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幾年,魯道爾家族忽然變得低調起來,每日朝政議事之時絕不言;而在軍部更是稱病不去,不參與任何軍事會議。希爾曼在德尼城生活得也很自在,北方的冰封帝國知道克倫格勢大不敢輕易犯境。希爾曼與凱瑟琳更是生下了一女,凱瑟琳與裡瑟爾均是萬分疼愛,希爾曼雖然更喜歡男孩,但見女兒乖巧聽話,也嬌慣得很。」
說到這裡,拉尤凱利忽然停了下來,原本炯炯的雙目低垂,陷入到沉思之中。像是想到了什麼傷心之事。葉飛等了半晌,不見拉尤凱利回應,便問道:「後來怎樣?」
拉尤凱利抬起頭來。葉飛這才現,她那極美的雙眼中已然盈滿了淚水,只是強力克制著,才沒有哭出聲來。拉尤凱利接過葉飛遞過來的一根粗布手絹,擦乾淚水,繼續講道:「哪知,這幾年的平靜僅僅是暴風雨到來前的平靜。十年前的十二月,希爾曼接到了軍部命令,讓他回帝都述職。剛到鳳凰城就聽說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克倫格十三世被刺,崩於內宮之中。現今由克倫格十三世的胞弟,克倫格大公攝政。當天,克魯茲公爵府被圍,菲利克斯被指控為謀殺帝皇的兇手。剛入城不久的希爾曼也不免鋃鐺入獄。同時被波及的還有拉蒙家族,以及許多與菲利克斯私交不錯的官員貴族。明眼人都知道,這是魯道爾的陰謀,但是明哲保身,眾多官員也只能觀望,不敢涉及其中。這便是大名鼎鼎的死月政變。」
「攝政王一上台便廢除了歷代帝皇的主張,卑躬屈膝地投向聖光神殿。死月政變來的突然,結束得也很快。三日後,攝政王宣佈了對克魯茲家族以及拉蒙家族的判決。菲利克斯弒君,處以絞刑;拉蒙公爵同謀,處以絞刑;希爾曼不在鳳凰城,沒有參與刺殺事件,但受連坐條款的制約,處以終生監禁。攝政王並不是好心為希爾曼開脫,而是由於希爾曼在北方軍團頗得人心,不敢殺害,否則極可能會挑起北方軍團的怒火,從而引內戰。為了斬草除根,他還下令秘密追殺這兩大家族中逃亡的所有人,其中就包括拉蒙公爵的孫女——丁丁?拉蒙、裡瑟爾?斯汀、凱瑟琳?斯汀以及那希爾曼僅有兩歲的女兒。」
「丁丁?」葉飛這一次總算是忍住了激動的情緒,沒有大呼小叫,不過他也總算是弄明白了丁丁的身世。
拉尤凱利說到這裡早已泣不成聲。葉飛也聽得火冒三丈,罵道:「聖光神殿真不要臉。」
拉尤凱利一聽,頓時收起了哭聲,奇怪地問道:「這與聖光神殿有關係?」
葉飛道:「那魯道爾只是一過氣的權臣,那什麼攝政王什麼克倫格大公也無非是廢棄的王子。這些人哪裡有能力與雄才偉略的克倫格十三世抗衡。再說,那菲利克斯與希爾曼豈是等閒之輩,若沒有聖光神殿的高手暗中幫助,克倫格帝國又有誰能夠擒得住他們,這必然是聖光神殿與魯道爾的一場交易。」
拉尤凱利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低著頭想著什麼。葉飛看著拉尤凱利那嬌美的面頰,心裡很不是滋味。似乎他很在意拉尤凱利的心情,每當拉尤凱利愁眉不展或者傷心哭泣時,他都會覺得不忍。終於,葉飛咬了咬牙,狠下心來自言自語道:「算了,大不了給我自己多找些麻煩!」
