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三娘跟她的搭檔私底下嘀嘀咕咕的時候,上面的林招娣正忙著做大斗篷和毛皮裌襖。
這真的要感激碼頭上的東西,無論是布匹也好,毛皮也好,都是整件整件地賣的,從來就沒有零散的貨。所以,沈三娘給林招娣帶回來的,除了篾片竹子之類的,其餘的東西都是一整件一整件的。就是縫衣服的線都有好幾卷。而且沈三娘也很有眼色地搭配好了,基本上都是素色不犯忌諱的。
誰讓林招娣跟她說過了,賈雨村是打著宗侄的名頭去榮國府的呢。
所以,現在,林招娣手裡的毛皮也好、棉花也好、素色細布也好,都是綽綽有餘的。當然,白天是林黛玉和林祈睡覺的時間,而其他人也不會來吵林招娣,所以,林招娣也可以放心大膽地做針線。
當然,這大白天的,為了防止別人看到,林招娣的手上的自然是打著給賈雨村的名義,實際上是按著林如海的身量做的大斗篷。
期間,不是沒有人打林招娣的艙門經過,可是看到林招娣那一手漂亮的針線活,誰都不會相信,林招娣才是林如海的女兒。是的,林招娣手上的功夫,那可是真正的飛針走線,就是專門的針線娘子,可沒有這等厲害的功夫。
不說別人,拿著布料來找林招娣的沈三娘可是看花了眼。在林招娣的手中,那跳躍著的銀針就想水裡的魚,輕巧而又活潑,時隱時現,時而冒出了頭,時而又躲了下去。隨著那魚兒一般的靈巧的銀針,在布料上輕點、跳躍,一件新圍裙也做好了。
林招娣用小剪子剪斷了最後一根線頭,這才道:「嬸子,好了。」
沈三娘接過那件圍裙,忍不住道:「哎呦呦,好俊的功夫啊。看這針腳,整整齊齊,一正一反,兩針正好一分長,一點兒都不錯。這正反紋理也是,對得整整齊齊的。我也算是活了大半輩子了,可是卻沒見過幾個姑娘媳婦有你這樣的好功夫的。」
「嬸子過獎了。我這點本事啊,在大戶人家的針線房裡還真的算不了什麼。」
「可是那些人都多大了,你才多大!」
「誰讓我是靠這個吃飯的呢。如果不是這手功夫,我還進不了巡鹽御史府呢。」
「你這手上的功夫這麼好,林大人怎麼把你送人了?」
「大戶人家都是這樣,很少用外頭買來的丫頭。而且林家又是四代列侯,針線房裡多的是有一手絕活兒的針線娘子,哪裡就差我一個。」
「這倒也是。罷了,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你也忙。」
「好。對了,嬸子。如果廚房裡有現打的魚,麻煩嬸子給我留一條。」
「成。只要你不要忘記了我的銀錢就成。岸上的魚一斤十五文。我們船上一條魚五十文一斤。你要的話,我專門給你留些小的。」
「那感情好。謝謝嬸子了。」
送走了沈三娘,林招娣才有時間做皮毛裌襖和斗篷。當然,托了那條新圍裙的福,沈三娘等人放鬆了對林招娣這邊的監視。
到了晚上,林招娣做好了裌襖斗篷,先給那個傷者送去,回來做好的吃食,有讓自己的弟弟妹妹出來透了透氣,說了一會兒話。等林黛玉林祈姐弟回箱子裡之後,林招娣才帶著剩下的吃食去餵那個傷者。
也是運氣,十餘日下來,那個傷者除了最開始的幾天發過燒,接下來居然慢慢地好了。而且至始至終也沒有人發現。
等到了通州的時候,那個人居然已經醒過來了。只是全身無力,無法移動。當然,他也不能繼續留在船上。沒辦法,林招娣只好將這個人藏到了原來那個裝禮物的大箱子裡。為此,她還不得不在箱子底部挖了幾個洞,好透氣。
這也要謝謝賈雨村,在一路上,每次船靠岸,賈雨村都會派人去搜羅一堆土儀,一部分,自然賈雨村留著送人,另一部分,就歸了林家姐弟,加上林招娣自己做的衣服,還有箱籠什麼的,這行禮就無端地多了很多。
就這樣,林家姐弟還有一個不速之客就這樣被裹挾著,住進了通州的驛館。
賈雨村住進通州驛館的時候,賈家的人還沒有到。賈雨村也不便就這樣將林家姐弟丟在驛館,也不方便直接將林家姐弟送到賈家。所以,只好滯留在通州。不過,通州是京師的門戶,也有不少的官員再次落腳,正好方便了賈雨村打探消息。
在驛館裡,最大的新聞就是揚州知府又讓人半夜給砍了。賈雨村對此也很好奇,要知道,他的推薦書可是林如海寫的。為了瞭解更多,他決定在通州多留兩天。
當然,賈雨村的決定,跟林招娣沒有多大的關係。她有了新的麻煩。
