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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龍抬頭。
林招娣借口這日她們姐弟要去家廟,薛寶釵的生日一過,就帶著弟弟妹妹回去了。當然,她也答應了,以後有空必然會過來。
賈母也知道,各家祭祖拜家廟的日子都是不一樣的,所以除了叮囑林招娣路上小心,有事找賈璉,也沒有多說什麼。就是賈寶玉的撒嬌歪纏也沒能阻止林家姐弟的離開。
看著這樣的賈寶玉,史湘雲和薛寶釵都在心裡微微歎息一聲,轉頭,又爭上了。
這裡,自家的馬車一離了寧榮街,林祈就開始歡呼了:「哦,回家嘍,回家嘍!」
林招娣忍不住取笑道:「你這個鬼靈精,還沒到家呢,就高興成這個樣子。」
「姐姐,你不知道,我在這裡住得可憋屈了。老是要防著被別人吃豆腐,還要小心被人擰腮幫子。更重要的是,我們那位奇葩表哥他不讀書啊,倒連累得我都不能好好讀書做功課了。不是我說,前幾天,姐姐們在老太太跟前說功課的時候,我們那位奇葩表哥在下面不自在,老太太在上面也繃著呢。如果不是我仔細,還發覺不了。偏偏姐姐們說得高興,我可是著實捏著一把冷汗。」
「他?就是他有再好的天分,如今看來,終究是可惜了。也不知道老太太到底是個什麼打算。我看二舅舅和二太太都開始著急了呢。偏偏礙著老太太,連說都說不得。」
林黛玉的心裡劃過了傷仲永三個字,卻終究化為了一聲歎息。
父母之愛,愛之深,則為之計遠。
賈寶玉一日日地長大,卻依舊在賈母跟前胡鬧,就不知道是賈母自己的放縱,還是賈政王夫人的不作為了,也許他們也僅僅是沒有作為而已。
比起賈母和賈政王夫人夫妻。自己的父親實在是好太多太多了。也難怪姐妹們會羨慕。只是,父親如今在哪裡,事情可都順利?雖然雙季稻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可是難免有人會嫉妒,在背地裡東搞西搞的,就是不知道那些嫉妒父親的人。那些之前在父親的手底下吃過虧的鹽商們會不會找父親的麻煩?
這樣想著,林黛玉的心裡也開始擔心了起來,卻不好說出口,怕自己給家人添了麻煩。卻又忍不住擔心父親,道:「姐姐。你說父親推行這雙季稻的事兒能成麼?」
「妹妹放心,我們林家也算是繁盛了百年了。雖然家裡的人口少了一點,可是這土地莊子什麼的從來就不少。去年父親也不過是在我們自己家的一個莊子裡劃了一小塊地實驗而已。今年。父親是打算在我們家位於江南的全部莊子種植雙季稻,並沒有強行向百姓推廣。就是已經登記了的那些地主富商和富農A俺儺罩璨浸祥K還蝧阨漵S頡22皇槍俑が晹Dc傻摹!?
「原來是這樣。」
「妹妹,父親素來小心,這樣的事情,父親也是穩紮穩打的,就是有人想算計父親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可是我還是不放心。就好像老太太壽辰那天,從我們那位二表哥嘴裡聽到的消息那樣。這個世界上算計人的法子太多了。叫人防不勝防。我們幾個在京裡尚且如此,更何況父親一個人在南面?如果有人藉機鬧事就不好了。」
「妹妹,上次聽到那件事的第二天。我就已經派人將父親的春衫送出去了。最晚,妹妹生辰的時候,我們就能夠得到父親的消息。」
「嗯。」
「妹妹。你不用這樣擔心的。要相信父親。我們的父親可不是普通人,那些人的算計,父親一定能夠看透的。至於我們,只要我們好好照顧好自己就是。只有我們自己好了,父親也能夠放心,才能放手做事。」
「我記住了,姐姐。」
林祈在邊上舉著手道:「還有我,還有我,我會好好吃飯,努力不生病,讓父親放心。」
林招娣欣慰地摸摸林祈的頭。
很快就到了林家,林祈第一個衝下馬車,林招娣下車之後,才從妹妹手裡接過嬰孩,等林黛玉也下了馬車,這才舉步上了小轎子,由一眾僕婦抬著,回了後花園。
其實,林招娣不願意留在賈家,也不僅僅是因為那個完全對男女大防沒概念的賈寶玉和只知道縱容賈寶玉的賈母,也因為林家有很多的事情等著她們姐妹去做。先不說新置辦的莊子、山、作坊需要她們姐妹注意,就是祭田那裡也需要仔細照顧。
