把行裝從城裡客棧搬出,在普救寺的西廂院借了一間客房,決定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靜心讀書,准

    備來年進京參加科舉考試。恰巧,張生住的房子就在崔家母女的隔壁,院中間隔著一堵矮牆。

    一個溫和宜人的黃昏,張生讀書讀得有些累了,於是放下書卷,信步走出自己的小院,到外院享受一番花香風清。走到鄰院門外

    ,他不經意地朝院內望去,只見裡面還藏著一個春意盎然的世界。院中植著一排柳樹,清風吹來,柳絲款款拂動,如舞如詩。幾個大

    花壇幾乎佔滿了不大的院子,花壇中各色花兒開得正濃,花枝高低參差,把整個院落妝扮得花影迷離。張生正待將腳步移近半開的院

    門時,忽聞花叢中響起一串女子笑聲,聲音低淺,但婉轉清麗,宛如出谷的新鶯,嬌啼聲穿蕩在花木間。這裡竟還住著女眷?張生甚

    感驚訝,忙停住腳步,但又忍不住目光向院中睃巡,想要探個究竟。

    院內正是相國小姐崔鶯鶯帶著丫環紅娘在賞花探春。鶯鶯出身名門,自幼受著嚴格的禮節教育,因而養成一副文靜嫻雅的大家閨

    秀風範;而紅娘天性聰慧活潑,因是下女身份,也就沒有那麼多約束,一舉一動都透露著機靈、頑皮和爽直的性格。紅娘這裡看見一

    雙彩蝶忽上忽下地翻飛在一叢芍葯花中,便對鶯鶯說:「小姐看它們,成雙成對,留連花蕊,多麼幸福呀!」鶯鶯其實也正望著彩蝶

    怔,經紅娘這麼一說破.又覺得十分不好意思,羞紅了臉,佯裝嗔怒道:「你這小丫頭,真不知羞!」紅娘其實很明白小姐的心思

    ,本是春心暗動,又礙著種種顧慮,不願表露。她知道小姐這麼說自己並無怪罪之意,因而也不還嘴,只是拉小姐又轉到這邊的花壇

    旁。

    院外的張生聽了兩位女子的對話,心中也被撩撥得癢癢的。紅娘拉著鶯鶯移步,就正好走入了他的視線。先從花影中飄出的是

    一位著紅衣短裙的少女,步履輕靈,神情活潑,看裝束可知是一使女。隨著紅衣少女之後,又款款步出一位姑娘,她一身淡黃衣裙,

    身段頎長苗條,在夕陽映照下,好似嫩柳迎風,惹人愛憐。細看之下,見她臉如杏花含煙,眸如秋水凝碧,眉似遠山微蹙,唇象丹蔻

    輕點,神情淡淡,似喜非喜、似憂非優。這一看,竟令張生頓時不能自恃,幾次想衝過去,撫慰一番那位楚楚動人的姑娘。但他到底

    是一位知書識禮的書生,素來行為方正,不敢輕薄,終於強忍住自己的衝動,只是站在那裡怔怔地癡望。漸漸兩位少女已行近院門,

    紅娘抬眼朝這邊看過來,令張生猛地一驚,怕顯出自己的失態,急忙離開了院門口。

    回到自己屋中,張生對隔壁的小姐始終無法釋懷,伺機向寺中的小和尚打聽到,原來那黃衣姑娘是已故相國的獨生女兒崔鶯鶯。