是的,沈三娘幾個沒有發現林招娣就是林如海的女兒,另接了活計回去了。但是那個被林招娣救了的男人,卻在第一天晚上不見了。而且,在第二天,晚上,又有一個蒙面人將林招娣也劫走了。
林招娣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天。
所以,看到那個與消失了的男人有些相像的男子,看了看對方的衣物佩飾,在看看那些下人的鞋襪,她也有了底。
所以她大大方方地對上座的那個男子行了大禮:「臣女叩見王爺。」
「你知道我。」
「不是臣女知道王爺。而是王爺自己告訴臣女的。」
「本王可沒有開過口。」
「本朝律令,唯有皇上可以使用三色金衣料,就是太子殿下,也不過是得了特許,才能夠使用三色金衣料。而諸位皇子與親王,則可以使用二色金衣料。王爺雖然喬裝而來,卻也只是罩了一層外衣而已,沒有換下裡面的二色金常服。此外,王爺腰間的玉珮乃是唯有皇子才能夠用的藍田玉九龍佩。所以臣女才敢斷言。」
「那你知道今日本王將你請來是為了什麼事情嗎?」
「為了六王爺身上的傷。」
「六弟到底怎麼了?」
「回王爺,臣女第一次見到六王爺之時,恰好是在官船之上。當時六王爺受了重傷,臣女怕六王爺因為失血過多而不治,所以才用了縫合傷口的辦法。值得慶幸的是,六王爺除了開始幾日發過燒,很快就好轉了。只是六王爺的傷口過大,現在還不能拆線。」
「不能?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再過十日即可。拆線也很簡單,只要將暴露在外的線都剪斷,然後抽出來即可。之所以要再過十日,也不過是因為六王爺的傷口很大,需要時間癒合。」
四王爺,應該說四皇子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他就這一個同母兄弟,兩個人感情一向很好,自然上心。
四皇子拿出一塊玉珮道:「拿著這塊玉珮,將來你有什麼事情的話,可以來找我。我必會幫忙。」
林招娣馬上就道:「殿下,這塊玉珮就免了,臣女現在就有事求殿下。」
「哦?說來聽聽。」
「臣女需要下人。這次上京,臣女姐弟三人其實也是逃命,所以不不得不喬裝上路,不但連侍女僕從都沒有帶,就連行李及換洗的衣物也不多。只是臣女要去的地方,偏偏是個極為勢利的人家,臣女等又是守孝之身,如果沒有隨從,又沒有足夠的行李,只怕不但會被人輕視,還會被人算計,連帶著拖累家族的名聲。」
四皇子轉了轉手裡的佛珠,道:「你需要多少人?多少行李?」
「臣女姐弟三人,每人需要嬤嬤兩位,侍女兩位。至於行李,就請王爺代為安排吧。只要符合別父探親的四代列侯家的守孝的千金小姐公子哥兒的排場即可。」
那四皇子手裡的佛珠頓了一頓,又睜開眼死死地看了看林招娣道:「可以。」
「另外,臣女希望殿下能夠盡快。因為臣女不知道外祖家會派何人何時來接臣女姐弟。此外,也希望殿下能夠代為掩飾臣女姐弟的行藏。」
「知道了。」
「那麼,臣女告退。出了此門,臣女就會將最近一個月內發生的事情全部忘記。臣女也是出身名門,從來不曾見過外男。臣女告辭。」
四皇子這才正眼看著林招娣規規矩矩地退出去了,等林招娣走了,四皇子才道:「先生怎麼看?」
「一個聰明的小女孩,知道不能貪心,也知道進退,還知道選擇眼下最有利的。」
「先生太高估她了,一個只看見眼前的小女娃罷了。」
「殿下是不知道那榮國府才會這麼說的。我記得林如海的妻子走了沒兩個月呢,可是那榮國府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穿素服,反而衣著光鮮到處走動,就好像那個賈氏不是他們家的女兒一樣。如果沒有隨從,還真的跟這個小姑娘說的那樣,林家就要名聲掃地了。」
四皇子想了想,道:「罷了,既然她救了六弟的命,又沒有藏私,那就依了她罷。來人,將林丫頭要的東西準備好。明天一大早,通州驛館就要迎來揚州巡鹽御史林大人的千金小姐了。另外,派人盯著林家這幾個,保證她們的安全,直到她們進了那個榮國府。」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