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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七十一回 雪沉冤巡撫動酷刑 焚元兇池魚受誅連 文 / 雍正皇帝

    這話音這口氣這眼神在場的人誰不明白?車銘原來還抱著很大希望以為鏡會看在年某的面子上不再窮究這案子了。其實臬司出了事關他藩台什麼?他所以要摻和進來並且千方百計地要捂著、蓋著說白了是為他自己的名聲。他的幾個姨太太都與尼姑們來往密切萬一她們也與和尚勾搭成奸那事情可就鬧大了。車銘大半生來都是以「」、「君子」的面目出現的。假如一旦人們知道了真相到處傳說他的姨太太和賊禿有染那不成了朝野哄傳的笑話了嗎?他的臉面何存?他還怎麼在官場裡混下去?此刻聽鏡把說了一半的話嚥了回去他真比讓人捉了奸還難受。什麼大將軍的諭旨年羹堯的承諾他全都顧不上了。

    鏡只用一句話、一個眼神便把氣勢洶洶的車銘鎮住了。他不由得心中暗笑哼想和我掉猴兒你們還嫩了點兒。他馬上換了一副悲天憫人的面孔說「河南出了這麼大的事全省官員無不掛心。我和幾位師爺再三商議一定要成全諸位同僚的官體和面子。所以這場官司從頭到尾都沒有請二位大人和其餘官員們來會審。我這樣做就是想讓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已經下令所有尼僧與紳宦官員內眷們來往的事關說人情的也好勾搭成奸的也罷片紙隻字不許洩露。不管事情鬧得多麼淫穢不堪也一律都要在案由中刪除。這一點煩請二位私下裡和下邊官吏們說清楚。讓大家好生辦差不要再惹是生非。」

    車銘聽他這麼一說那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他不再說話了。胡期恆卻不識趣站起來一躬說道「撫台既有此美意年大將軍的面子也是要緊的何不一體成全?請大人將臬司被扣人員釋放交由卑職自行處置好嗎?」

    很顯然他這個要求太過分、也太不自量了。鏡不屑地一笑向在座的師爺回頭示意說了聲「該升堂了。」就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姚捷搶先一步走出簽押房一聲高喊「放炮田中丞升堂了!」

    胡期恆一股怒火竄上心頭他恨死了田某也惱恨車銘。心想你怎麼不說話呢?難道你怕了田某人想裝烏龜嗎?車銘心裡明白附在他耳邊小聲說「胡兄你沒看見他姓田的已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此時再爭還有什麼用。且等等看他怎樣結案。要是真讓人下不了台就叫你們錢師爺把他的四個師爺全都咬出來!」

    胡期恆咬牙切齒地說「放心我饒不了他。還有那個張球哪!」

    府門外三聲號炮響起巡撫衙門正堂豁然洞開。三班六房執事衙役們衣帽整齊地集合在堂口。見鏡和兩位大人走了過來低吼一聲「噢——」就依序按班站定。衙門口站著的大小官員也全都恭候在堂下。三通堂鼓響過鏡穩步出堂在居中「明鏡高懸」匾額下就座。兩旁公案邊則坐著藩、臬兩司大員車銘和胡期恆。一時間這裡莊嚴肅穆咳喘不聞。

    這是件歷時三年久拖不決的大案事涉一廟一庵的和尚尼姑三十條人命。所以比起廣東的一案九命更是轟動。一聽說撫台衙門今天要了結此案開封全城百姓奔走相告真是人人關注個個動心。剎時間傾城出動萬人空巷。今天是六月初六天已進伏正是大火流金的季節。萬里睛空不見一絲雲彩一輪白日曬得大地焦熱滾燙。幾千百姓遠遠站在撫衙門前擠過來擁過去誰不想親眼看看這難得一見的稀罕?開封城門領馬家化又要維持治安又要看守人犯早就累得汗透重衣了。聽見堂鼓聲響他連忙告訴衙役們「給我攔住人群不准靠近。有踏過石灰線的就給我用鞭子狠抽!」他自己卻大步流星地進到大堂行了參見大禮後說「啟稟中丞外邊看熱鬧的人太多有的已經被曬昏了。卑職不能在這裡站班侍候請大人鑒諒。」