    一次偶然的驚艷,使張生的心再難平靜下來,強忍著思念坐下來讀書,書中卻又浮現出鶯鶯似喜似悲的神態,擾得他心神不定。

    日子稍長,張生與常常出入院內院外的紅娘漸漸熟悉了。張生是心有所求,紅娘見他溫文儒雅,尚招人喜歡,所以兩人慢慢有了言語

    來往。

    一天,張生按捺不住內心的激盪,寫成了一言情之詩,詩中表達他對鶯鶯的一片愛慕和思念之情。詩寫成了,卻無法讓鶯鶯看

    到,他左思右想之後,悄悄找來了剛要進院的紅娘,求她代傳心意。爽直的紅娘大惑不解地說:「既然如此傾慕我家小姐,為何不大

    大方方地托媒人說合呢?」這一問倒難住了張生,因是孤身一人在外,無父母作主,他確實沒想到要找媒人求親呢!怔了一會,他囁

    嚅地說:「這些天來,因思念小姐,我食不知味,行不知所,簡直無法度日。若托媒的而娶,則數月半載難有結果,豈不讓我成為枯

    池之魚。遠水難救近火,拜託姑娘不行嗎?」

    也許因為同是懷春的年齡,心易相通;也許因為紅娘生性熱心,對張生有一絲憐憫之念,紅娘竟不惜涉嫌冒險,應允了為張生與

    鶯鶯設法撮合。於是,張生的第一封情書——春詞,便由紅娘之手,傳遞到鶯鶯的梳妝台上。詞云:

    春來頻行宋家東,垂袖開懷待晚風。

    鶯藏柳暗無人語,唯有牆花滿樹紅。

    深院無人草樹光,嬌鶯不語趁陰藏;

    等閒弄水浮花片,流出門前惹阮郎。

    詩詞中暗藏「鶯鶯」兩字,詞句含情,充滿誘惑。滿腹詩文的相國千金,見到梳妝台上的詩箋,心裡不禁蕩起春意,詩詞中的心

    意她自然領會殆盡。實際上那日賞花,她也曾瞟見了站在院外癡的張生,春心也曾為他相傾,但礙於少女的羞澀,不便表露出來罷

    了。正因為她是大家名媛的身份,深受禮教陶冶,自然不便私許男女之情。因此張君瑞刻意策謀的這封情書,投出後就像石沉大海一

    樣,了無回音。

    一介儒雅書生,能放下面子求紅娘傳書,已是相當不易了。書去無音,他當然也就無可奈何了,除長吁短歎外,再也想不出博得

    佳人青睞的良策。

    可謂無巧不成書,正在這時,當地打家劫舍的大盜孫飛虎,風聞普救寺住了一個艷麗如花的美嬌娘,一時色心大,決定搶來做

    他的壓寨夫人。於是,孫飛虎率領手下嘍囉,將普救寺四周團團圍住,然後派他的軍師進院提親。崔夫人一聽這事,不由地勃然大怒

    ,心想:「堂堂相國家眷,竟遭這幫山匪毛賊欺侮,豈有此理!」俗話說:虎落平陽遭犬欺。曾經顯赫一時的相國夫人如今是客居異

    地,無權無勢,強賊壓頭,怎不叫她好生悲傷!但究竟是見過世面的人,不一會兒,她已勉力鎮定下來,忙叫紅娘找來寺中住持相商。普救寺中無人習武,幾個護寺僧人頂多只能趕走幾個無賴潑皮,如今孫飛虎是頗有陣容,住持也對他無可奈何。最後,還是崔夫人

