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鐵站在門口目瞪口呆,因為他看到了一幅畫,確切地說像是看到了畫一般的風景。
二樓被小琳、小春推開的那道門,正對著海灘,確切地說,這樓幾乎就是建在海灘之上,安鐵看到黑魆魆的大海邊,亮著一展古典的宮燈,宮燈裝在一艘雅致無比的小船之上,船上雕欄軒窗,比極樂島上吳雅請自己去的那條船還要精緻,宮燈之下,坐著一個白衣少女。半倚琵琶,一隻纖細白嫩的手在琵琶上迅速地拂過,琵琶的聲音正走到激越的時候,在深夜的海邊,那一會如同裂帛,一會如珠落玉盤的絕響,如同暴風驟雨一般向著安鐵湧了過來。
此時,海灘的周圍一片寂靜,四週一片黑暗,唯有那條小船上的宮燈亮得刺眼,那宮燈之下半倚琵琶神情專注的白衣少女更是奪目。
安鐵看了看彭坤,又看了看自己,聯繫現在自己和彭坤穿著的這身衣服,突然覺得自己一下子回到了唐代,而且彷彿到了潯陽江頭夜送客的那個長江古渡邊。
這種畫面,讓安鐵的感覺非常強烈,而那個白衣少女彈奏的似乎正是《琵琶行》安鐵馬上就想起了白居易的詩歌: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獲花秋瑟瑟。
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弦。
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
忽聞水上琵琶聲,主人忘歸客不發。
隨著琵琶由激越趨向哀婉,安鐵想著白居易的詩突然一下子警覺起來:送客?送什麼客?今晚彭坤找自己過來到底想幹嘛?想到這裡,安鐵的腳步也慢了下來,警惕地四周看了看,然後看著彭坤隨著小林小春從二樓的樓梯上直接走到海灘上,安鐵想了一下,也跟著走到了海灘之上。
本來此時的海灘有如一副古典的圖畫,但此時,安鐵卻似乎感覺到了一股肅殺之氣。
幾個人魚貫走到了小船邊,船上的白衣少女依然在那裡彈著琵琶,似乎沒有看到幾個人的到來。
彭坤率先走到了小船之上,看也沒有看那個白衣少女一眼,這時候,小春走到安鐵身邊,輕聲道:「安先生,清上船。」
安鐵猶豫了一下,果斷地上了船,然後慢慢走到彭坤身邊。彈琵琶的少女此時已經站起身,低著頭回到船艙,接著,安鐵就感覺到了一陣輕微的搖晃,船正在調整方向,向著大海駛去。
「安兄,你別緊張,今天晚上我只想請你來散散心。」
彭坤看安鐵皺著眉頭,站在那裡一聲不吭,回聲看著安鐵笑了笑說。
「如此良辰美景,我緊張什麼?」
安鐵努力地笑了笑,心裡暗自後悔沒有帶把刀在身上,萬一這彭坤想殺人滅口,自己現在赤手空拳不掛掉也好不了。彭坤現在屬於畫舫的人已經沒有疑問了,有疑問的只是,這畫舫一直雲山霧罩,不知道他們到底想幹嘛?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畫舫內部似乎也有不少矛盾,而且這種矛盾似乎還很複雜。轉念又一想,畫舫現在不至於想要自己的命,要是畫舫想要自己的命,恐怕自己早就活不到現在了。問題是,畫舫到底想幹什麼?阻止自己與瞳瞳在一起?也不需要搞得如此複雜,目前來看,除了瞳瞳的家人表示反對自己與瞳瞳在一起之外,其實也沒有做更多動作,幾次意外,看似畫舫所為,其實,嫌疑最大的應該是支畫?
想到這裡,安鐵心裡又是一動,支畫敢於為了個人利益就想殺自己?再怎麼說,瞳瞳與畫舫的關係,要殺自己的話,支畫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膽子?
只有兩個解釋,要麼就是畫舫想殺自己,卻為了照顧瞳瞳的感受,推說是支畫的個人意志;要麼就是支畫敢於藐視畫舫的意志而單獨行動?如果是後一種情況,支畫哪來的這麼大的膽量?
