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八年五月,台灣北部,基隆。
方域站在高高的基籠山上,乘著涼爽的海風,鳥瞰著山下熱火朝天的建設場景。
基隆,這時候還叫雞籠,因腳下的這座基隆山狀似雞籠而得名。
這座山連綿銜接著台灣的整個中央山脈,就彷彿是「龍」,而前方海面上突起的基隆嶼,則好像是從龍口吐出的「龍珠」!
方域已從荷蘭人留下的地質資料中知道,這座山有著豐富的銅礦和金礦!而百里之外的淡水港附近,還有硫磺礦……真是一個寶島啊!
「侯公子!」葛嫩娘與阿九姑娘哼著小曲,聯袂上山來了,每人手裡都拿著好幾朵**麗的百合花。
由於整個台灣島最近溫疫大流行,阿九被方域任命為「衛生部長」,主管疫情防治工作。
「阿九,怎麼有閒心玩耍啊?瘟疫控制得怎麼樣了?」
「哼,誰在玩耍?只是上山和你說事嘛!放心,自從太湖基地運來了青黴素,台北地區的瘟疫很快就控制住了,而且還有意想不到的收穫!」阿九說到這裡卻停住了,揚起小瑤鼻,對著手中的百合花深深地聞了一口。
「什麼意想不到的收穫?不會就是你們採到了這種罕見的台灣百合吧?」
「切,小看人!告訴你吧,當我們把救命良藥一一送進高山族山寨的時候,那些衣不遮體的土著酋長們簡直是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當即就表示了對本公主的效忠!現在,整個台灣北部的平原和山區,都已服從我大明王化管制!」
「哦?我只讓你們施恩於平原部族,你們連山區都去了?嫩娘,公主的安全可是你負責的,不要大意!」
嫩娘一笑:「那些山區部族,每個也就是幾百人,而且武器也很差!尤其是這場瘟疫,不少偏遠部族人幾乎死光了,哪還有能力搗亂?我們這叫趁虛而入!」
「好,趁虛而入,入得好!那我就相信你這個『錦衣衛』!」方域忽然覺「入得好」這句話似有歧義,不由得神色古怪地看著葛嫩娘。
「看什麼?是『天下第一錦衣衛』!」葛嫩娘一時不解,於是再次強調她的「王牌身份」。
「是!天下第一可愛的錦衣衛!」方域笑嘻嘻地看著她。
葛嫩娘終於感覺出他的調侃之意,不好意思地用手中之花擋住俏面,隨即也笑了:「我們采的這種花,又香、又大、又好看,也給你一朵吧!」
說著,便從手中挑中一朵,**在方域的衣襟上。
「喂!我可是男人,身朵花,像什麼樣……」
「哼,高山族人人都會**花。你不是『**大盜』麼?現在給你花你還敢不要?」
方域哪敢拒絕這種「盛情」,只得顧左右而言它:「你們的青黴素還夠用嗎?」
「青黴素還多得很!」阿九接口答道,「只是聽說台灣南部的疫情比這裡還要嚴重,據說荷蘭當局已打算向我們求援。對此我們衛生部內部正爭論著,有人說台南人民也是我國同胞,應該救助;也有人說他們畢竟屬於敵國,不能資敵……」
方域立即轉向葛嫩娘,因為葛嫩娘在情報工作上是有經驗的:「這消息可靠麼?」
「完全正確!」葛嫩娘立即點了點頭,「那位大員長官加龍本打算就在這個月召開台南各部族酋長大會,結果因為那些酋長全病死了,大會不得不取消!加龍現在正急得不得了呢,估計他的求援說閱讀,盡在
使者很快就會到了吧?公子你打算怎麼辦?」
「我看,這藥品就支援他們吧!畢竟台南的人民,說起來也確實是我國同胞;再說,我們台北之所以很快撲滅了瘟疫,荷蘭玻璃匠製出了玻璃注也是功不可沒;還有一點,我們這些青黴素是有『失效期』的,就算不給他們用,時間一長也會自行失效……所以,嘿嘿,就要他們用糧食來換吧!我們台北的平原不如台南多,而這些荷蘭人也真有兩下子,短短十幾年,就已把台南變成了一個糧食出口基地。」
