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鐵與老太太就這麼一個站在門口,一個站在窗前站了好一會,老太太才望著遠處的假山開口道:「這個世界上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事情。」
老太太突然說這麼一句,搞得安鐵一愣,然後緩步走到老太太跟前站住,也看了看窗外,沒說話,不明白老太太突然冒出這麼一句是在對自己說還是在自言自語。
老太太說完,扭頭看了看安鐵,臉上帶著和藹的微笑,可由於老太太臉上的那道疤痕,安鐵無論怎麼看,老太太那表情都讓人親切和藹不起來。
老太太與安鐵對視了半天,終於挪動了腳步,道:「咱們還是到沙發上說話吧。」
說完,老太太慢悠悠地走到沙發旁,沒有坐在沙發上,而是坐在了一張搖椅上,那把搖椅跟安鐵在貴州的竹樓裡看到的搖椅很像,是那種上好的實木做成,看起來很樸素,可明眼人一看也知道這椅子的價格不菲。
安鐵看老太太悠閒地坐下來,自己也在沙發上靠著邊緣坐下,此時,老太太給人的感覺不像昨天,有點祖母的味道,半瞇著眼睛,似乎真是在與晚輩話家常一樣。
「小安,你知道嗎?有些人的命運從一生下來就是注定的。」
老太太坐在搖椅上直視著安鐵,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篤定地說道。
安鐵迎著老太太的目光,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只知道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老太太輕聲一笑,不置可否地把雙手交握在腿上,然後又道:「對於普通人來說也許是這樣,可有這麼一種人,她的出生,包括她的未來,都是宿命,也是使命,她的生命並不屬於她自己,因為,生命最高的價值並不是自我的滿足,而是價值與責任。」
安鐵聽了老太太說的這話,心裡暗自琢磨,這老太太又再繞什麼彎子。
老太太見安鐵沒說話,又繼續道:「小安,我還是跟你說說瞳瞳吧,可以說瞳瞳是我們林家唯一的繼承人,現在包括將來也只能是如此,瞳瞳和她的生命都不屬於她自己,所以,即使瞳瞳不願意,我也不會放棄。」
老太太的神情越來越嚴肅,這話裡的意思明顯是直奔主題了。
安鐵聽了老太太的這番論調,皺著眉頭,沉默著,對老太太說得這番話久久無語,強壓住心頭的火氣,安鐵終於冷聲道:「您說的話我不明白,瞳瞳與別的女孩沒什麼不同,難道瞳瞳因為是您的外孫女就要失去自己的自由和意志嗎?」
老太太揚起嘴角笑了一下,仰著頭看著安鐵,不緊不慢地道:「小安,你不能理解這很正常,因為你不明白我們這個家族,就算現在我跟你說了,相信你也不會懂,你也不會相信,但你必須清楚的是,你不能跟瞳瞳在一起,因為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安鐵突然想笑,這老太太居然說跟自己相處了九年的瞳瞳跟自己是兩個世界的人,這簡直太荒謬了,即使你們家族是希臘船王,是比爾蓋次,那又怎麼樣?這麼說話,也未免直視太高了些。
「兩個世界?那這麼說您跟瞳瞳是一個世界的?您知道她愛吃什麼?喜歡什麼?怎麼成長的?心裡一直想要什麼嗎?瞳瞳在與我相遇之前,你如果說這話我不會有異議,可現在為止,我與瞳瞳相處了這麼多年,這麼多年我們在一起生活,熟悉彼此的一切,現在,您居然說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我真的無法理解您說的話。」安鐵說話語調很謙虛但也沒有含糊。
面對安鐵的這樣的質問,老太太只是平靜地聽著,眼神裡幾乎沒什麼波動,這讓人覺得自己像是在對一個沒有感情的菩薩雕像在說話,好像在老太太的注視下,任何人都成了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似的。
安鐵說完了好一會,老太太才看著落地窗外的花園,緩緩地開口道:「我可以理解你現在的心情,可我說的都是事實,也是不可改變的事實,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但作為瞳瞳的外婆,我還是希望你能跟瞳瞳分開,放開瞳瞳,讓她能有更大的空間來完成她的使命。」
說到這裡,老太太頓了一下,然後把手放在搖椅的扶手上,抬頭又看向安鐵,繼續道:「小安,我知道你這些年對瞳瞳很好,我也非常感謝你,只要你能跟瞳瞳分開,你開出什麼條件我都可以滿足你。」
老太太不加上這句話還好,一聽老太太在跟自己談與瞳瞳分開的條件,安鐵覺得自己像是被人在腦袋上突然扣了一個屎盆子,這家人,未免太自大了,想不到這個看上去很脫俗的老太太居然這麼庸俗,難道自己在這個老太太的眼裡,堅持到現在就是等著要什麼好處嗎?