「安兄,在想什麼呢?」
彭坤笑吟吟地問。
「我在想,你帶著我坐著這條船去哪?海上黑乎乎的,難道你想謀財害命?」
安鐵裝著很不在乎地笑了笑道。
「哪裡黑乎乎的了,我看前面很亮堂啊!」
彭坤看著前面黑魆魆的海面,面不改色的說。
安鐵順著彭坤的目光,看向一片黑暗的大海的時候,正想嘲笑彭坤睜眼說瞎話時,突然就發現前面不遠處突然一下變得燈火通明起來,在一海里之外,一艘豪華的張燈結綵的船隻,就像從海底冒出來似的,猛然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安鐵一下子有些轉不過彎來,一時間顧不得去欣賞這船的別緻與豪華,安鐵有些吃驚地盯著彭坤道:「你這是搞什麼鬼,這船是怎麼冒出來的?」
彭坤滿不在乎地笑道:「這船原本就在那裡停著啊,只是沒開燈罷了,怎麼安兄覺得過於意外嗎?」
安鐵心裡這個氣,心想:你他媽讓我坐著個小船往黑乎乎的海當中走,突然前面黑乎乎的海上猛然出現一個張燈結綵的大船,我能不吃驚就怪了。
想是這麼想,但安鐵嘴上卻冷冷地笑了幾聲道:「不意外,一點也不意外,要是咱們坐的這船行走公海邊,出來個海盜我都不奇怪。」
聽了安鐵的話,彭坤哈哈大笑起來,向安鐵拱了拱手道:「安兄果然有膽識,你就放心,今晚我做東,你就放心聽曲賞月就是。」
說話間,小船已經開到了張燈結綵的大船旁邊,很快有人張羅兩條船靠幫,搭跳板,安鐵隨著彭坤到了大船之上,安鐵迅速掃了一眼這條船,這船船身兩層,一層在船艙底部,二層就是在甲板之上了,甲板之上大概有數間房子,房子內外,雕樑畫棟,張燈結綵,有如一個建在水上的樓宇。船上許多綵衣女子,分列門邊,這些女孩子,無一例外地穿著漢服,手持宮燈,臉上濃妝淡抹,個頂個都是讓人驚艷的美女。
小琳、小春領著安鐵和彭坤進了一間倉房,房子裡陳設典雅,一應傢俱都極為用工考究,安鐵和彭坤在離窗不遠的一張八仙桌旁邊坐了下來,安鐵扭頭一眼,窗外波光瀲灩,海面平滑如鏡,這艘畫舫上的燈光,在不遠的海面上慢慢變淡,以至於稍微遠一些,海面還是黑魆魆一片。
這時安鐵的感覺十分怪異,在這空曠的海面上,還沒弄清怎麼回事,一頭霧水地就置身在一片燈光華美的彩色畫舫之中,眼前所見極不真實。
「你剛才讓我放心聽曲賞月?現在剛月初知道不,這麼晚哪來的月亮?你沒發燒吧?」
安鐵怔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看著彭坤笑了笑。
「一會你別發燒就行。」
這時候,小琳、小春已經上好了茶,彭坤喝了一口,然後站起身,施施然走到靠床邊的一個香案後,背靠著窗坐了下來。
香案上放著一架古琴。彭坤看著安鐵,笑了笑,說道:「安兄,獻醜了。」
接著就見彭坤微微低下頭,似乎沉吟了一會,突然手指一動,一聲粗擴而凝重的弦音就開始在室內環繞,接著又從窗子邊上,裊裊向深夜的海面傳了出去。
安鐵剛剛想笑彭坤故作姿態,一絲笑容剛剛浮現,馬上就僵在了安鐵的臉上。因為,安鐵聽到了海上四面八方傳來了無數的弦音,忽然萬馬奔騰,一瞬間又如清風過崗。
「不可能,怎麼可能呢。」
安鐵看著彭坤坐在床邊的香案旁,微微低著頭,有如一尊入定的塑像。明明這時候,彭坤的手指是停住了的,哪來那麼多琴聲?
就在這時,更讓安鐵吃驚的事情又出現了。因為,安鐵此時面對著彭坤,正好可以從窗子裡看向窗外的大海,安鐵竟然看到在遠處的海面上,一輪明月,安靜的掛在海面上,又似乎是掛在彭坤的背後窗外不遠處。
這時,安鐵才真正地吃了一驚,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簡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難道自己有了幻覺,還是彭坤這小子給自己下了什麼迷幻藥?
「彭坤,你搞什麼鬼,這個時間那來的月亮?」
安鐵不由得衝口而出問道。
「你發燒了吧,哪裡有什麼月亮,那不過是一盞巨大的圓形宮燈而已。」
說著,彭坤又伸手在古琴上作勢凝思了一下,接著一曲優美絕倫的曲子,從四面八方,如同流水一般傾瀉而出。
沒錯,這曲子是從四面八方來的。安鐵往四周看了看,這房子四面由許多鏤空的窗子結構而成,能很清楚地看到四周大海上的景色,這時,安鐵的嘴巴又張了開來。
這次,安鐵實在是被震驚了。就見此時偌大的海平面上,突然冒出了許許多多小船,由近及遠,每個小船上都有一盞宮燈,宮燈下都坐著一個白衣少女,一個撫琴的白衣少女。
安鐵剛才並沒聽錯,這些從海上四面八方湧過來的音樂,就是這些少女彈奏出來的。只不過,剛才這些小船上的宮燈沒有點亮,而是等她們開始彈奏之後,宮燈突然地亮了而已。
此時,安鐵目力所及,海面上無數的宮燈如同點點繁星,把海面照得飄飄渺渺,隱隱約約,一盞巨大的猛看上去像月亮的宮燈高高掛在遠處的海面,如同天上飄來的琴聲,彷彿隨同海面的波紋在海面上如夢如幻地蕩漾著,此情此景一出現,馬上就讓安鐵昏了頭。
「真他娘的如夢如幻啊,這個彭坤,他費了這麼大的勁到底想幹嘛?」
安鐵費了好大的勁才讓自己重新回到現實。看著窗外那無數在海上飄蕩著的小船和宮燈下彈琴的少女,終於看出了那輪月亮是一盞巨大的宮燈。
經過了震驚的洗禮,這時,那激盪人心,聽得讓人骨頭髮酥,美得讓人啞口無言的音樂聲,開始一波接著一波地衝擊著安鐵的心靈。那麼多人,共同彈奏一個曲子,這麼和諧一致也簡直是太罕見了,安鐵已經聽了出來,這曲子是《春江花月夜》就在安鐵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隨著那節拍在桌子上輕輕敲動的時候,安鐵就聽到一個如黃鶯出谷般美妙動聽的聲音在自己的背後唱道: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這是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的開頭幾句,安鐵回頭一看,又是一愣,只見一個絕色少女披著薄薄的紫紗一邊唱著,一邊輕盈地舞動著朝安鐵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