    鏡說了一聲「難為你了你去吧。」說完他突然轉過臉來「啪」地一拍驚堂木斷喝一聲「帶人犯!」

    「扎!」

    兒十個戈什哈轟然一聲帶著七個和尚、二十三名尼姑鐵鎖銀鐺地進來。這些僧尼們不知過了多少次堂也不知受了多少酷刑瘸的瘸拐的拐一個個面無血色半死不活地委頓在地下。他們衣衫襤褸早已不能遮體頭長出二寸多長汗污血漬濁臭不堪。有的尚且能跪有的卻連趴都趴不住了。車銘眼睛往下一瞟裡頭還確實有幾個面熟的雖然叫不出名字可也是自己府上的常客。他心中一陣哆嗦卻不敢與他們照面更不敢說話。此時只聽鏡吩咐一聲「姚師爺你來宣示他們的罪行。」

    捷答應一聲便從案頭接過一份長長的折子念了起來。三十名待決囚犯的姓名、年齡、籍貫、案由足足有兩萬多字。這些都經巡撫衙門各司廳核審過多次又由鏡親自結撰寫成的。不過姚捷的神色看來卻有些恍惚。他強打精神念了一個多時辰才算念完。讓胡期恆覺得放心的是從頭到尾臬司衙門被扣的人果然一字也沒有提及。

    終於犯由宣讀完了。鏡黑著臉問「覺空你是惡勾通白衣庵尼姑的是你殺害人命的凶也是你——嗯還有靜慈你們都說說剛才念的犯由可有冤屈之處?」

    覺空還不到四十歲眉清目秀面目慈祥身上的衣服收得很是整潔。除了須有點零亂之外簡直沒有一點凶神惡煞的樣子更不像傳說中的黑廟和尚。他聽到問話上前跪了一步說「回大老爺的話。犯由事實並無出入但此事皆小僧一人所為與靜慈等女流之輩無干。她們也沒有參與殺人之事請大老爺留意。」

    鏡含著微笑用調侃的口氣說「哦這麼說來你倒是很仗義也很多情的了。放心本撫會成全你們的。」他回過頭來又問靜慈「你呢有什麼分辯之處嗎?」

    靜慈卻早就渾身篩糠一樣地抖了。她口齒含混地說「老尼無言可說……只求死……」

    鏡咬著牙獰笑說「嘿嘿嘿嘿……殺人可恕情理難容!本撫向有好生之德但也相信佛家說的輪迴報應。常言說不是不報時辰不到;時辰一到一切都報!似爾等如此作惡豈有不報之理。至於你們之間有什麼私房話等見了佛祖再去好好地說吧。」他突然把驚堂本一拍「啪」的一聲震得滿屋的人無不變色「將覺空、靜慈兩人綁在一起架上柴山。待本撫親自舉火送他們二人去見西天佛祖;其餘淫僧、淫尼一律梟示眾!」

    按大清律最重的刑罰是凌遲往下依次有腰斬、斬立決、絞立決等等。鏡今天居然要火焚活人滿堂的人們一聽這話全都驚呆了。車銘到現在才明白府門前那柴山的用途更是驚出了一身大汗他回頭看看胡期恆這位執掌法司大權的人也同樣是目瞪口呆血色全無。鏡看見大家都呆住不動不由得怒火中燒他順手從籤筒裡拔出一根火籤來摜了下去怒斥一聲「愣什麼?還不與我動手!」

    「扎!」

    「慢!」覺空和尚突然一聲大叫他止住衙役們又對姚捷說「姚師爺還有吳師爺、張師爺!你們是怎樣答應我的?先緩決再減刑這不是你們說的嗎?你們這話還算不算數?」

    這一下變起倉促不禁滿堂嘩然鏡自己也是吃了一驚。他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看了幾個師爺一眼見除了畢鎮遠之外吳鳳閣、姚捷和張雲程早就嚇得不知所措了。過了一會兒吳鳳閣明白過來才強打精神叫著「你你你你是含血噴人……」可是他不小心用力過大竟把眼鏡腿都掰斷了。