安鐵被老太太的這句話搞得腦袋都嗡嗡直響了,放在身側的手緊緊地攥成拳頭,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很意外,您居然這麼說,那麼今天我也跟您說說我心裡的想法。對於瞳瞳,在我心裡她即是我的至親,又是我的至愛,一個對於我來說如此重要的人,我想這世界上不會有任何東西可以取代,所以,我很明確對您說,我絕對不會放棄瞳瞳。」
說這番話的時候,安鐵覺得自己根本就沒過腦子,而是從心裡直接蹦出來的。
老太太聽完之後,用手敲了兩下搖椅的扶手,似乎對於安鐵決絕有點棘手,但臉上的表情還是那麼氣定神閒,沉吟了半晌,突然俯下身按了一下茶几上的一個按鈕,很快,陳媽就走了進來,端上來兩杯茶,然後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小安,喝點茶,年輕人凡事都要冷靜一點。」說著,老太太端起她面前的茶杯,打開茶碗,用茶碗的蓋了掃了一下茶杯裡的茶水,然後非常優雅地喝了一小口,又把茶杯放回原處,才看安鐵。
安鐵根本就沒心思喝什麼茶,即使現在嗓子被心頭火攻得都快燒起來了,安鐵還是盡量讓自己的態度看起來客氣些。
「小安,其實平心而論,你是個好男人,瞳瞳選了你也沒有什麼錯,如果我們的家庭是個普通的家庭,我根本就不會跟你說這樣話,可問題就在這,瞳瞳並不是普通家庭的孩子,她出生在這個家庭,就是這個家族裡的血脈,即使天涯海角,一個人身上流著什麼樣的血是無法改變的。我想讓你和瞳瞳分開,並不是我存心想棒打鴛鴦,而是這麼做對瞳瞳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相信你也希望瞳瞳的將來會好過。」老太太的語氣緩和了很多,似乎在勸解安鐵一樣。
「我真的無法理解,為什麼您認為瞳瞳不跟我在一起就會過得好?您問過瞳瞳嗎?她想要的將來是什麼樣的。」安鐵覺得跟老太太說話簡直不能用常理來想像,老太太完全堅持她的看法,幾乎不會關注別人怎麼想。
老太太又把手從扶手上移下來,挺直身子,看安鐵的目光突然一冷,可臉上的微笑還是沒退下去,這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死人,而那微笑卻像個菩薩似的,使安鐵不由得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直接壓向胸口。
「如果你為了瞳瞳好,就應該離開瞳瞳,離開瞳瞳也是為了你自己好。否則,將會有無窮無盡的悲劇。小伙子,你是個聰明人,最好不要意氣用事,回去好好想想我今天跟你說的話。我多年來苦心經營的這一切,不可能因為你們的一點兒女情長而放棄。」
老太太的笑意更深了,眼睛放著光,彷彿一說起她經營的事業,就像著了魔似的,那種既狂熱又決然的樣子,讓人不寒而慄。
安鐵看看老太太,心裡的憤怒已經到了要爆發的邊緣,如果再這裡繼續呆下去,安鐵真不知道自己會在一怒之下對老太太說些什麼,到底是什麼樣的思想,把老太太搞得這麼偏激,瞳瞳可是她的親外孫女啊,現在看,老太太對於瞳瞳的安排,完全是把瞳瞳視為一顆棋子。
「老人家,我想我不用考慮了,我堅持我的決定,我絕對不會跟瞳瞳分開,今天已經打擾您這麼久了,我先告辭了。」快速而堅決地說完這句話,安鐵站起身,禮貌地對老太太點了一下頭,然後徑直向門口走去。
雖然安鐵的身後沒眼睛,可安鐵還是能感覺到老太太在自己離開的時候眼神裡帶著森然的冷意,那種冰冷似乎能穿透人的身體一樣,讓安鐵走出這幾步的距離,如同走了很長很長的路。
從那個房間出來,安鐵才算是鬆了一口氣,可一旦這口氣鬆下來,安鐵的腦了裡卻被老太太說的那些話不斷地侵襲著,那些話就像是一個個惡毒的詛咒,搞得安鐵心神不寧。
老太太並沒有追出來,也沒有說話,而是歎了一口氣,聲音很小,若有若無。
在走出走廊的時候,安鐵差點沒撞上一個人,定睛一看,居然是小桐桐。
只見小桐桐站在走廊盡頭,一副探究而擔憂的樣子,安鐵頓了一下,想起與這個小丫頭在火車站遇到時的情形,不敢想像她到底是不是也是她外婆安排接近自己的,安鐵看了小桐桐一眼,也沒說話,便打算離開。
看著安鐵就要與她擦肩而過,小桐桐靠在走廊的牆上盯著安鐵,眼神十分複雜,一副想開口說話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的意思,最終也沒開口說什麼,默默地注視著安鐵。
就在安鐵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小桐桐突然追了上來,一邊道:「大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