    自己拿定了主意,派了一個可靠的家人隨孫飛虎軍師去見孫飛虎,傳話說:「小姐新承父喪,尚未服滿孝期,不便議婚,請『將軍』

    改期再來迎娶。」孫飛虎一聽甚嫌囉嗦,而一旁的軍師提醒:「此說甚有道理,將軍不妨等些時日,反正來日方長,宜從長計議。」

    孫飛虎念這次要搶的姑娘不但才貌雙全,又很有身份,並不想像以往一樣糟踏之後就拋棄,而是打算長期留在身邊侍奉自己,所以也

    就不便一開始就把情況弄得太僵。於是讓崔家家人帶話回去:「留些時間給小姐盡孝道,半月之後再來迎娶。」孫飛虎等又怕其中有

    詐,答應放寬時限後並不撤兵,而是在普救寺四周駐紮下來,準備就地等上半月。

    寺院內,急壞了崔氏一家。柔弱的鶯鶯小姐從未見過這等陣勢,這關頭,除了對著母親悲哭不止外,再也沒有其他辦法。這時,

    一切擔子都壓在崔夫人肩上,她極力地冷靜下來,冥思苦想,知道靠自家的力量無論如何是解不了圍的,最後只好命家人召來寺中所

    有的僧人和住客,對眾人說:「如果有誰能設法解救我家危急,事成之後必以重金相酬,若是年貌相當者,以小女鶯鶯下嫁為妻!」

    當時,她許下如此重諾,完全是出於無奈,情急所迫。

    真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崔夫人許以嫁女,並非誠心,而站在眾人之列的張君瑞,此時正苦於有情無緣,聽到此說,無異

    於給了他一劑興奮藥,心中又萌生了希望之火。正好與張君瑞有莫逆之交的白馬將軍此時駐守在附近不遠的地方,手下有數千精兵,

    對付毛賊孫飛虎可以說是不費吹灰之力。於是,張生當即寫下一封告急書,差崔家一位能幹的家人連夜送出,很快就搬來了白馬將軍

    ,不待大動干戈,就趕走了孫飛虎的烏合之眾,並擒殺了孫飛虎。解圍之後,相國夫人設宴酬謝了白馬將軍及眾將土,當然也沒忘了

    把張君瑞讓到上座。

    酒宴上人多聲雜,自然無法提起事前的許諾。待白馬將軍帶兵返回駐地後,張生仍留在崔家客廳中品茶,似乎在等待著什麼,遲

    遲不提告辭之言。崔夫人當然不好冷落他,只是左一言、右一語,不斷地表示感激之辭,卻並不提及許婚之事。

    張生心中暗急,又不便先開口,時間就在漫不經心的寒暄中溜走。待感激的話說過數遍之後,崔夫人沒話找話問起張生的家世故

    裡,這一問竟問出瓜葛來,原來張生的母親鄭氏是睦州刺史鄭濟之女,而眼前這位相國夫人是她的親妹妹、張生的嫡親姨母,不用說

    崔鶯鶯也就是他的小表妹了。為何姨表之親竟互相不認識了呢?原來相國夫人嫁給崔鵬後,崔鵬官職不斷遷升,最後到京城做了相國

    ,而張生的母親嫁給他父親後,家道卻不斷下落,最初還在地方為官,後因政事牽連,竟閒賦為民。姐妹兩家家境相差愈來愈遠,姐

    姐不願高攀,妹妹也怕自家夫君官場上受連累,再加上戰亂頻頻,兩家已是多年失去連繫,張生與鶯鶯姨表兄妹也從未媒過面。

    崔夫人見是親外甥相見,就命紅娘叫來被她安置在樓上的鶯鶯,讓她見過表兄。一會兒,鶯鶯輕輕下樓來,只見她淡掃蛾眉,眼

    中含喜含羞,纖腰微擺,好比新荷臨風,她端莊嫻雅地過來以禮見過表兄,秋波盈盈似語,卻始終沒說一句話。

    張君瑞正暗自欣喜可以親上加親之際,崔夫人卻悄悄拿定了悔婚的主意,一是考慮到張生家境貧寒;二是張生自己又無功名,若

    將女兒嫁了他,自己母女二人後半生就沒有權勢可依靠了。因此她只是細述親戚之情,絕口不談婚事。張生漸漸感到失望,察覺到姨

    母有反悔之意,而他自己又礙著情面,不敢斗膽提出,敘談到深夜後,只好悻悻地離去。

    回到自己房中,他愈無法釋懷,鶯鶯的影子不斷縈繞在他心間,令他食寢不寧,行止無心,終於憂思成疾,病倒在床上。

    張生得病的消息傳到了崔家,頗有靈性的鶯鶯似乎猜中了他的病因何起,於是派紅娘前去探視。紅娘穿花拂柳來到張生房中,並

    不說安慰之語,只是笑容可掬地遞給張生一方詩箋,只見上面寫著:

    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

    拂牆花影動,疑似玉人來。

    這幅詩箋不啻就是一帖仙丹妙藥,正中張生的病根,看過詩後,他的病彷彿一下子全消失了,從床上一躍而起,感激地對紅娘道

    :「請回復小姐,今夜定踐約而來。」紅娘走後,張生喜孜孜地盥洗打扮,然後坐在書桌前,等待著夕陽西墜、明月東昇,心中就像

    有一面鼓一樣呼呼敲響,恨不得還高掛在頭頂的太陽轉眼就落到山後去。

    這時正是二月中旬,入夜後春寒料峭,月明星稀。張生沿著牆角的一株杏花樹攀上牆頭,然後一躍落到隔壁院中。這個文弱書生

    此時身手竟是如此靈巧。藉著月色,他小心翼翼地找到了鶯鶯的閨房,也不叩門,輕輕推開虛掩著的門就邁了進去。鶯鶯小姐正端坐

    在梳妝台前,聽到響動,轉過臉來,見張生頭粘杏花,衣染塵跡,一副狼狽不堪的姿態,臉上卻掛著興奮與欣喜的表情。這一看,原

    本是讓鶯鶯又憐又愛又喜,卻不料她腦海中一大套閨訓禮教在這時突然冒了出來;因這些內容在平時被灌輸得太多,在這春情湧動的

    時刻它們居然也佔了上風,這種月夜逾牆偷情的行為當然是閨訓中絕不允許的。她竟也忘了張生的赴約全因自己的一情詩,居然對

    張生大加訓誡,端一副威嚴不可凌犯的神態。這一著,真叫張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下子把他滿腔的熱情凍成了驚愕,讓他羞愧

    難堪,狼狽地轉身越牆而回。從此,張生感到柔腸寸斷,五內俱焚,幾乎絕了求生的念頭,病倒在床頭,醫藥均無效果。

    這邊事情的梗概被紅娘知道了,善良的她深為張生抱不平,於是反覆勸說小姐,讓她為張生著想。鶯鶯這時也深感自己的魯莽,

    竟然枉屈有情人,心中內疚不已,於是再次讓紅娘送詩箋到張生的病榻前,這次的詩是:

    勿以閒相思,摧殘天賦才;

    豈是因妾行,卻變作君災。

    報德難從禮,裁詩可當媒;

    高唐休詠賦,今夜**來!

    這詩既道出了歉意,又表明了情懷,並再下盛邀,充滿誘惑力。張生奄奄一息的病情,竟然又因詩箋一掃而光,愛情的力量真

    是不可言喻。

    夜闌人靜,下弦月高掛天空,滿園繁花飄送著陣陣幽香,張生在房中乾等萬盼,望著院門緩緩地開啟,紅娘攙扶著千嬌百媚、羞

    態怯怯的鶯鶯悄悄進來。紅娘扶鶯鶯坐下後,很快地退回去,並順手帶關了房門和院門。房中只剩下張生和鶯鶯,四目對望,彼此都

    感覺到對方的身體中熱情在激盪,那萬種風情,都從對視的目光中分明地傳達出來。彼此曾在夢中相擁過千百回的人兒,此時近在咫

    尺,一時間,兩人竟然都不知如何是好。這究竟是夢、還是真?張生腦中有些恍惚,他還是先站起來,有些搖晃地靠近鶯鶯,鶯鶯也

    不由自主地立起身來,一對有情人終於緊緊相擁在一起,溶成了一體。

    斜月晶瑩,撒落半床幽輝,照著兩個妙齡男女飄飄然同赴巫山之夢,千般恩愛,萬般風情,自不必說。有一「會真詩」就生動

    地描述了這一夜男歡女愛的神韻:

