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涵芳和小花小蘭等人見眾人見嚷起來,連忙大聲招呼:「大家不要慌,馬逗坐席了。」李涵芳給烏光宗打個招呼,快步奔入中堂,去安排父親李黑娃出門見客。適才花雨農慇勤安排眾袍哥飲食,早已勾起院中客人的食慾,這時人人對美食的抵抗力已一觸即潰,眼看便要一不可收拾。
果然,只聽中堂閣樓一陣喧鬧,跟著喧鬧聲又轉入樓下。中堂裡一團人簇擁著兩個人鬧哄哄的出來。有人高喊:「生基佬兒出來了!」霎時鞭炮聲又重新炸響,來賀的賓客都爭先恐後的擠前去,要去向「生基佬兒」道賀。烏光宗人長得高大,並不擁,只是立在人叢中觀看。
只見一個五十多歲的漢子和一個老婆子披紅掛綵,被眾人簇擁著來到院子中央。那漢子身穿襟長衫,外套壽字團花馬褂,頭稀少,光著一個大禿瓢兒,笑容可掬,滿面紅光,正是李黑娃。
只見他連連向四周抱拳,一臉笑意的道:「咳,咳!各位親朋好來捧場,我李黑娃硬是三張紙畫個人腦殼——好大的面子!咳!本人硬是感激得很!榮幸得很!」
旁邊有的人笑道:「李保長你說到哪切了!」「生基佬兒你啷克恁給說哦!」「李老太爺恁克說嗦!那我們還敢坐席嘜?」「哦喲,李保長你硬是客氣!二天我們勒些泥巴腳桿還不是要托你老太爺的福!」
那老婆子身穿大袖襟長衫,外套領夾,頭包青絲帕,腳穿繡面子窩鞋,約與李黑娃差不多年紀,滿臉堆笑地向院中之人打招呼,烏光宗見李涵芳快步迎,笑盈盈挽著那老婆子的手,兩人情態親暱,似乎老婆子便是她的母親。
那老婆子卻大聲招呼賓客道:「嘿,大家都坐起塞,先剝哈兒瓜子花生,莫客氣哦!菜一毫兒逗端來。」李黑娃這時轉頭對李涵芳道:「ど妹姐,啷克還不喊他們菜?」李涵芳正有一句沒一句的和烏光宗說話,見父親呼喝,連忙答應:「老漢兒,曉得!我勒逗切安排。」轉身去指揮廚師和跑堂的菜。
有人大聲誇讚:「李保長的千金硬是長得像天仙下凡,那克台叫漂亮哦,又能幹又賢惠!」「李老太爺受福哦!」
李黑娃更是臉放光,那老婆子卻笑著道:「啷克有你們說的好哦,小妹姐十七八歲都還沒放人婦,說起來都嘿不好意思。」她見李涵芳時常看向烏光宗,便也瞅了瞅烏光宗,烏光宗給她瞅得心裡毛,渾身好不自在。
「李老太爺的千金不曉得哪一家的娃二積了八輩子的德才配得咯!」眾賓客又都半真半假的奉承一番。
李涵芳這時笑著過來低聲對他道:「勒是我媽,你看她看倒你也嘿高興。」原來這便是李涵芳之母李楊氏,烏光宗連忙過去見禮。
李楊氏見烏光宗長得氣宇軒昂,一表人材,卻又斯文有禮,微笑著點了點頭,接著便忙著招呼著跑堂的菜。烏光宗見李楊氏甚是慈祥,倒不像李黑娃那般老練油滑,倒也多了幾分親近之心。
不一會兒,熱氣騰騰的各樣菜蔬絡繹不絕的端桌來。
「跟老子坐起塞,架默了哦!客氣逗餓自己哈!」賓客們相互招呼,團團圍著八仙桌坐定,又有人來回穿梭,為賓客送新出鍋的直冒熱氣的菜餚,另有人負責向酒碗裡倒酒。
「快點!快點坐起塞!嘿咗嘿咗的架起勢整哈,安逸得很!」客人們彼此招呼相勸,都將筷子提將起來,看著滿桌的大肉大菜,大家都不再客氣,只管使筷使嘴,大快朵頤。
烏光宗將座讓給一位年近古稀的老者,自己和一個年輕後生坐了下。只見桌擺滿了喜慶的全席,原來李黑娃從成都請來好幾位名廚,席端來的都是川菜中的名菜:重慶辣子雞、東坡扣肉、夫妻肺片、水煮肉片、冷鍋魚、白切肉……李黑娃又專門請人另做了幾席農家菜餚,間或端讓幾席城裡來的客人們品嚐,卻是另一種風味:全雞全鴨全魚、芋頭肘子、霉菜扣肉、喜沙扣肉、粉蒸肉、小炒瘦肉、清燉排骨、回鍋肉、炒臘肉、各樣時鮮蔬菜……都是農家酒宴,比不得前者是城市裡的山珍海味,但甚是對城裡人的味口。
烏光宗不喜葷腥,只揀素淡爽口的菜蔬動箸。
桌多有貪杯好吃之人,大碗兒喝酒,大口兒吃肉,自然弄得酒氣沖天,嘴角流油。烏光宗見李涵芳雖在穿梭來去,招呼客人,一雙水靈靈的妙目卻不時的瞟向自己,不禁又覺拘禁了幾分,生怕在她面前出醜。
五六十桌客人各自談笑吃喝,一時間筷來羹往,觥籌交錯。席間又有喝酒划拳的:「請了請了,兄弟好哇,四季財!另一人:六六大順!哥倆好哇,五魁另一人:獨一根!,八財另一人:酒端倒!,兄弟好哇,七個巧另一人:全給你!……四季,四季;該你喝,該你喝。」於是輸了的人一飲而盡。喝酒之人慢慢的話多了起來,喝罵戲笑之間,卻也並無忌諱。
酒宴逐漸熱鬧了起來,客人們的興致也漸次高漲。
馬大麻子卻和彭文龍坐在一塊兒,肉來嘴張,酒到杯乾,狼吞虎嚥,風捲殘雲,兩人早已餓得兩眼花,此時眼見美味場,都早已捲起袖子,鬆了褲帶,吃飯的情形便似打架一般。
兩人一邊吃一邊誇讚:「給老子硬是安逸,勒克肘子整得黃金紺色的,吃起來啪刷得很!嫩得很!」「野!勒克酒硬是清花綠亮的,喝起來勁仗大丫!」
席之人不免竊竊私語:「跟老子,原來勒兩個老二是餓癆子!有幾十年沒吃過飯了!」「跟老子我們台叫背時哦,跟勒兩個老二坐一桌,勒哈安逸了,好吃的嘎二骨頭湯被勒兩個餓癆子整光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