說罷,他用手輕輕摟住拉尤凱利,在她耳邊柔聲道:「克魯茲小姐,你的殺父滅門之仇,今後我與你一起去報。」
拉尤凱利猛地轉頭看著葉飛,輕聲歎道:「唉!你還是猜到了!」
葉飛點點頭,說道:「如果沒有親耳聽到裡瑟爾大藥劑師講述菲利克斯公爵的事跡,你怎麼可能這樣清楚他的生平?裡瑟爾是何等樣人?可能也只有你這外孫女才能磨著他講故事吧。你看看你自己剛才的神態,這還用猜嗎?這不是直接寫在你臉上的嗎?」幾句話逗得拉尤凱利破涕為笑。
葉飛這才問道:「那你後來的生活又怎樣?」
拉尤凱利說道:「又能怎樣?當時德尼城被圍得水洩不通,外公帶著我與母親拚命往外衝,外公畢竟是巔峰強者,許多企圖傷害我和母親的人都死在外公的手裡。然而好漢抵不住人多,在一片混亂之中,母親還是失去了蹤影,外公帶著我來到了冰峰帝國,在一座小城市裡隱姓埋名地生活。外公靠著自己藥劑方面的豐富學識,開了一個小小的診所,為鄉親們治病。在當地也算小有名氣。」拉尤凱利沒有繼續往下講述,她的情緒很低落,這一段話語雖然簡短,她講述起來卻顯得很費神。
葉飛是個對女孩子極其心軟的人,只要見到身邊的女孩傷心,心中便莫名的侷促不安。忽然腦袋裡靈光一現,葉飛終於想到了暫時讓拉尤凱利釋懷的辦法。他從脖子上取下靈魂歎息彈奏起來,舒緩悠揚、旋律流暢輕柔的裡爾琴聲在煞氣沖天,陰森可怖的黑暗森林中響起,頓時淨化了周圍的一切,彷彿這裡就是人間仙境,就是世外桃源。拉尤凱利的心情也受到了靈魂歎息天籟般樂音的洗滌,漸漸平復下來。兩人不知不覺間再沒有了適才的激動與憂愁,只是全身心地融入到靈魂歎息所創造的精神世界之中。
當過了許久,琴聲裊裊而終之後,兩人睜開眼睛,只見身旁不遠處站著一位高大老者,這老人頭鬍子都盡皆白了,寬大的白色長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而齊肩的雪白長與鬚髯也隨著夜風四處飄揚,顯得格外瀟灑。夜風雖急,然而他站在那裡卻猶如淵渟嶽峙,和著他仙風道骨一般的身形神采當真像天神下凡,看得葉飛與拉尤凱利不由得癡了。
老人睜開眼睛,目光隨意在葉飛與拉尤凱利臉上掃了掃後,最後落向靈魂歎息,神色多次轉變,似乎心中感觸良多。「哎!」老人歎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道:「自從厄爾普斯?席勒逝去以後,多少年來還是第一次聽到如此動人的琴聲,重意而輕技,固然手法生澀、技巧拙劣,然用心而非用技,琴聲直觸靈魂蕩起精神共鳴,妙啊!妙啊!」
葉飛聽到此處,便知遇上了高人。自己習練裡爾琴雖有近十年,諸多彈奏技巧也很是熟練,但比起自己的父親葉然來,還是差得太遠。要知道這彈撥類的樂器,雖然左手按弦動作華麗,在極快之時極易令人目眩,然而右手則更為重要。
父親常說:「只需要一個音便可判斷出樂手的修為。」便是因為那看似簡簡單單的一個撥弦動作,所出的音質就可以有著太大的差別。所以葉飛知道,這老者說自己「手法生澀、技巧拙劣」並非是無的放矢,反而恰恰說到了要害之處。畢竟,葉飛練琴不到十年,這音色又哪裡能夠與浸淫於裡爾琴數十載的彈奏高手相比?