    戲調初微拒,柔情已暗通;

    低鬟蟬影動,回步玉塵蒙。

    轉面流花雪,登床抱綺叢;

    鴛鴦交頸舞,翡翠合歡籠。

    眉黛羞頻聚,朱唇暖更融;

    氣清蘭蕊馥,膚潤玉肌豐。

    無力慵移腕,多嬌愛斂躬;

    汗光珠點點,亂綠鬆鬆

    說不盡的旖旎風光,道不完的柔情蜜意,轉瞬之間,寺鐘鳴晨。紅娘在走廊上輕輕扣響窗欞,促催鶯鶯小姐離去。天大亮了,張

    君瑞仍懷疑置身夢中,然而枕上尚留有胭脂的痕跡,室中猶留有蘭麝的香味,昨夜的一切都是千真萬確的!

    西廂春暖,兩情歡洽。從此之後,崔鶯鶯在紅娘的掩護下,常常「朝隱而出,暮隱而入」,與張生卿卿我我,共度良宵,儼然就

    是一對新婚燕爾的恩愛夫妻。而這一切都巧妙地瞞著崔夫人。

    這樣的情況整整持續了半年,又到了秋闈大考的日子。對張生而言,十年寒窗苦讀,為的就是一朝金榜題名。眼前雖與鶯鶯兩情

    繾綣,難捨難分,但想到要想與鶯鶯終身相伴,就只有搏取功名,才能得到姨母的應允,娶鶯鶯為妻。因此,不得不硬下心腸,從溫

    柔鄉中掙脫出來,遠赴京城應試。通情達禮的鶯鶯雖然捨不得張生離去,但為前途著想,也只有含淚點頭贊同。

    臨行前夕,兩人再度相會在西廂張生屋中,其愁其苦,無法言表。滿懷柔情的鶯鶯慇勤地叮囑張生:「一路風塵,務必多加小心

    ,好好保重自己,考完即歸。」張生卻只是淚眼朦朧地望定鶯鶯,似乎要把她看化,看進自己的心裡。鶯鶯在等待著,等著他一番山

    盟海誓,好讓自己安心地等著他歸來。但為何張生始終默默不語,好幾次彷彿欲言卻又止?是不是他對自己只是逢場做戲,一番**

    偷歡之後,便將一走了之呢?鶯鶯心中漸漸生出不安。終於,她略帶淒聲地對張生吐出了自己的心聲:「始亂之,終棄之,這是天下

    無數才子的行徑。君若如此,妾不敢恨,只是終身為海!」張生聽了這番傾訴,只是噙著淚拚命地搖頭,卻說不出一句話來。最後一

    夜的相會,就在這樣的淒淒清清的氣氛中挨了過去。這時鶯鶯的心情正像是「古訣詞」中所言:

    春風撩亂百花語。

    況是此時拋去時;

    握手苦相問,竟不言後期。

    君情既訣絕,妾意亦參差;

