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寧國府,光光榮國府就養著上千的奴僕,這些奴僕之中有的是家生子,有的是外頭買來的,有的是太太奶奶們的陪嫁,有的是賈家世代的老人。
像王夫人這樣的當家太太,她用的人當然是自己的陪嫁,這樣的情況在賈家已經好幾代了。因此,賈家的奴僕們就出現了這樣一個奇怪的現象,世代的老人都是一些下等的雜役,而太太奶奶們的陪房,跟著自己主子空降到賈家,反而得了好位子。
這種情況在王夫人當家以後更加嚴重。因為賈家的那些世僕,很多都是先太夫人交給賈赦的。因為賈赦勢微,導致他手底下的人都沒辦法出頭。有本事的想辦法自謀生路,沒本事的討好王夫人,剩下的人也趕著攢私房錢,好給自己的兒女留條後路。也因為這樣的情況,使得榮國府的公有資產流失也格外嚴重。
當然,不少奴僕想著法子討好王夫人及其陪房,努力往上面爬,但是還有更多的人只能一邊做著雜役,一邊混日子等待機會。這也是為什麼聽說梨香院裡挑丫頭,那些世僕們就趕著把自己的女兒送來了。不管怎麼樣,自己的女兒能夠跟著主子姑娘,哪怕不是賈家的姑娘,也比跟自己一樣做雜役混日子強。
既然是混日子,這夜裡少不得要吃酒耍錢的,當然吹吹牛,傳播些新聞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這日,主子們都關門落鎖休息了,幾個值夜的婆子也帶了酒菜,一邊耍錢,一邊碎嘴。只是耍錢這樣的事情,有贏錢的就有輸錢的。輸了不少錢的老趙家的看到同樣輸錢的錢婆子又拿出一弔錢,不無艷羨地道:「錢嫂子,你可算是熬出頭了。聽說大侄子熬出了頭,守著府裡的庫房,還有嫂子家的姑娘也嫁了好人家。看嫂子今兒個也輸了不少錢了,怎麼大哥他不說嗎?」
錢婆子道:「別提那個老東西。但凡有點,他都打酒吃了,哪裡會管我們娘兒仨的死活!這是前兒個寶姑娘賞的。要我說寶姑娘還真沒話說,人又漂亮,手裡也大方,比梨香院那幾個好多了。」
偏偏這桌子上的鄧婆子的小女兒就是在梨香院伺候的,對梨香院更有好感,當下就不舒服了:「我說錢嫂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人家林大姑娘林姑娘哪裡礙著你了?」
老趙家的也道:「是啊,錢嫂子。那寶姑娘哪裡比得上兩位林姑娘中的任何一個?」
「不是我說,梨香院那幾位,來了我們府裡也有些時日了,可是你何曾看見我她們打賞下人了?還說是官宦小姐呢,小氣吧啦的。寶姑娘就不一樣,看看,這是上回寶姑娘賞的。」
鄧婆子道:「錢嫂子,我記得這銀子是之前薛家進府的時候,你去打下手,才得的銀子吧。你是我們榮國府的奴才,又不是拿薛家的奴才,她們使喚了你,自然該給賞錢。」
老趙家的也道:「是啊,錢嫂子,你又沒有給人家林大姑娘林姑娘當過差,人家憑什麼給你賞錢呀?」
錢婆子一愣,道:「可是寶姑娘很和氣啊。」
「寶姑娘是什麼身份,在我們府裡也敢拿喬?她不和氣才奇怪呢!至於梨香院裡拿幾位主子,一直閉門守孝呢,連大門都很少出,你怎麼知道人家和氣不和氣。」
「可是……」錢婆子一時詞窮,就抬出了賈寶玉:「可是林大姑娘也太不知好歹了。寶二爺去探望她們姐弟,結果卻被她給攆了出來。人家寶姑娘可從來不會這樣。只要寶二爺去了,寶姑娘都是將寶二爺請到房裡,好生招待的。」