    鏡嘿然冷笑一聲說「吳老先生看來你的眼鏡腿太不結實了吧?」

    「是啊是啊……啊不不不這些死囚竟敢如此胡咬亂攀……他們簡直罪不容誅……他們……」吳鳳閣語無倫次地說著。

    胡期恆見到這情景真是十二分的愜意。好真正是好!你田某人把事情做得過了頭逼得犯人自己出面告了你的師爺正好應了你剛才那「報應不爽」的話。他把身子向後一靠說「中丞大人眼下案情有變哪。事情既然牽連到三位師爺依律就應該停決再審。大人你看是不是可以和敝衙門被扣的人役『並案處置』呀?」

    鏡沒有理他這個碴兒卻把凶狠的目光直盯著姚捷說「姚師爺我平日待你不錯今天還可以再放你一馬。此刻你老實說出原委來我就可按自處置。不然的話按胡大人的辦法你們幾個恐怕絕無生理。你看怎麼辦才更好些呢?」

    姚捷從極度驚慌中回過神來抗聲答道「大人請不要被兇犯的伎倆所迷。人犯要規避刑法在受刑之前胡亂攀咬這事兒早就常見不鮮了。只是我沒有想到覺空竟是如此狡狠毒辣。我沒有收受一絲賄賂連鳳老和雲程兄我也敢保。我們都是跟著大人您審理案子的哪能和他們通同作弊呢?」

    鏡此刻非常冷靜。他知道事情一旦攪鬧下去就又是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大案。不但今日處決人犯的事情要黃還不定又會憑空生出多少是非哪!胡期恆不是已在吵吵著要他放了臬司的人嗎?車銘能善罷干休嗎?他咬咬牙狠狠心決定先殺了幾個賊禿再說。便傲然地一笑說道「你們都別在這裡瞎鬧各人自有各人的一本賬本撫絕不會置之不問的。覺空方纔我已經說過善惡有報只在今日。你們的罪過既然已經審定還是今天了斷最好。等你們的事情完了我再回過頭來處置幾位師爺的事。來人把這一干人犯與我架出去!」

    衙役們一聽這話不敢怠慢。他們一擁而上把三十名死囚綁的綁架的架推的推拖的拖全都服侍好了。幾名戈什哈抱來了一捆亡命牌碼放在案頭上。鏡嘴角上吊著陰狠狠的微笑掂起沾滿硃砂的大筆在犯由牌上排頭抹過。這殷紅似血、淋漓欲滴的處決令將把罪行昭彰死有餘辜的淫僧、淫尼們推往斷頭台!

    戈什哈們一擁而上將亡命旗一一插到犯人脖子後面又推出了大堂。鏡鬆了口氣興奮地說道「今日我田某不負皇上聖望總算給開封百姓除了戾氣。廟堂之上聖心歡快;街衢之內萬民慶賀;就是西天佛祖見到我替他清理了佛門敗類又豈肯不讓我享升天之樂?走車、胡二位大人跟著在下監刑去!」他回過頭來又吩咐一聲「去知會巡捕房把三位師爺安置好了。告訴他們不准虐待但也不許幾位師爺們串供!」

    胡期恆和車銘哪還能說出話來?只好緊跟著鏡走向門外。撫衙外面早已是萬頭攢動人山人海了!嘁嘁喳喳的議論聲擠擠軋軋的囂鬧聲被別人踩疼了的叫罵聲熱昏了親人的求救聲……此起彼伏亂成了一鍋粥!但無論怎樣混亂人們還是看清了撫衙裡走出的監刑大人和他們身後的六十名戈什哈。這些人的脅下夾著三十名頭插亡命旗標的死囚疾趨而出引起一陣更大的騷動。圍觀的人群全都擠上前去誰不想看看這些僧尼是什麼樣子啊。開封城門領馬家化可真是急了這是法場啊哪能亂成這樣?他不顧官體威儀也不講鄉親情面了。把辮在脖子上一盤就指揮著手下人等大打出手。口中還不住地叫著「都往後退退出白灰線外……用鞭子抽呀!誰往前擠就抽他娘的!」