林招娣不希望自己的弟弟妹妹是個不知稼軒、五穀不分的富貴玩偶,有些事情,該讓她們知道的,林招娣還是希望林黛玉和林祈能夠知道。至少,藉著這次的機會,去家廟那邊,順便讓弟弟妹妹就近瞭解一下莊稼的模樣。
安排好了一切,林招娣讓人通知了賈璉,在賈璉的陪伴護送下,她們姐弟去了通州過去的家廟。
家廟那邊早就得了消息,將最大的院落收拾了出來,家廟裡的一個帶髮修行的師太也都出來迎接自家的姑娘小爺們。
對於能夠來家廟,真正看到成片成片的農田,不論是林黛玉還是林祈,都是極高興的。拜了影之後,她們就在一群的嬤嬤丫頭的團團保護下,在田地間亂走,不時地將田地裡的老農叫過來東問西問。
地裡的那些莊戶佃戶也知道,中間兩位帶著冪離的年輕小姐和那帶著紫金冠的小少爺是自家的小主子,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京師不比江南,天氣要寒冷一點,地氣也不像江南,早早地就回暖了。所以,京畿都是到了二月二才開始插秧,江南那邊倒是要早一點,一過元宵就插秧了。有的地方,有的年份,甚至元宵還沒有到,就開始插秧了。我們這裡還好,地養得好,北面又有山擋住了南下的寒氣,山那頭就不能種稻子,只能種小麥。聽說長城外面,一年到頭就只有三五個月能夠見到綠色,更慘,連麥子都種不了。」
等那老農回地裡幹活了,林黛玉才道:「姐姐,我現在才知道紙上得來終覺淺是什麼意思。原來同樣是種稻子,京師跟江南有這麼大的區別。還有那些草原部族,原來過得這麼艱難。」
林招娣道:「這世上誰容易了?不說別人,就說眼前這位老人家,他一年到頭辛辛苦苦,收入又有幾何?如果不是給我們家做佃戶,省了好大一筆賦稅,只怕日子更難熬呢。至於那些草原部族,又不是我們的同胞,他們過得好與不好,與我有什麼相干?我只要護好自己就成了。」
林祈也道:「是啊,二姐姐,你就是心太軟。要知道,如果沒有那些蠻夷,朝廷的軍費開支就不會這麼大,百姓的賦稅也不會這麼重,日子也會好過很多呢。」
「是,是這樣麼?我還真的不知道呢。」
「妹妹,所謂一啄一飲自由天定,草原上的日子不好過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草原上的氣候惡劣,可是未嘗不是那些蠻夷不事生產之故。只要有人好好經營,那麼廣大的土地,未嘗沒有金子。要知道,再好的茶葉,還長在茶樹上的時候,也就是新發的春芽而已。」
「我記得姐姐讓人去通州那邊找番邦的作物,難道姐姐是……」
「妹妹,你要記得,國無農不穩,無工不強,無商不富。士農工商,應該說是士商工農,組成了一個金字塔,只有最下面最基礎的農厚實了,上面的三層才會堅實。」
聽林招娣這樣一說,跟在後頭的林祈和戴司正常司贊及嚴嬤嬤等人,瞳孔都是一縮。雖然世人都說士農工商,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在不知不覺的時候,這個社會結構的確變成了士商工農,像林如海這樣擁有足夠閱歷,又在宦海沉浮多年的老狐狸知道不奇怪,可是林招娣這等年紀尚幼的閨閣弱女能夠這樣說,就有些引人矚目了。要知道,就是朝堂上諸多的大人們,也不是人人都懂這個的。
林祈對自己的姐姐能夠脫口而出士商工農表示驚奇。如果上輩子,自己不是被祖宗的教誨給誤了這麼些年,自己最後也不會敗得那麼慘。如今想來,自己輸得也不冤枉,一個女子尚且能夠知道的事情,自己知道臨死的時候才明白,自己輸得的確不冤。
「姐姐想怎麼做呢?」
「第一步,當然是讓我們的老百姓們先吃飽肚子了。」
林招娣神秘一笑。紅苕,也就是蕃薯,她已經讓人找到了,只要劃出那麼一塊土地,讓它自由的生長,就可以長出很多,畝產上千絕對不是問題。就是不能繳稅,就是老百姓們不喜歡,也可以用來釀酒,然後從草原部族手裡換成大量的金銀。在寒冷地北方生活的民族絕對逃不過烈酒的誘惑。而大量的金銀,只要用得好,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還有自己手裡的印書作坊和造紙作坊,加上大量的金銀,可以為林家爭取到不錯的聲望。名利名利,這個世界,名聲的重要性,還在利益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