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個日子裡方天林一直沒見著那惠靜師太說實話他除了看過她一張沾滿灰的臉還認得出她聲音外連她到底長啥樣都沒看清過說不定見了也不一定認得。
他投身工地其實是在想輒先把書要回來再得整明白她那武功來歷隨後才是其他的事情。庵院是修繕得差不多了可這殿內的擺設佈置方天林不敢自行做主他又不懂這個於是便要去請示寶善庵的人了。
見了住持道明來意那住持先對他的善行稱謝一番再指明這擺設佈置既然要新建索性便問下任住持得好。
「那請問下一任住持的人選是……」
「是貧尼的師妹惠靜師太。」
「呃……哦!」方天林告退出來心裡直打鼓。老爺子人家都是內定的下任掌門了雖然這庵不大可也獨門獨院的算是一方勢力啊您老要我勸人家未來掌門還俗?是不是太過分了。估計我一開口就被人轟走了。
不行先把書騙回來再說免得惹毛了她一把火把書燒了就划不來了。
惠靜住三樓最裡頭他一路尋去。現在這旅館嚴加看護著估計只有他這一個男人可以自由進出。反正他是修庵院的善人眾尼認得也不當他外人一路上去都是「施主有禮」「師太有禮」地招呼著沒受什麼阻礙。
到那惠靜房前敲了敲門裡頭喚了聲進來他就推開門在門外候了下喊道「惠靜師太我找你有點事請出來一下。」
「施主請進吧。」
方天林這才走了進去把門敞開著。
屋裡除了一張床一個櫃子沒啥別的擺設好似都搬到別處去了那惠靜正向西席地而坐背對著他似是在唸經。
方天林一時不敢打擾便在她身後不遠處坐下等她念完。他的耐性還是有的聽了一個多小時經也沒有昏昏欲睡只是腿有點麻罷了。惠靜總算念完開口道「多謝施主代為修繕庵堂餘下的事貧尼自會處理。施主大功已告成你要的東西在那櫃子裡自行去取吧。」
這梁氏後人還是遵祖訓的沒跟他多為難只是小小利用了下他的財力罷了。方天林心中感激未急於取書而是道「師太能否轉過身來容在下拜謝。」
「不必了……」惠靜拒絕「貧尼涉及塵事已是罪過施主自便吧。」
「我還有一事不明師太這身武藝何來?」
「施主妄言貧尼何來武藝……」
不承認?方天林覺得這尼姑聽聲音是一個人但跟那夜火場的暴烈性子截然不同難道跟自己打了一架大徹大悟四大皆空了?
「論輩分我還要叫你一聲姑姑敬你是長輩所以客客氣氣地問你。既然你裝傻我就不賣關子了。梁家的武藝失傳多年你要是習得了便不好將它埋沒縱然你有意出家但梁氏何辜?你該傳給本家後人才是!就算沒有兩家交情在此我也不會眼睜睜看著一門本領斷送在你手裡。」
「施主稍安勿躁……貧尼既已出家便與這前塵往事再無瓜葛言盡於此施主不必多言請回吧。」
「你少誑我!」方天林喝了一聲「你要真斷得一乾二淨那夜失火就該任那盒子化為灰燼才是何必捨命救來?你既然還理這江湖事把祖宗遺訓掛在心上又為何迴避我的問題?明明是個本領非凡的俠女卻要在這小庵院裡隱姓埋名吃齋念佛將那梁氏絕技埋沒於此你於心何忍?怎麼對得起梁家祖宗!」
「我對不對得起祖宗關你何事!」惠靜那暴性子終於被激出來了但那只是一瞬她長舒口氣又道「貧尼乏了施主請自便吧……」
方天林站起身來到櫃子那裡取出鐵盒子又坐回原處。「急什麼我要驗書!」啟開盒子見到裡面躺著半本泛黃的書上頭字是用毛筆寫就的小楷配合圖畫。他翻了兩頁便認出是方家的後半部練氣的法門。
上半部是招式力勁已有內息但卻無法控制方天林雖然會動威力無窮可是他輕易不敢運用因為很容易行功岔氣招來禍事。而這下半部書便是教他怎麼善加修煉並控制內息的運氣必走氣海也就是丹田這股內息太過霸道如果運氣時慾念叢生必會心煩意亂最終無法控制而暴亡。所以祖師爺當年才叮囑方照真未到境界千萬不要修習後半本的法門。
方天林邊看邊演練竟至入迷渾然不覺時間飛逝。惠靜也不趕他自顧開始唸經如此居然一直到半夜時分夜深人靜他仍就著月光觀看。
「不對不對啊……」方天林念叨了兩聲這一頁他一時悟不透因練功心切便想強衝過去快翻下一頁一下氣息紊亂暗道一聲不好!
