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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四、馮玉祥麾下 文 / 一個普通中國人的家族史

    在祖父從高等警官專科學校畢業時,恰逢一九二二年直奉戰爭以後,馮玉祥出任河南督軍。馮在河南時頒布了《治豫大綱》,實行了一些進步措施,如:懲辦貪官,提倡節儉,改良社會風尚,禁絕封建陋習,興辦學校等等。初期,這些措施為河南百姓所稱道,也吸引了祖父的注意。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祖父認為馮玉祥是一個可以救民於水火的革命軍人,對馮玉祥產生了敬仰之心,於是從學校一畢業就投奔到馮玉祥的麾下。

    馮玉祥手下多為赳赳武夫,文官很少。祖父雖為警官學校畢業,但深受傳統文化熏陶,舉手投足,依舊保持舊式讀書人談吐儒雅的風範。同時,祖父文化功底厚實,文章如行雲流水,字跡也頗顯功力,很得馮玉祥的器重。祖父這人有些政治抱負,點評時局也有獨到之處,在投奔馮玉祥時,只與馮玉祥深談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便被委以重任,並且很快就躍升為馮玉祥的幕僚之一。一九二六年九月十六日,馮玉祥在五原誓師加入國民軍,被推舉為國民聯軍總司令。幾經征討,於一九二七年六月與武漢國民政府北伐軍會師於鄭州。鄭州會師之後馮玉祥掌握了豫、陝、甘三省黨、政、軍大權,並成立了以馮玉祥為主席的開封政治分會,祖父也隨之邁入國民政府。其間伴隨著馮玉祥的幾次上台與下野,幾經仕宦沉浮。期間先在河南省民政廳任職,執掌河南全省警察大權,後又升任河南省視察委員會主任職務。

    大約在此前後,祖父離婚又娶了。祖父的原配夫人姓袁,在生育了兩個女孩之後就不再生育了。按照當時人們的觀點,「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因此沒有兒子對於舊時代的人們來說是一件非常對不起祖宗的事情。但是,祖父在跟隨馮玉祥之後,也受到「一夫一妻」的新觀念影響,不想和當時達官貴人那樣討幾房姨太太。因此,儘管與原配夫人感情不錯,但祖父在矛盾的煎熬中只好選擇了離婚。通過媒人介紹,他娶了一名來自豫東的貧苦農民家的女兒,也就是我的祖母。祖母年輕時人長得也不怎麼漂亮,但小祖父二十多歲。祖母過門才一年,就生下了大伯。已過不惑之年的祖父終於有了兒子,頓時如獲至寶,連續擺了好幾天宴席來慶祝。祖父本身就比祖母大二十多歲,現在祖母又生兒子有功,從此非常寵著祖母,使她養成了非常驕橫跋扈的性格。祖父和原配離婚後,仍然養活著她們母女三口;祖父去世後,在祖母的百般阻撓下她們和我們家庭失去了聯繫。

    中華民國時代各個省的民政廳與當代的民政廳的概念有很大不同:它囊括人事、民政、監察、治安大權,相當於現在四、五個廳。當時一個河南省政府下只有四廳一部:建設廳、民政廳、教育廳、財政廳,以及一個警備司令部。省政府機關也沒有如今這麼龐大,一個大院就把省政府幾乎所有的部門都裝下了。當時的國民政府官員,也沒有什麼「級別」可言,官員在任上,馬上就有俸祿;一旦免職,馬上就停薪水;不像今天的官員,明明什麼都不管,還要享受個什麼待遇。馮玉祥在河南時我的父親尚未出生,自然沒見過他;我的大伯倒是記得馮玉祥,因為每個週末到省政府機關澡堂洗澡時候,經常能碰到馮玉祥。在民國前期,河南人不是很講衛生,即便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一個冬天不洗澡也是常有的事情。馮玉祥來了以後大講衛生,在省政府機關開起了澡堂子,號召省政府官員及家屬週末都去洗澡。每個週末,馮玉祥就站在澡堂門口,看到有人來洗澡就招呼:「啊,來了,好,歡迎歡迎!」大伯小時長得虎頭虎腦的,每次跟著祖父去洗澡時,馮玉祥總是要逗他玩一會。