「原來這些青黴素會失效?」阿九歉然地望了方域一眼,「你看我,有時候還捨不得用呢……」
「呵呵!女孩子懂得節約也是對的。這不,就可以用它來交換糧食了!」方域一笑,「這個世界,物資交換越來越重要,要懂得在交換中變得強大!比如,我將俘虜的荷蘭船隻還給了他們三條,當時很多人不理解,可現在,豈不是得到了很多好處?且不說我們和平接收了台北,就說艦船方面,難道沒從荷蘭造船師那裡獲得更大的益處?」
是的,自從荷蘭造船師到位之後,方域就動用間諜把福州那三條還沒有造完的船坯拖到了台北,對它進行了大幅度的改造。已經成型的船底是沿用福船的水密艙設置,這一優點被保留了下來。現階段的荷蘭戰船為了省錢省事,並沒有採用水密艙,雖然炮火猛烈,船也快,卻脆弱易沉。但新船的甲板、炮位和桅帆設置則全部改用荷蘭方式,雙層甲板安置了九十六個炮位,三個桅桿之間一律掛上較為便利的縱軟帆,同時加裝了中橫帆和可拆卸的上橫帆,艉桅另有三角形的船艉帆。在前桅中帆和主桅中帆上安有3排縮帆索,並在後桅中帆和前桅主橫帆以及主桅主橫帆上也有兩排縮帆索,使得帆面呈凹狀,更能兜風(福船的硬橫帆是平面的);中桅帆的頭部也加寬了,更像方形,而且帆之高度比主橫帆更大。另外,還增加了一個可拆卸的船艏帆,艏斜帆桁從艏斜槓伸出,終止於新的最前三角帆的下前角索桁外緣,這可以增加船隻轉向的靈活度。
這樣的設計,估計最高航可以到達19節,也就是35千米/小時。當然,帆船是靠風來行駛的,很少能有這麼快的情況,一般巡航度也就是十節左右。但不管怎麼說,這樣的帆船在南中國海域,已是沒有什麼人能追得上了。
至於大炮,方域除了保留少數「荷夷大炮」(前裝式加農炮)外,一律採用了太湖基地新造的改良式佛朗機炮,其實也就是後裝填式榴彈炮,打的是開花彈。以開花彈對木帆船,只要挨上一炮,閉著眼睛也能知道什麼結果!
經過這樣改造,這三艘新船,將成為名副其實的「海上霸王」……
我要用堅船利炮,轟開滿清的大門!讓一切歷史過程加實現……「嘿嘿!」
葛嫩娘現方域望著遠方大海,兩嘴咧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立即伸手掐了他一下:「想什麼呢,樂成那樣?其實台灣的形勢雖好,大6的形勢卻很危急!這兩個月來,清軍已經佔領了江西大部,皖南基地成了他們後方的眼中釘,被李成棟、金聲垣、王得仁等部聯軍攻擊,危在旦夕!而我們的大別山基地和太湖基地,也分別遭到清軍阿濟格部和阿山部的圍剿。」
「嗯,這還真是問題。」方域來回走了幾步,「再怎麼韜光隱晦,我們也終於成了敵人的眼中釘……皖南基地就全部撤退到台北來吧!軍校分校、肥皂廠和宋乞的部隊,一起撤過來,不要被人各個擊破!通知下去,盡量動員所有的徽商跟著我們一起撤,但不能強迫!若實在有人不願意來就算了,其實這些人,多半是可以共富貴,卻不能同患難的……唉,真正要變革一個世界,還是要依靠底層群眾啊!窮則思變,才敢想敢幹,敢於拋頭顱灑熱血,這也是一個真理……」
方域不禁一陣感慨!
「嗯!」葛嫩娘、阿九也頗有同感,「現在抵抗最堅決的竟是那些與底層群眾密切相關的江湖幫會,如天地會、白蓮教、奴僕公會等;其次是原李自成、張獻忠的農民軍殘部;至於那些『官軍』和大戶人家組織起來的『鄉兵』,則大多腳踩兩隻船,一邊與清軍打,一邊自相傾軋,幾乎難以指望!」
然而當大家坐下來具體商討皖南基地的撤退路線時,紅娘子又提供了一些新情報,才使人感到事態極其嚴重:「最新獲得消息,江西全境包括贛州都已被清軍佔領,皖南部隊要想成建制撤出,根本沒有一個安全路線了,只有到海邊來……」
「什麼?清軍那麼快就佔領了江西全境?」方域聞言也是一陣驚訝,這比歷史上要早了八個月!