    鏡穿過擁擠的人群來到巡撫衙門的大纛旗桿下一聲怒喝「把覺空、靜慈拖到這邊來!」

    「扎!」

    「把其餘的人犯押在鐵欄杆前!」

    「扎!」

    眼見到這個陣勢四周突然變得安靜了。人們全都在等著那不同尋常的時刻也在等著聽巡撫大人的訓示。可是鏡卻只是輕輕他說了兩個字「行刑!」

    可就是這兩個字卻如天崩地裂一樣引了震憾人心的三聲大炮。鐵欄杆開處一隊黑衣紅帶、手執鬼頭大刀的劊子手走了出來。他們迅地走到犯人身後擰住這些死囚極其熟練地在犯人膝窩處一踹趁著他們下跪的當口掄起大刀就劈了下去。然後猛蹬一腳又把囚犯踢出自己卻閃身離開。這一連串的動作做得乾淨漂亮沒有一絲地拖泥帶水此時再往下看地上滾動著的已是二十八顆血淋淋的人頭了!時當正午陽氣最盛人頭落地後一腔熱血激箭般地沖射而出嗆人耳目連衙門前邊的石獅子上都濺滿了殷紅的血跡此情此景別說百姓們從未見過就是當了不知多少任監刑官的胡期恆也看呆了。他真佩服鏡的膽量和凶狠也真不明白他怎麼敢一下子就殺掉了二十八個人!

    鏡卻沒功夫想這麼多他又是一聲令下「把覺空和靜慈這一對犯架上柴山!本撫要親手點火把他們送上西天!」

    覺空和靜慈二人早就癱成一堆爛泥了巡撫衙門的戈什哈們也沒幹過這差使呀!上來了四五個人費了老大的勁兒才把這兩個綁在一起的死囚拖到柴垛上。鏡一聲長笑「哈哈哈哈……昔日東林有詩曰『莫謂書生空議論頭顱拋處血斑斑』。年大將軍為定邊疆曾殺人十萬我鏡為了豫省百姓又豈敢落後!」說罷他手舉火把撩袍捋袖大步走向了柴山。

    擠在這裡觀刑的人成千上萬全都被這從未見過的場景鎮住了。偌大的廣場上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偶而遠處傳來一聲孩子的哭啼更增加了這濃重的肅殺氣氛。鏡高舉火把口中念偈道

    嗟爾二師四大皆空。

    今日西去吾其送行。

    此世作惡此世報應。

    來世作惡莫鏡!

    咄!縱有千般孽障深

    一火焚去真乾淨!

    說罷將火把投向柴山。那柴山上早就澆滿了清油在烈日炎炎之下見火即著。只聽「彭」地一聲立刻便烈焰沖天刮刮雜雜、嗶嗶剝剝地燒了起來。覺空和靜慈兩人身陷這座人造的火焰山上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略一掙扎不移時便化作了一堆焦炭。

    鏡一直笑著站在那裡眼看著煙消火盡人散場空才從容地回到府衙。開封府的大小官員們今天算是見識了這位巡撫大人的手段一個個心驚肉跳手腳冰涼。

    一見鏡走過全都跪倒在地不敢抬頭。鏡卻仍是帶著微笑說「起來起來。這是幹什麼?我們還有許多事情要辦哪!」

    巡撫大人再次升堂頭一件事便問到了胡期恆「胡大人你衙門的那些人怎麼處置呀?」

    此時的胡期恆還敢再說什麼他規規矩矩地回答說「回撫台一切全憑中丞裁度。不過此事既然牽連到敝衙卑職是理應迴避的。」

    車銘知道鏡今天把事情作得太絕了一定會引起朝野轟動。他巴不得看著事情鬧得越大越好呢便在一旁冷冷地說道「胡大人你別忘了還有撫台衙門的幾位師爺也在此案之中。難道你想讓中丞也迴避嗎?」

    鏡豈能不知車銘這話中的含意卻既不作解釋也不於理采地付之一笑。他回過頭來看了一眼身後的畢鎮遠問「畢老夫子看來只有你一人出污泥而不染了是嗎?」

    畢鎮遠卻回答說「不中丞大人你這話說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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