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文龍道:「馬老弟,你守半夜,我守下半夜.要不要得?」馬大麻子心道:「哎呀,一個恁給漂亮的姑娘恁克逗死了,黑了家一個人守倒起硬是怕人咯,半夜還好點;下半夜李小姐的魂要是回來捨,沒得點膽子的人硬是要駭得哈戳戳的咯!」因此他滿口答應。
吃過晚飯,馬大麻子便心懷忐忑的進了靈堂,只見李涵芳躺在靈床,腳下放著一隻長明燈,頭頂方也放著一盞長明燈。靈堂裡燈光朦朧,寂寂無聲,空氣中透著一股奇怪的香味,讓人聞了極不舒服,甚至有恐懼之感。
夜裡靜得掉根繡花針都能聽見響聲,馬大麻子神經高度緊張,一眨不眨地盯著李涵芳的屍身,看得久了,他似乎覺得李涵芳胸口起伏,似乎活了一般。馬大麻子嚇出了一身冷汗,只怕她忽然詐屍,自己就「我的先人」大叫一聲逃個無影無蹤。他正自覺得恐怖萬分的時候,忽聽靈堂右邊傳來輕微的聲音,似乎有人在小聲說話。馬大麻子一則對靈堂充滿了恐怖,二則聽見有人說話,頓覺安慰,心裡又十分好奇,很想知道對方說些什麼。馬大麻子躡手躡腳的出了靈堂,循著聲音的方向摸近。
原來是院子右角落裡的一間廂房,有兩個女子在低聲說話。只聽一個女子說道:「李小姐死得硬是冤吶,我看不完全是因為烏家娃二的事嘎。」另一個女子小聲道:「你啷個恁給說塞,哪個都曉得李小姐歡喜秀才娃二,李小姐又是從烏家回來以後,覺得活起沒得意思才吊頸死的。」先一個女子道:「小花,有些事你逗是不會想。你曉不曉得我們公口的花大爺和李小姐是啥子關係?」
原來這兩個女子正是小蘭和小花。兩人同睡一屋,夜靜之時忽然閒聊起來。只聽小花道:「我啷個不曉得嘛,我聽說李小姐本來是花大爺親生的,不曉得啷個在李小姐七八歲的時候逗送到李家來了。後來逗只曉得李小姐一直喊花大爺『舅舅』,其實花大爺是她的親生老漢兒。李黑娃不是她的親老漢兒。」
小蘭道:「原來你也曉得勒些嗦,李老太爺辦生基酒的前一天晚,我起夜改手的時候聽倒花大爺忽然叫李小姐去說話,我有點好奇,逗悄悄的切聽他們說些啥子話。你曉不曉得他們說些啥子?」小花道:「他們說些啥子?你逗莫倒說不說的塞,快點說嘛。」
小蘭道:「我先聽倒花大爺說『芳芳,勒些年你辛苦了,爸爸對不起你』。你想一哈李小姐啷個說的?」小花道:「我啷個曉得嘛,你快點說塞。急死人了哦!」小蘭道:「我聽倒李小姐說『要不是為了媽媽,我台不會幫你』。花大爺又說『你在李孃孃家勒麼多年,雖然沒有找得到爸爸要的東西,但爸爸還是要好好獎賞你』。李小姐卻說『我不要啥子獎賞,只要你記得媽媽是啷個對你的,你不要再住對不起她的事逗行了』。」
「花大爺好大一天沒說話,忽然又說『芳芳,過兩天你跟我回成都,你歡喜的那個烏家的娃二,逗不要再耍了。』李小姐不願意,和他吵了起來。花大爺說『成都的男娃娃一個二個長得又有默子又有學問,比勒些鄉旮旮的秀才娃二強到哪點切了,你逗聽爸爸的話嘛』。李小姐卻說『勒輩子我非他不嫁,除非我死了』。你說李小姐說的啥子話哦。」
小花道:「李小姐勒句話逗說拐了嘛,怪不得她下午逗迢出切吊頸了。唉,秀才娃二啷個又不歡喜別個了嘛!」小蘭卻道:「不是說秀才娃二的媽老漢兒都跩死了嘜?秀才娃二嘿傷心台說和李小姐沒得緣分了。」小花道:「那也不對塞,李大爺派人去追報信的田吼包兒,結果田吼包遭攆起擂到巖腳躂死了!逗不曉得是哪個讓田吼包兒報的假信。」小蘭歎了一口氣道:「不管啷個說,勒些男娃二喲,都是些恍恍,沒得一個是好家什!」
馬大麻子心道:「你們亂說三陣嗦?啥子沒得一個好家什都來了,我逗是一個『好家什』,莫非你們硬是點都沒看出來嗦?唉!逗是你們勒些婆娘盯不倒遭頭,看不起我咯嘛。二天老子沒得法了,只好餓老娃按倒死魚鰍爪,隨便找個婆娘兒算球了。」
小花道:「其實我也聽倒李小姐的一些事。」小蘭連忙問:「你聽倒些啥子事。」小花道:「昨天秀才娃二迢了以後,李小姐逗到李老太婆的屋頭,跟李老太婆說了些話。我聽見李小姐說『媽,我勒些年對不起你老人家了,二天又不能服侍你老人家。』我還以為李小姐是說自己嫁人之後,不能服侍她,現在看切來肯定她勒時候已經不想活了。李老太婆哭了,說『芳芳呃,你啷個說勒些話喲!你是媽的心頭肉,你嫁到別個屋頭,要是受欺侮,有個三長兩短,媽也不想活了』。兩娘母哭了很久,把我都聽得眼淚爬沙的。」
小蘭道:「你也不說了,說起我也要哭了。睡覺,門天起來又不曉得是啷個回事了。人活起又有啥子意思喲!」兩人感慨議論一陣,便不再說話,看來很快就睡著了。
馬大麻子無意中聽了小蘭和小花的這段對話,心裡不禁有些吃驚:「給老子,原來姓花的還真有一肚皮花花腸子。平時看倒他還嗆他媽個人物,沒想到還有勒些檯子嗦?」他悄悄溜回靈堂,只見靈堂一切依舊,他這才鬆了口氣。
看看已是午夜,只聽腳步聲響,原來是彭文龍大步走了進來。馬大麻子道:「彭老弟,既然你來了,我逗到邊邊的廂房屋睡覺切了哦!」又低聲道:「給老子,後半夜你小心點李小姐的魂回來找你哦,嘿嘿,給老子看倒安逸喲!」彭文龍罵道:「你給老子爬喲!老子是駭大的,再說李小姐是我歡喜的人,逗算她的魂回來……你給老子找些話來說!」
馬大麻子見彭文龍雖然嘴裡說著不怕,但其實仍然全幅武裝,左輪手槍和手杖都帶在身邊,心裡有些好笑,打個哈哈自顧自的走出靈堂睡覺去了。
馬大麻子這一覺本來可以睡個日三桿的,誰知他正睡得舒服的時候卻被人推醒,原來是李大福和李大貴兩兄弟,只見兩人大驚失色道:「馬大麻子,你給老子守靈堂住啥子切了?」馬大麻子以為出了什麼事,吃了一驚,大聲問道:「爪子了?我守的半夜,沒出啥子事塞!」
李大福一臉哭相道:「我妹兒芳芳和姓彭的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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