    莫如生死別,安得長苦悲。

    多情公子張君瑞為何在這別離之際沒有任何承諾及期許呢?深究其心,他並非一個始亂終棄、逢場作戲的花花公子。他也有他的

    苦處:他覺得自己身無功名,家道又中落,這種情況根本無法給鶯鶯一個穩定可靠的家。這一去長安,若是謀得一官半職,還勉強匹

    配鶯鶯這位相國千金,若是名落孫山,他簡直無臉再見鶯鶯和崔夫人。也正是因為這些自悲自怨的心理在作祟,使他在與心上人別離

    時,竟不敢留下任何承諾。對情意相投的戀人,他還抱著這種心態,全因那些陳腐的門第等級觀念在作怪,真是可悲可憐!而崔鶯鶯

    偏又不這麼考慮,在她眼中,張生是一個才貌雙全的翩翩佳公子。此處一別,將投身於繁華多姿的長安行樂之地,隨時都可能物色到

    比自己更美麗的名媛閨秀,待功成名就後,便把自己忘到九霄雲外。這樣想來,怎不令她心如火焚,彷彿這一別就再無舊夢重溫之時

    張君瑞終於辭別了鶯鶯,來到了長安。也許因為沉溺於情意場中,荒廢了功課,這次科舉考試並不得意。失望之餘。又想起了普

    救寺裡的戀情,於是提筆給鶯鶯寫下一封書信,備述了自己的相思之苦,希望借鶯鶯的柔情,獲得一些安慰和補償。信雖托人捎去,

    他自己卻因礙於臉面,仍滯留京城,沒有親去看望鶯鶯。

    這邊鶯鶯得到張生的書信,卻不見他的蹤影。雖然信中情意綿綿,但轉念想到,他既已考完,又為何不快快回到自己身邊,這些

    令鶯鶯心生疑竇。鶯鶯是一個重情又極富理智的姑娘,她覺得:既然張生已不把自己放在心中,就應該果斷訣別,當斷不斷,反受其

    亂。要是再這樣沒頭沒腦地拖下去,到頭來受害的還是自己。於是她痛下決心,慧劍斬情絲,決定拋卻這一段毫無結果的愛情遊戲。

    當即寫下回信一封,信中追憶了往日那段美好的時光,細數了分別之後的思念之情;最後卻提出,情緣已逝,不必強求,並留給張生

    美好的祝福。

    收到回信後,張生急忙展開細讀,開頭那些纏綿的情話給了他莫大的慰藉,就像乾枯的心田里注入了清冽的甘泉;然而,讀到後

    面那些訣別的話語,他還以為是看錯了,審視再三,又是千真萬確,這些話對他來說又無異於五雷轟頂,剛剛有些溫暖的心頃刻被炸

    成了碎片。他前思後想,很不明白鶯鶯為何心生二意。難道是姨母所通?還是得知自己科場失敗後,對自己失去了信心?思量再三,

    他終於認定了後者,因為這時他自己已自卑到了極點,又怎麼會不認為別人也是這樣看自己呢?真是世事難料,人心難測啊!一個對

    自己傾心相許的人,竟然轉眼之間又拋棄了自己,人間何處還有真情啊!遭受這等情感變故,簡直比科考落榜更重地給張君瑞的心以

    殘酷的打擊。從此,他一蹶不振,長時間地沉浸在悲傷絕望之中。一雙情投意合的戀人,就這樣因為彼此的誤會,活生生地自己拆散

    了自己。

    再說普救寺中的鶯鶯,雖然果決地給張生寫了絕情信,但心中的情絲又哪能斬斷。信送走後,她悲心更切,既怨張生的無情,又

    恨自己的無緣,日日想著張生不知今在何處,有何舉措,令她柔腸寸斷。歲月緩緩流失,鶯鶯隨母親回到了家中,她已完全斷絕了對

    張生的一線希翼,同時,她覺得自己的感情之泉也隨之而枯竭了。後來,由母親做主,鶯鶯嫁給了她的姑表兄,當時禮部尚書的兒子

    鄭恆。雖然生活中享盡了榮華,但她的心卻再也無法滋潤生情,日子過得陰陰鬱郁,並不快活,這從她的一七言絕句中,便可一覽

    無餘:

    自從消瘦減容光,萬轉千回懶下床;

    不為旁人羞不起,為郎憔悴卻羞郎。

    張生聽說鶯鶯已出嫁的消息,不由自主地趕回了家鄉,想以表兄的身份再見上一面。但鶯鶯覺得相見無益,只能徒增傷感,而寫

    下托人交給張生的。

    兩人無緣再會,情卻不斷,似乎都把心留在了花影扶疏的西廂院中,兩人各自生活在自己的天地中,心卻交給了夢中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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