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住!給我頂住!誰能殺敵,衛所的金庫一定向他敞開,本將絕不吝惜重賞!」婁光先幾乎聲嘶力力竭地喊著。
然而邊上一位親兵卻小聲告訴道:「婁軍門!三個衛所的府庫已被敵人佔了兩個了……」
「什麼?」婁光先立即頹然無力,「退回城南,給我死守最後一個天津衛署!」
「尊命!」一干親兵裹挾著敗兵,正等著這句話呢,立即向城南潰去!至於有多少人能夠真正到達城南衛署堅守,那就只有天曉得了……
天津衛署有三個,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城內不過五六千人馬,卻分為三處,根本就是一個乾等著被人各個擊悲觀的架勢!然而,若只有一個衛署,一旦被佔,又豈能節節抵抗?早已是兵敗如山倒了……
「弟兄們!」數光先悲壯地望了望退回衛署的僅有的一點殘兵,「各位弟兄!我婁某平日待你們不薄,今日各位既能到這裡,我婁光先向你們保證,有衛署在,就有賞銀在,務必努力,固守待援!」
剩餘下來的一些兵丁也算是他的鐵桿了,立即呼道:「我等誓死追隨將軍!」
「好!我這就去把賞銀搬出來,誰殺一敵,當場兌現!」婁光先說罷又向幾名心腹一招手,「你們幾個跟我去抬!」
然而到了後堂,搬出院一箱庫銀,婁光先忽然一歎:「我有事要回住所一趟。你們先替我把箱子搬到前院!」
「啊?」幾名親信立即百般猜疑,「將軍您這是……」
「咳!」婁光先也知他們想的是什麼,立即搖搖頭,「我一個總兵,天津城連一天也守不了,逃到哪裡都是死罪!常言道,『人過留名,雁過留聲。』我只是去與小妾訣別一下,便回來與大家同患難,誓與天津共存亡……」
幾名親信這才明白!也是一陣肅然:「哦!將軍您請!」
婁光先長歎一口氣,潛出後門,默默地返回私邸,忽見一個姑娘身穿紅衣,背對著自己當院而立,以為就是小妾,忙道:「咦?你這是在等我回來麼?」
那紅衣女子忽地回身,原來並不認得,而且手中還有利刃:「不錯,我們等了你很久了!」
「啊?」
婁光先急忙拔刀,不料背後又有一條銀鞭掃來,當即把他箍住:「別動!你就是總兵大人婁光先嗎?」
婁光先立即眼神一黯:「你們殺了我吧!」
「殺你?」紅娘子鄙視地一笑,「就如殺死一隻螻蟻!不過,婁大人原好像是大明總兵吧?清兵來了,一矢未就降了清,怎麼我們來了,竟甘願為滿清去死?」
「這……」婁光先一歎,「前明之用人,不分良莠,只要歸順皆收,哪怕叛而復降亦在所不拒,並且往往朝令夕改,明明是死罪,忽可得免,明明是大功,忽成重罪;而滿清之用人,法度嚴謹,令如如山,叛而復降,決不容納!固而唯有一死……」
「什麼?」關玉英卻聽出點味兒來了,「原來你始終打著反覆降清的主意,那你現在就**!」
「不!將軍……」婁光先的那名小妾卻忽然衝了出來,「嗚嗚……你死了,我怎麼辦啊?」
「你……」婁光先忽然有些暴怒,「你竟和賊人串通了嗎?」
「哼,別對自己的女人吹鬍子瞪眼!」紅娘子立即把銀鞭一緊,「我且問你,你是漢人,還是滿人?明清兩朝的官場弊端暫且不談,你難道天生就是一個替滿人當奴才的命嗎?你難道認為滿人天生就有燒殺掠奪的權力,漢人都是任人宰割的豬狗嗎?現在一言以決:想跟漢人走,還是想跟滿人走?如果你就甘願做個為虎作倀的民族敗類,那我今說閱讀,盡在
天不得不殺了你,為千千萬萬死難同胞報仇!我相信,倒底什麼才算『名節』,公道自在人心,即使千秋之後,青史留名也不會更改的!」
「將軍……」小妾再次眼淚婆裟地抱著他……
「唉……」婁光先終於也摟住了她,「老夫……願降!」
大約一柱香之後,婁光先傳達了停止抵抗的命令,天京全城包括七個炮台全部繳械投降!
市民們歡呼地走上街頭!那些滿人的「披甲士家屬」則垂頭喪氣,方域為了防止暴力事件,下令他們全部集中到幾個『皇莊』之內聽候處理,而所謂「漢奴」則一律解放,成為自由勞動者。
方域再次宣佈,在這個世界上人人平等,並且享有不可侵犯的人身自由,沒有誰天生是奴隸,也不允許誰把別人當奴隸!任何人在不侵犯他人的前提下,都有自由謀生、保持財產、決定自己的服裝式和生活方式、選擇自己的領導人、對國家政治、法律表意見的權利;同時,這個社會雖然是自由競爭的,但任何人也都有不被他人侵犯的權利,都有生存在生活底線之上的權利,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將他人剝奪至生活底線以下,包括以「國家」的名義這樣做,都將視為犯罪!
因此,為了使社會各階級在自由由競爭中有一個最基本的和諧底線,這個世界在一切可以人為控制的方面,必須做到由全體人民共同決定政治方向,並且法律公正,機遇均等,互不侵犯!任何內外集團以任何理由破壞上述基本原則,都將視為人民公敵!