「這要歸功於清軍重用了施福!施福在前,李成棟在後,橫掃江西幾乎勢如破竹!照這樣下去,只怕很快,廣東也會陷落……另外,聽說隆武帝也已在閩贛交界處的一次作戰中駕崩。」紅娘子嘴上說著,眼睛卻看向施琅。
有人立即建議道:「能不能讓施公子給他叔叔寫封信,請他暗地裡讓出一條路來?」
「不行,這等於是與虎謀皮!」方域立即否決,「他既然替清軍打得如此賣力,此刻多半是鐵了心了,就算滿口答應,也要掂量掂量!」
施琅立即站起身來:「這個會議,我還是迴避吧……」
「別走!」方域卻笑著把他拉坐了下來,「昔日諸葛亮在蜀,諸葛瑾在吳。諸葛誕在魏,還不照樣都各為其主?我還有個問題要問你呢!你叔叔施福,以前就很能打仗嗎?」
施琅一陣尷尬:「這……怎麼說呢?」
「實話實說。」
「我叔叔在鄭大當家的手下,以計謀見長。要領兵打仗,恐怕也就半近八兩……」
葛嫩娘立即睜大了眼睛:「跟誰相比?跟你嗎?」
「切!」方域立即打斷她的話,笑著問施琅道:「那你覺得,為什麼他一入清軍就所向無敵?是因為清軍重用了他嗎?」
施琅歎了口氣:「就事論事來說,不僅是他。那李成棟原本在前明高傑部下,幾乎默默無聞,現在卻比我叔叔更加出色!還有那張天祿,如果不是校長讓他中途夭折了的話,只怕也能翻雲覆雨……我覺得這裡面有深刻的原因!」
「不錯!你覺得那是什麼?」
「官場!」施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不瞭解其他人,我只瞭解我叔叔。他只有在一種環境下才能竭盡全力:那就是沒有迎逢拍馬,沒有山頭林立,也沒有什麼資歷不資歷,一切只憑真本事!」
「說得好,真是英雄所見略同!」方域緩緩站了起來,「阿九!你的父皇臨終前曾說了一句話,你還記得?『朕非亡國之君,臣皆亡國之臣』!」
「父皇……」阿九眼中立即噙滿了淚花。連葛嫩娘也緊緊抱住她,默不作聲……
「可是,這句話說了那麼久,至今為止,卻沒有一個人能明白……這真是整個華夏民族的遺憾!」
方域停頓了一下,這才頓地說道,「其實,他說的這個『臣』,不是周延儒,不是吳三桂,也不是任何一個具體的人,而正是一個人人都知、卻視而不見的『官場**』!
任何王朝,只要時間一久,都會出現這樣的**,導致每個人的升降不再依據其本身能力,不再是有功必賞,有罪必罰,而是看他會不會迎逢拍馬,是不是沾親帶故,看他屬於哪一個派系,是不是需要『平衡』?嘿嘿,任何一個王朝,一旦形成了這種根深蒂固的官場**,那就是亡國之兆!」
滿清之所以能勝,不過是因為它現在還沒有形成這樣的**,然而用不了一百年,它就會與其它王朝一樣,甚至更腐朽……
沒有任何一個王朝能夠逃脫這個規律!宋朝,元朝,明朝,清朝,甚至後來的蔣家王朝……
問世間,天可久乎?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
只有一個辦法或許能久,只有一個辦法或許能對抗官場**,那就是徹底的**!
高以下為基,貴以賤為本。終不自為大,故能成其大……
方域緩緩歎了一口氣:「這就牽涉到我們究竟要建成立一個什麼樣的政權,才能拯救這個民族,才能戰勝滿清?王朝?恐怕不行……」
這次會議沒有對這個問題產生結果,因為這畢竟是一個太深遠的問題了……然而,會議一結束,方域就與阿九公主輕裝簡從,化裝成普通商旅,一葉扁舟,潛行趕往大別山基地,拜會那位「王之明」——可能的崇禎太子。
這件事情,就目前來說已經是太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