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韓笑送走,萬素飛信步走出房間,外頭零星飄著雪花,附近沒什麼人,遠遠的有宮人抬著滿樹的年橘經過,她卻沒有心情欣賞,踱來踱去,心裡想著剛得到的方向。
對一個人來說,只要打垮他的拳腳,拔去他的喉舌,即使再滿心滿腹的壞水,也做不得惡了。這件事情的處理,也該這樣。如果瓦解富戶的逼宮,封住禮部的由頭,剩下胡一個,便鬧不起什麼風雨來。
禮部的頑固老頭子先放一邊,富戶的聯盟要怎麼瓦解?——當把鬧事者看做商人這一階層,確實好像沒有得力的辦法,可是被韓笑無意地一語點破,如果把目光放低,拆開成一個個個體來看,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死穴,這種因暫時利益結成的聯盟,實際內部充滿矛盾,顯然易於擊破得多,不知是當局者迷,還是這些天太累,她居然沒想到這一點。
不過,還是有不小的問題:嘴上說起來容易,可操作上要怎麼收集這些商人每個人的私隱信息?她在這朝中的根基,哪裡比得上那些盤根錯節的官吏,而官吏們在這件事情上很多是利益受損者,表面上不說,心裡巴不得看大熱鬧呢,她要想佈置一些耳目眼線,說不定什麼消息到她手裡前,早被分析過三五遍了。
正想著,對面一抹明黃,大步踏著亂瓊碎玉而來,老遠喊道,「正找你呢!」
轉眼間周榮已經到了跟前,只帶了小喜子一個從人,撲撲身上雪花,揚了揚手上的一份折子,道,「西秦又沒錢過年,打過來了。」
「不是差不多每年都來這一次麼?」萬素飛倒不太驚訝,「讓守將好生防守就是了。」
「今年,或者可以打過去,永絕了這邊患,今非昔比,現在的兵力兩線作戰問題不大」,周榮用一種徵詢的口氣道。
又打仗麼?萬素飛心裡有點亂,本能上有些厭倦,但轉念,長痛不如短痛,這也是一步步在向她的目標逼近,於是強迫自己用理智去估量一下:兵力似乎是可以,尤其毀佛引起的怨憤情緒,適時用戰爭導向國外也不錯。
「你來問我,是想問我這邊何時能弄完麼?」萬素飛明白他的意思,限佛這件事情,必須要他在京城坐鎮,也是衡量是否出兵的重要因素之一。
周榮點了下頭。
素飛咬咬牙,只吐出兩個字,「快了。」
「順利嗎?」周榮露出喜色。
「順利。」
接近年底,他的事情也很多,尤其這一年的戰爭不少,消化整編的事項更是了不得,而且他不善於權謀之術,她手上的事情只怕告訴他也解決不了,徒增煩惱而已,還不如就報喜不報憂吧。
「真的?」
「真的。」
「那就好,橫豎軍方也要準備一下,希望到時時間正好對得上」,周榮放了心,笑道。
軍方?萬素飛腦中又突然一閃,今天她運氣不錯,居然兩次在思維阻塞時得到無意的提點。
「對了」,周榮眉頭突然皺起來,抓住萬素飛袖子放到鼻子前,「怎麼這麼大糖醋味?」
「哦?我中午吃的糖醋丸子」,萬素飛裝糊塗。
「是麼?我還以為是夫妻團聚了」,周榮聲音拉得老長,快能擰出水來。
萬素飛就笑,也拿過他袖子來聞,「要是你在,還能多吃半斤餃子。」
「啊?」,周榮才答了,反應過來吃餃子需要就著什麼東西,忙做了一個「切!」的手勢,萬素飛嘻嘻笑著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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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統領好久不見了,怎麼一個人過來?」,沒腦這一嗓子吆
來三三兩兩休息的大兵們呼啦啦圍過來,跟萬素飛噓
萬素飛當真覺得心裡暖和,即使天下唾罵,還有人一如既往地對她。
不過她沒太多時間敘舊,寒暄幾句後,進了刀疤他們幾個人的營帳,也不坐,單刀直入地問,「你們常去的吧?」
氣氛在那一刻好像一陣寒風刮過,好像一把刀卡嚓切下來截斷了大家的話,一圈人面上都露出窘色。
「這、這、這……統領這不犯法吧?」還是刀疤率先把話結巴出來,一眾人都跟著點頭。
「當然不犯,最近跑勤點」,萬素飛吩咐道,一邊從背包裡拿出一些碎銀子。
男人們面面相覷,官方贊助?還有這好事?
「唉,不是白給你們的啊。那裡是消息最廣的地方,好好幫我撬來點,要以下這幾個人的」,
說著萬素飛展開一幅紅紙,「我念著,你們能用腦子記下不?」
一幫人突然哄笑,「統領你又要使壞了!」
「怎麼說你們上級呢!這叫計謀!」,萬素飛糾正,說著開始讀下去,「蔡蔡大戶、米沖米大戶、金通金大戶……」
還沒念三分之一,大兵開始抗議,「哎呀媽呀,這麼多,這一遍哪裡記得住?」
「那怎麼辦?我多念幾遍?」
「不用了,你把這個留下我跟他們細說」,刀疤把紙拿過來,接著讀道,「錢貴錢大戶、秦壽秦大戶……」
「哎、哎、哎,你、你認字了?」,萬素飛驚訝不亞於現新大6。
旁邊幾個一哄而笑,「統領你不知道,自從上次你說了什麼三天不見,他回來開始到處問人找先生哩,看你說話比聖旨還管用。」
「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刀疤小聲糾正,但被無視。
萬素飛也笑了,拍拍他背,「好好學,皇上忙完這陣子,會升你們的。」
又小敘片刻,萬素飛告辭,臨了千萬囑咐消息不要外傳。
一幫人看著桌上那堆銀子,還有點沒緩過勁來,一句沒完成的感慨,誰也接不下去,「他娘的誰娶了這種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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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素飛獨身出來的,穿著男裝,頭落在臉上,頗有些儀容不整地迤邐過汴京的街道。
不提防間,突然旁邊有人上來拉住她的手臂,倒把她嚇了一跳,抬眼看,原來是個小丫頭,頭也不敢抬,怯生生地道,「公子,裡邊請。」
萬素飛一時錯愕,抬頭上看,只見「夢華樓」三個龍飛鳳舞大字,不由失笑。
這是汴京的第一青樓啊,看樣子這個眼拙又怕生的拉客小姑娘把她當男人了。
她才想說明,突然想到剛才托大兵們去辦的事,加上也生起一點好奇之心,隨著她竟往裡走去。
才進了門,鴇母迎上來,見了她,先一怔,繼而劈頭往小丫頭頭上打去,喝罵道,「瞎了你的狗眼,男女都分不出麼?」
素飛一陣尷尬,忙從袖中掏出一錠銀子來遞給鴇母。
有時過於奇怪的事情甚至會壓過平時的需求,鴇母狐疑打量她幾次,不知接還是不接。
正這時,樓上傳來一聲,「這是我朋友,媽媽讓她上來吧!」
素飛一驚,既是被那猶如天籟的聲音震懾,也是訝異為何會有人在這時這樣說。
鴇母卻已經滿臉堆起笑來,「原來是碧雲姑娘的朋友,得罪,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