    馮玉祥生活簡樸,一向簡衣敝履,和士兵穿得差不多;他還特別討厭穿綾羅綢緞的富人,只要見到就要想辦法羞辱一番。在這種風氣下,馮玉祥手下官員,也大都不敢穿錦衣華服。我見到家裡留的祖父當時的照片,雖然官也不小,但穿著非常簡樸;即使馮玉祥離開河南以後,祖父衣著簡樸的習慣仍舊保留了下來。馮玉祥特別討厭婦女纏足,已經成人的也就算了,經常派兵抓那些纏足少女,一抓到就把女孩的父親也一併抓來,把裹腳布纏在他的耳朵上,由士兵抓著遊街示眾。當時開封大街上,經常有這類事情生。

    不過,馮玉祥作為一介武夫,儘管有愛國之心,但執政措施卻有不少不妥之處。三十年代初期,蔣介石提倡「新生活運動」,馮玉祥在河南大力推廣時漸漸變了味道,例如:下命令禁止過春節,只能過元旦。可是老百姓過了幾千年的春節卻不是一紙文件所能禁止的,因此大家都偷著過。於是乎,馮玉祥派出大兵到處站崗監視,看到誰家貼對聯就撕、看到誰家包餃子就踹,就連蒸饅頭多了也要端走,弄得老百姓雞犬不寧。可是小孩子不管這些,總是在沒大兵的地方偷偷放炮。鞭炮一響,馮玉祥的大兵就端著槍急急忙忙地追過去,等一到地方,人早就沒影了。每當過年,開封城裡的零星鞭炮聲就此起彼伏,滿街跑的都是大兵。此外,馮玉祥信基督教,對佛教道教很討厭,在開封時驅趕僧人,砸毀佛像,還把開封的大相國寺改作遊樂場,也惹的老百姓怨聲載道。

    馮玉祥在開封期間,祖父主管開封治安。祖父這個人比較敬業,做過一些好事。在祖父執掌警察權力期間,開封的治安狀況是比較好的,這一點從一些民國史料中可以反映出來。為此,祖父從主管警察事務的職位上獲得擢升後,當地一些民眾曾經贈送給他幾把「萬民傘」(注「萬民傘」是舊時百姓對有政績的官員的一種表彰,其狀類似雨傘,但比雨傘大,一般是若干百姓集資購買訂製,再贈予即將離任的官員),以示感激。此外,受馮玉祥的影響,祖父一向比較親近進步人士,從不主動予以迫害,即使馮玉祥下野以後也是這樣。

    雖然祖父官位頗高,但他對人卻很隨和,特別是對老百姓沒有一點架子。曾經有一次,祖父帶著隨從從一家門口走過,恰好那家主婦出來潑洗菜水,人在門裡,髒水潑了祖父一身。那婦女嚇壞了,祖父的隨從也立即掏出傢伙,卻被祖父按下了。祖父自己撣了撣身上的菜葉子,一邊嘟囔了一句:「也不看看……」

    祖父在省政府任職以後,由於薪水較高(注祖父剛在馮玉祥手下做事時俸祿為每月三百塊大洋,幾個月以後升為三百五十塊大洋;**早期領導人陳獨秀在北京大學任教授時收入也為每月三百塊大洋),很快就在開封城內買了一處小四合院;隨著職務的陞遷,後來又在省政府對門購置了一處比較大的院落。這個院落有前後有兩個四合院,正房是老式的樓房。同時,用積攢來的俸祿,66續續地在確山老家購置了不少田地,總計大約有六百多畝,以備將來告老還鄉時養老。但是,家裡*祖父的薪水就足夠開銷了,因此也沒有把那些地當成回事,全給老家的族人們照看著,自始至終沒有從那些地裡收到過一兩租子。

    擔任河南省視察委員會主任職務後,作為主管全省官吏政績考核、監察的官員,祖父自然有不少門生。其實不少人都是跑官、要官來的,到家裡來的時候都自稱「學生」,稱呼祖父為「老師」,家中總是門庭若市。既是跑官要官,那就免不了送禮收禮,父親記憶中祖父有一件全部用狐狸腋下毛皮拼成的裘皮大衣(注成語「集腋成裘」就是這個意思),還有高達二、三尺的珊瑚。

    祖父履行職責,主要是在抗戰勝利以前;光復後由於身體原因,主要在家養病;到了國共兩黨決裂之後,就基本不問政事了。因此,祖父並未被牽扯進國共兩黨的恩怨中去,解放後也沒有被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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