酷愛音律的葉飛絕不會放過這等機會,根本沒有想過人煙罕至的黑暗森林中怎麼會出現這天神一般氣質風采的老人。當即恭恭敬敬地對那老人施禮道:「晚輩一時興起胡亂彈奏,打擾了前輩,還望前輩見諒。正如前輩所說,晚輩習練裡爾琴不久,加之資質平庸,的確手法生澀、技巧拙劣,其中不到之處還請前輩略加指教。」
老人扭過頭來直視葉飛,眼光就像是能夠看穿心底一般。見到葉飛與自己對視,雙眸清澈沒有一絲雜質,也無絲毫躲避閃爍,只是不卑不亢的目光露出敬佩的神色。老人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用那略帶沙啞卻又極富磁性的聲音說道:「小伙子不必妄自菲薄,像你這般年紀能有如此造詣,天賦也算是得天獨厚了。不知你師從何人?從哪裡學到這裡爾琴的彈奏之法?」
葉飛真誠地說道:「我的老師葉然在游吟詩人中也算是略有名氣,不知前輩是否識得?」他不願意輕易洩露自己的身世。
老者哈哈一笑,說道:「原來是他,聽說過,卻沒有見過。不過整個大6中我真正看得上眼的游吟詩人只有一位。你可知是誰?」
葉飛想也沒想,立刻說道:「厄爾普斯?席勒。」
老者點點頭,從葉飛手中拿過靈魂歎息,一邊極為愛惜地輕撫著,一邊問道:「你可知道剛才你彈奏之曲是誰做作?」
葉飛道:「晚輩剛才因與同伴談到些傷心之事,所以彈奏了這曲《伊瓦河畔》,這應該是席勒大師的作品。」
老者微微一笑,繼續問道:「《伊瓦河畔》描寫的是什麼?」
葉飛道:「描寫了一位年輕女子在愛侶的陪伴下散步於伊瓦河畔,望著遠處微波蕩漾河水中皓月的投影,心馳神往。席勒大師用一連串長音細膩地勾勒出少女在伊瓦河畔遙望美景心曠神怡的心境。忽然,一條小魚從水裡一躍而起,打破了河水的寧靜,帶起一陣漣漪,明媚多情的皓月正隨著漣漪起伏波動,就像是寧靜生活中掀起的一陣風波。這曲子雖然短小,但意境之高,並非晚輩這等手法能夠詮釋。」
拉尤凱利在一旁聽著兩人說話,這時也陷入到葉飛描述的情景之中,心馳神往之際也不由得癡了。那老人淡然一笑,說道:「你這樣理解就錯了。」
葉飛立刻施禮,謙虛地說道:「還請前輩細細講解。」
老人沒有說話,雙眼微閉,萬分珍重地拿起靈魂歎息彈奏起來。彈奏的正是葉飛剛才所奏那曲《伊瓦河畔》。
葉飛與拉尤凱利認真地聆聽著,只覺得那老人所彈的每一個音,既飄渺虛無又渾厚有力,似乎將人帶到夜深人靜時的伊瓦河畔,寬闊平靜的河面如鏡子一般倒映著當空的皓月,時而細風輕撫,千萬條極細的水紋令原本清晰異常的皓月變得模糊起來,然而清風過後,水中的月亮依舊明媚多情,那飄渺虛無的景像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了。
忽然,音調一轉,轉入屈調之中,節奏也逐漸變快。原本飄渺且渾厚的音色,原本悠揚平靜的旋律變得極輕極快,輕得必須全神貫注細細聆聽,才能隱約聽見;快得密密麻麻就像所有的聲音都同時響起一般,然而在這幾乎越人類聽覺能力的快之中,無論旋律如何婉轉跳進,這一板一眼都交代得極為清晰。
最令葉飛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即便不再用心去領悟樂曲中的含義,那樂音本身就帶著極為強烈的情緒。此時就算想要開小差,將思維差了開去,也不可能做到。聽者的思緒已經被這樂音完全控制,再也無法脫離。到了尾聲部分,旋律又自然而然地轉回了先前的調式,唯一不同的是:樂音失去了先前第一部分的渾厚,在虛無縹緲中越來越輕、越來越輕直到徹底散去。
良久,葉飛與拉尤凱利才睜開眼睛。那老人略微沙啞卻又充滿磁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伊瓦河畔》是美神赫拉與情侶遊歷第七大6時即興所作。你須得知道,每一描寫景色的樂曲都不會僅僅是為了描繪景致,而是借景抒情,闡述創作者的內心情懷。中段的變化也不是為了映射平淡生活中的小插曲,而是回憶著赫拉刻骨銘心的一端經歷。原本平靜的生活使赫拉就像一隻快樂而自由的小鳥,無憂無慮。然而有一天,一個頗有魅力的男子闖進了她的生活,她深深地愛上了這名男子。創作此曲之時,赫拉正與那心儀的男子一同散步於伊瓦河畔,她心中猶豫著是否該將自己的愛慕之情告訴那男子,然而患得患失,她猶豫不決。所以這中段應該解釋為愛情闖入了平靜的生活,令她再也不能無憂無慮,因此借景暢懷。」
拉尤凱利聽到此處,不自覺地感歎道:「呀!多美的愛情故事啊,不知道赫拉與那男子的結局是否幸福?」
老人臉色微微一變,一絲痛心疾的神色在眼中閃過,也感歎道:「不如意之事十之**,誰又能說得清明天會有什麼樣的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