而滿清集團肆無忌憚地侵佔漢民族的土地和財產,強迫漢民族剃易服,殘害了上千萬漢民族的生命,已成為整個華夏民族的公敵!凡我中華大地上世代休生養息的各民族,均可團結起來,舉國共誅之,天下共討之!
這一宣言,不過是方域憑著**中所蓄,任意揮灑,不料竟在廣大民眾之中引起了強烈反響,並被後來的史學家稱為「七一四人權宣言」,連後來西方各國議會立法,也成為必不可少的一個範本……
當然,那都是後話。只是眼下,宣言才表,**還沒有坐熱,就有一樁「兩會」糾分,根據《宣言》而找到了他的頭上,卻是始料未及!
原來,天津一帶去年乾旱,收成不好,而今年秋收未至,不少農戶就已經缺糧了。有一處平民協會就趁機通過了決議,根據《宣言》「任何人都有生存在生活底線之上的權利」,要求「鄉紳協會給予救助」,而鄉紳協會則也根據《宣言》「任何人都有保持財產的權利」而予以否決!本來,若未表《宣言》,這件事情下級就會酌情處理,但現在雙方都是依據宣言據理力爭,方域那些手下也想看個熱鬧,便反這事真接捅到方域這兒來了……
「靠,老子光是軍務就沒完沒了,怎麼這事兒也要我來?」方域不禁有些頭大!
馮可宗卻是微微一笑:「其實,眾將這中,就屬校長最閒了!軍務自有參謀部在詳細策劃,倒是這事,我們即將進執政,天下人都看著呢!不樹立一個形像,是不行的……」
方域這才明白,小小的一場糾紛仲裁,實則意義重大!
於是,他只得親自升堂,也沒用三班衙役,只讓香君負責記錄,小月負責倒茶,把控辯雙方叫到了一起!
這種仲裁方式,倒也別具一格,雙方當事人均有不少,這一坐下喝茶,感覺格外新鮮!
方域解釋道:「這就是『人權』,每個人都有平等敘事、不受威脅的權利,所以就算犯了再大的罪,交待的時候一杯茶還是要給的……」
「哦!」鄉紳協會與平民協會的人都全都互相看了看,從此「請喝茶」就成了請某人進衙門的代名詞,這先受到了天津茶商的歡迎而傳了開去,因為他們的利潤增加了將近一成!
「你們誰先說?」方域看了看雙方。
「我先來吧!」一位富紳站了起來,「本來,鄉里有困難,施粥相助也是常有的事。但大人既然頒布了《宣言》,申明私產不受侵犯,想必不會像闖王那樣,提倡窮人吃大戶吧?來此主要是討個說法……」
「可是,」平民協會的人也站了起來,「『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將他人剝奪至生活底線以下,都將視為犯罪』,這也是宣言說的!我們去年欠收,卻仍舊交了租子,才導致今夏斷糧的!這不正好符合麼?」
「符合什麼呀?那是天災,老天剝奪了你們,不是我們!」
「列位安靜!」方域終於聽明白控辯雙方的各自理由了,心裡也有了底,不由得微微一笑,「請問,這地是誰的?」
富紳立即點頭:「是我們的,由佃戶們租種。」
「地是你們的,也就是說生產資料是你們的,現因天災地裡不長糧食,並非租種的人不勞動,換言之,天災損害的主要是你們提供的生產資料,你不能把責任全轉嫁到佃戶身上吧?」
「嗯?」富紳敲了敲腦袋,「大人說的,也是個理……不過我們只提供土地,並沒有提供天氣啊!」
「這就等於雙方投資以圖盈利,一方是實物,一方是勞動力,忽然遭了意外,難道不該雙方都承擔責任麼?」
「可契約上說的是,『不論水旱災害,田租顆粒不得減少!』」
方域看了看這位富紳:「我說老兄啊,事道變了!所以我們才要有那個《宣言》……你那個契約竟有那麼一條,極不合理,也不合法!大家都是人,不管他人死活?他們租你的地也不止一日了吧?既然生了勞動關係,他們的最低生活標準,責無旁貸地,就得由你負責!平日讓你獲利,災年豈無回饋?」
「好吧!鄉里鄉親的,這也是實情。我回去就行賑濟。」
「且慢!」方域卻叫住了他,「不是『賑濟』,而是『依法保障最低生活標準』!所謂『賑濟』,那只是做好事,有人願做,有人不願做。保障人民最低生活標準,決不能只依賴於個別人做好事,而要依靠制度!只有這樣,才能盡量避免人壓迫人的現象!」
最後方域見他怏怏不樂,忽又一笑:「老兄啊,問你一見小事情。你平時喜歡殺雞取卵嗎?」
「不喜歡!」富紳立即搖頭,「平日裡吃雞若現肚裡有蛋**,還覺得分外可惜呢。」
「這就對了!打個比方,佃戶們就好像替你生蛋的雞,現在雞如果活不下去了,還會再有蛋嗎?別以為還可以另找佃戶,長此下去,全天下的佃戶都仇恨你,會怎麼樣?」
富紳立即長長一揖:「與大人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在下徹底明白了……」
「明白就好!」一場仲裁終於圓滿結束,「百姓安居樂業,才能民富國強啊!」
於是,這場仲裁也成了共和國後世審判的一個經典案例……
對於這場仲裁,連方域也深有感觸,和諧來源於高瞻遠矚,鼠目寸光必有暴力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