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海山急趕慢趕,終於在永平遇到了吳三桂的軍隊。,盡在聽到他所報告的消息,吳三桂立即停止前進,招開了緊急決策會議!
以往的會議,只是吳三桂的一言堂,往往由吳三桂提出大方向,眾將只是論證其可行性並加以完善而已!然面今天,吳三桂顯然六神無主之極,因為被俘的滿清貝勒博洛也赫然在座……
「諸位!」吳三桂掃視了一眼眾人,「已得到確切消息,我父健在,然而確曾被闖王部下拘押逼供,而家產也確實被迫上交了白銀八千兩!當然這些尚可理解,我若往投,理當釋放歸還。只是,搜捕我的妻妾,看來卻是闖王部下劉宗敏的私自行為,這點令人頗難理解!而且。他們在京城還大搞『追贓助餉』,刑逼各級官僚大戶,種種劣跡表明,有些人對前明降官極不客氣!諸位不妨說說,他們這是內部矛盾重重呢?或者根本就是一批不按常理行事之人?面對這種情況,我們究竟該怎麼辦?」
「這個……行事不按常理,或者根本瞧不起前明降官,我看這兩點都有!」游擊將軍郭雲龍目光銳利地分析道,「然而眼下著實騎虎難下!如若投奔闖王,我等受些閒氣是免不了的,卻可保全大帥家人與闔家財富;若不降闖,奮力一戰也許痛快,然而只怕大帥家人危矣!況且,大軍無根,糧餉不能持久……這事我等實在不敢妄斷,還望大帥定奪!」
「是啊……」不少將弁立即附和,圍繞降闖與否議論紛紛,卻莫衷一是!
獨有一人哈哈大笑:「哈哈哈哈……難道我軍就只有投闖這一條路嗎?」
眾人看去,原來竟是親信部將胡守亮!「你是說……降清?但他們就可靠麼?」
由於滿清貝勒博洛恰好在座,幫人在說出這話之後,眼光便齊刷地望向了博洛!
博洛心中暗笑,皇天不負有心人,機會終於來了……
他剛一進屋,就已知道自己的命運已有轉機,因為這些人是在開會,並且還給了他一把椅子!至於聽到這功夫,他不僅不再為自己的性命擔憂,而且已打算獲取更大的功績,完完反敗為勝了!
於是他微微一笑,一反常態,十分謙虛地說道:「囹圄之人,只怕對如此重大之事難以置噱吧……」
吳三桂卻立即說道:「貝勒爺不必客氣了,今天不分彼此,有話就說!」
「那好!」博洛立即胸有成竹地點點頭,環視了眾人一圈,「如果我說大清如何禮腎下士,只怕諸位聽也聽膩了,仍是將信將疑。因此我就從公道的角度來說說這事!
要說闖王這人,也算有些雄才大略,不然怎能拿下北京?至於行為乖張麼,大凡一個朝代初創,往往這樣!當年我大清太祖初建滿州之時,也沒少做出格的事,是麼?所以我不說這一點,只說大帥若降了闖王,會怎麼樣結果?
闖王部將意見分歧,其實也屬正常!關鍵是那劉宗敏身為權將軍,替闖王掌管軍事,吳帥自然也要歸他節制!就算正常情況下,一位前朝將領手下有著完全抱成一團的五萬精銳雄師,也是讓人十分遭忌的事!更何況劉宗敏對於吳帥似乎別有成見?
至於那劉宗敏對於吳帥究竟有何成見,只怕根據這些消息,你們中原人心裡都會明白!
因此我要說啊,吳帥如果投闖,父親雖然遍體鱗傷,必然能放回來;家產雖然分崩離析,也必定能要回來;至於兵權,當然會被劉宗敏逐漸壓減,最後只剩孤家寡人,但如果只想縮起頭來過富貴日子,倒也沒啥!不過卻有一點,不知你們中原人是怎麼看的?」
博洛說到這裡,居然賣了個關子……
吳三桂早被他說得不勝豎,立即瞪起牛眼:「哪一點?」
「父親如果被抓了去,奪回來還是父親,好像不損威名;財產如果被人收了去,還回來也還是財產,好像不損價值!然而陳圓圓如果被人搶了去,還回來還是妻妾嗎?換了我們女真人,是絕不能容忍這等侮辱的!」
「夠了!」吳三桂勃然變色,拍案而起,幾乎咬牙切齒!「大丈夫不能保一女子,何面見人耶?我與他誓不兩立!」
「來人!」吳三桂立即下令,「大軍殺回山海關,沒有糧餉,我們就一路搶掠回去!」
「且慢!」文官童達行急忙說道,「既然要反,這事也要從長計議!難道老大人和陳圓圓的性命全都不顧了?」
吳三桂稍微冷靜了一些,卻眼睛也不再眨一下,果斷地一揮手:「不顧了!」
「啊?」眾將全都一驚!