他瞬間氣息深重青筋暴迭知道是自己太過急躁岔氣了還好意念尚存不至馬上走火入魔但不能久留此地需馬上尋一人……
惠靜感到身後古怪急切轉身黑暗裡她看不清他的狀況但她憑著方天林氣息判斷立時道「你不要動!」
方天林卻是心念急轉再不走就悔之晚矣並不開口強自起身。惠靜卻是如飛花般旋起攔到他身前袖袍一卷就把門關上了!出手如電制住方天林幾處大穴!
被她輕易制住方天林心驚不已那夜火場她根本沒有全力出手!沒想到此人內力精進如斯和自己判若雲泥。
惠靜在他腿彎處一點他便不由自主地跪坐在地。她與他迎面而坐雙掌抵在他胸前道「若用別的法子你便再難有寸進。平心我助你過關!」
方天林照她所言平心運氣便覺一股極其熟悉的氣息傳入自己體內與他自己的氣息相抵隨即結合一處引導他運功。
他的呼吸逐漸平穩身體的異樣也漸漸褪去但心潮卻是澎湃異常!
方天林已經全明白了為什麼此人不肯把梁家的武功傳下去為什麼她要棄世出家為什麼她時而暴烈時而恬靜為什麼那夜火場她要隱藏實力!
「你……我方家武功……」他咬牙道。
大功已告成惠靜撤手她跪坐在那裡低頭不語。
梁家武功確實已經失傳只留套路她自幼天資聰慧只是小時候看著老父練套路便會偷偷習練。待八歲上大姑病危臨終傳給她一個鐵盒子那時大姑就把祖宗遺訓告誡給她聽。
裡頭是方家的武技萬萬不可也不可讓梁家男子翻看只待方家派人來取便是否則便無顏見列祖列宗。
她那時尚小哪懂得無顏見列祖列宗是什麼意思大姑既然說不許男子翻看那我是女子看一看應該不打緊。
她是奇才看過那行功口訣便過目不忘在腦中揮之不去。終於她抵不住那高武藝的誘惑勸自己只要不用不會有人現於是偷練起來。她不會方家的外家功夫便結合自家套路修煉那門運氣的法門。
梁家武藝與方家本有異曲同工的妙處她這般嘗試竟是成功。她才多大年紀對男女之事根本一竅不通行功極其順暢十二歲上已經是不世高手。她開始懂事了明白什麼叫無顏見列祖列宗了。
她不僅違背了武藝傳男不傳女的家訓還違背了不可方家武技的祖訓。梁家傳承了三百餘年的信義在她手裡毀了!
她這身本領本就不該有便讓它荒廢了吧。
她已經不配做梁家的子孫便出家吧。
於是世上再無梁素煙此人而多了個惠靜。
惠靜一直沒有開口默默回憶完這些前塵往事她又沉默半晌解開方天林的穴道輕道「我自知對不起你方家更對不起我的祖先。你便讓我在這庵堂裡自生自滅吧我誓絕不將你方家武功外傳出去……」
方天林叩拜她「這一拜我謝的是你梁家三百多年的恩義卻與你無關。」
再拜「這一拜我謝你助我功成。」
他直起身來「如此你我互不相欠。這件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為全兩戶人家的百年交情我不會說出去。你要還有點廉恥之心便記住你的誓言……」
「多謝施主成全……」惠靜已恢復那淡定的口吻。
「師太言重了在下告辭……」方天林起身離去。與這惠靜之間生這麼多事卻是連她樣貌都未曾看真切過心中竟有了一絲留戀。
他走到門口回過身來見那道人影正對著自己雙手合十目送自己離去他問了句「師太我能開燈看你一眼麼?」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施主何必多此一舉……」
「受教了……」他雙手合十拘了一禮便轉身離去。
那尼姑輕舒口氣轉身對著窗外月光照在她臉上慢慢地月亮躲到雲彩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