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秦顯家的就說了:「嫂子你又糊塗了。四姑太太走了才多久?到今天還沒滿四個月吧?那回,寶二爺上梨香院的時候,四姑太太走了也不到兩個月,林家哥兒姐兒可是重孝呢!那日,我看得明明白白,寶二爺可是一身大紅的,就上了梨香院!這泥人都有幾分土性兒呢!何況林家也是大戶人家。林大姑娘只是拿話激寶二爺已經很客氣了。換了別人,還不鬧得天翻地覆!」
「可是,她害得寶二爺生病了。」
錢婆子這話一出口,桌子上其餘三人都露出了不贊同來。
「嫂子,不是我說,寶二爺生病的事兒,跟林大姑娘一點關係都沒有,完全是那個叫襲人的丫頭沒有好生伺候著。那天我去璉二奶奶屋裡回話,去的時候就看見寶二爺在那池塘邊上站著,等我回來,寶二爺還在那裡站著。」
秦顯家的也道:「是啊,嫂子,那天正好我輪白班,就看見寶二爺在那池塘邊上站了大半天。那個襲人也不知道是什麼心思,一步勸著些,二也不叫人回去那件厚實的衣裳。這京裡臘月的風格外厲害,就是我們這樣的粗使慣了的,都要吃薑湯御寒,何況寶二爺這樣嬌貴的少爺。」
「可是,老太太罰了李嬤嬤和可人媚人,獨獨賞了襲人。」
「誰叫這襲人嘴皮子厲害呢。三言兩語的,就凸顯了自己,將過錯推給了別人。你看襲人沒伺候寶二爺的時候,寶二爺何砨洩藡哏r氖慮椋孔源誘獯巳慫藕蛄吮x婪p院螅ox婪b搶鎘殖雋碩嗌偈慮椋俊?
「不會吧?襲人看著蠻老實的。」
「這世上就有一種人,看著粗粗笨笨的,手段心計可都厲害著呢。要不怎麼有個詞兒,叫做面憨心奸呢。」
「就是就是。」另外兩個婆子連聲附和。
秦顯家的又道:「說起上回寶二爺生病的事兒啊,我就佩服林大姑娘。那麼小小的人兒,居然頂著老太太二太太兩層的眼光,硬是不住老太太屋裡,來了這梨香院。如今看來,林大姑娘到底是公侯小姐、官宦千金,看得明明白白的。」
這話一出,錢婆子和鄧婆子也愣了。
倒是老趙家的道:「沒錯。原來我也奇怪呢,老太太疼惜外孫子外孫女兒,可是林大姑娘寧可不要這份裡面,寧可拿話擠兌老太太太太也堅持要一個獨立的院子。如今想來,林大姑娘還真是有先見之明呢。」
「我也是想了好幾天才明白的。我們那位寶二爺的性子啊,真真是,都說大老爺璉二爺貪花好色,我看寶二爺也差不離。見著一個模樣周正些的,就往人家身上湊。林家兩位姑娘都在孝期呢,如果沒能拒絕得了老太太,住進了老太太屋裡,寶二爺還不天天往人家的屋子裡鑽?那樣一來,如果林大姑娘林姑娘拒絕寶二爺的話,不但老太太有話,就是下面的人也會說這兩位姑娘拿喬;如果不拒絕的話,這孝期裡就跟男孩子嬉笑,林家的名聲也完了。」
老趙家的接口道:「我沒有姐姐這麼聰明。我是在寶姑娘進府之後,看見寶二爺和寶姑娘的相處,又被我們家大丫頭提醒,這才反應過來的。那個時候,如果林大姑娘沒有拒絕老太太,依著老太太住進了老太太屋裡,那才叫進退兩難呢。也許剛開始的時候,大家會說人家不容易,只怕這時間久了,個個都嫌人家不識抬舉了。如今住了這梨香院反倒是好事,雖然一時半會兒的可能會受氣,可也比壞了名聲,由著人作踐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