吳三桂暗道:「老爹,真是對不住了!你既然能出賣陳圓圓,我又為何不能出賣你?寧可丟你,也不能丟掉老子安身立命的關寧鐵騎!至於陳圓圓,此刻就當她是昨日黃花了……哼!將來我若借清兵之力,奪下中原天地,何償沒有萬千**?」
「你說得對!」吳三桂立即抬頭面對童達行,「我們是要從長計議,既然鬧了,就要鬧得像模像樣,天下皆知!我要寫一份與父親的訣別書,而你則替我起草一份聲討闖王的文告!」
吳三桂當即寫下給父親的回信,義正詞嚴地聲稱:
「不肖男三桂泣血百拜,上父親大人膝下:兒以父蔭,熟聞義訓,得待罪戎行,日夜勵志,冀得一當以酬聖眷。屬邊警方急,寧遠巨鎮為國門戶,淪陷幾盡。兒方力圖恢復,以為李賊猖獗,不久便當撲滅,恐往復道路,兩失事機,故暫羈時日。不意我國無人,望風而靡。吾父督理御營,勢非小弱,巍巍百雉,何致一、二日內便已失墜?使兒卷甲赴關,事己後期,可悲可恨!
側聞聖主晏駕,臣民戮辱,不勝眥裂!猶憶吾父素負忠義,大勢雖去,猶當奮椎一擊,誓不俱生。不則刎頸闕下,以殉國難,使兒素鞝號慟,仗甲復仇;不濟則以死繼之,豈非忠孝媲美乎!何乃隱忍偷生,甘心非義,既無孝寬禦寇之才,復愧平原罵賊之勇。夫元直荏苒,為母罪人;王陵、趙苞二公,並著英烈。我父嗜宿將,矯矯王臣,反愧巾幗女子。父既不能為忠臣,兒亦安能為孝子乎?兒與父訣,請自今日。父不早圖,賊雖置父鼎俎之旁以誘三桂不顧也。男三桂再百拜。」
「怎麼樣?」吳三桂寫畢,立即交給童達行修改。
童達行一笑:「將軍遣句鏗鏘!然而『兒方力圖恢復,以為李賊猖獗,不久便當撲滅,恐往復道路,兩失事機,故暫羈時日。不意我國無人,望風而靡』這句話有些欲蓋彌彰了吧?不如刪掉!」
說罷也立即起草了一篇《討闖檄文》:
「欽差鎮守遼東等處地方總兵官平西伯吳示:為復大仇,殲大寇,以奠神京,以安黎庶事。切痛先皇被弒,亙古奇殃;劇寇披昌,往代未有,凡屬臣僚士庶,能不碎殞心!今義兵不日來京,爾紳衿百姓,須各穿縞素,協力會剿,所過地方,俱接應糧草,務期罄搗巢**,纖介無遺。庶使克復神京,奠安宗社,乾坤再整,日月重光。特示!」
吳三桂看罷大聲稱讚,不曾改動一字,便呼叫手下:「來人!將闖王派來勸降的正使李甲立即斬!副使陳乙割去雙耳,著他攜帶檄文書信,放還!另外傳令六軍,從此刻起,俱皆素縞,為先皇致哀,為我父復仇!」
吳三桂此刻完全大義凜然,無人不受感染!
然而,其實要說這兩封信,卻半個字也沒提到陳圓圓,反而有著「我父嗜宿將,矯矯王臣,反愧巾幗女子」一句,頗值玩味!這真像有「奪妻之恨」的意思嗎?嘿嘿,只歎《衝冠一怒為紅顏》的作者實在老眼昏花,無非一場掛羊頭賣狗肉的陰謀,卻淹沒於歷史之中……
此刻親信部將方光琛見吳三桂真的擺明了要反,立即提醒道:「大帥!我軍勢單力孤,與清軍聯合之議急當行!」
「對了!」吳三桂立即點點頭「楊珅,郭雲龍!你們倆趕快出關,去找多爾袞王爺聯絡!」
接著又把目光轉向博洛,不無擔憂地問道:「貝勒,你覺得這種情況下,多爾袞王爺會出兵相助麼?」
「呵呵……」博洛不緊不慢地笑了,「大帥誠心誠意地寫一封信,然後我再添上一封密信加以證明,保證萬無一失!」
「哎呀,太謝謝了!博洛貝勒,從現在起,你就是我吳三桂的座上賓!哈哈哈哈……來人,拿好酒來!」
博洛只是淡淡地一笑!座上賓哪裡夠?要不了多久,你就會是本貝勒的奴才了……
陰霾瀰漫山海關。萬里長城不會說話,只能痛心鑒證著這一段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