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又見香君(下)
「香君啊,聽說你這船上出了點事?」
這李貞麗正問著,卻一眼看到方域躺在香君被窩裡,頓時眼神一厲,幾乎立即便要轉為暴走狀態!香君卻是機靈,搶先說道:「乾娘,你怎麼不問一聲就進來了?」接著螓一頂:「哎呀!出去嘛!你先出去嘛……」
李貞麗竟被香君的螓頂出了船艙!好險……
方域做賊心虛地躲在被窩裡,想偷聽香君與李貞麗在船頭的悄悄話,只是一句也聽不清楚!
不一會兒,二人結束談話,香君笑岑岑地拿了一套衣服進來,讓方域換上,接著李貞麗便手端一碗薑湯進來了:「侯公子啊,原來你被強盜打劫,落入水中,能平安無事可真是吉人天相!來,快把這薑湯喝了,驅驅寒氣……卻不知這樣一來,公子的財物損失大不大?」
方域心道:「人跟人到底不一樣!香君見我落難,先關心的是我本人;而這李貞麗畢竟身為老鴇,先關心的便是我的銀子還在不在!嘿嘿!嘿嘿……」
方域感慨了一陣,接口說道:「還好,托媽媽的福,我們事先就已經把絕大部分銀子存在一個湖邊小店裡了,所以損失不大。說閱讀盡在對了,一說起這,我還想求媽媽一件事:能否讓香君用船把我送到湖邊碼頭,好讓我把銀子取出來?」
香君忙道:「公子怎麼這就要走?我看你身上還著低燒,一定是水裡著涼了,至少要歇兩天才能恢復啊!」
方域心道:這哪是水裡著涼,我的病本就如此。但現在卻不能告訴香君!
一方面怕她過於擔心,壞了身子,歷史上的香君就是吐血而亡……
另一方面,看李貞麗的秉性,若知道我有這病,誰能保證不會另生枝節?
於是他笑而不答……
李貞麗聞言似乎鬆了口氣,拍了一下香君肩膀道:「香君,這就是你欠考慮了!眼下我們這種情況,難道你想留侯公子在船上過夜?畢竟你還是清倌人,總要顧及外人怎麼說道吧?再說,侯公子他現在身無分文,心裡惦記著及早把錢取回,也是正理!」
言罷又轉過臉來面向方域:「侯公子啊,對於男女之間的事,我也是過來人。眼下香君這妮子,只要一見了你,就如糖似蜜,如膠似漆,眼看是留不住了!」
香君立即俏臉緋紅,輕輕捶打著李貞麗:「娘!你說什麼哪……」
李貞麗呵呵一笑,接著說道:「你們四大公子雖說做事出格,可也都是享譽盛名的人。侯公子,請答應我,不管取沒取到錢,不能就這麼地把香君給領走了,讓我們娘兒倆連說個體己話的時間都沒有!香君可以送你到湖邊,但天黑了就讓她回來,眼下我們的船不能脫離大隊!而女孩嫁人,一生只有一回,公子真若有心,等風頭過後便來找我們,風風光光地把事辦了!界時我們如果未回南京,必在蘇州玉香院相候!」
還沒等方域開口,香君幾乎立即便撲到李貞麗懷中:「娘,我答應你!我一送到,就回來!」
沒奈何,就這麼一來便被人拿話套住,姜到底還是老的辣!不過,方域還是感到,這李貞麗與眾不同,有幾分豪爽!畢竟她已答應把香君給自己了……
畫舫揚帆破浪,駛向目標。美人依依,說不盡的情話。滔滔湖水,似也見證著這一段真摯情誼。一個時辰後,船終於到了當初阿三寄存銀子的那個碼頭。
方域與香君相攜上岸,先警惕地察看四下有無歹人,接著便按照記憶,走進了當初阿三出來的那家店面。
這是一家集酒店與客棧為一體的小店,一個四五十歲的老掌櫃坐在櫃檯後,目光炯炯地看著每一個進來的客人。
「掌櫃的,可曾有如此這般模樣的一個人,到你店裡寄存過銀子?」
「有的。請問公子是……」
方域立即喜出望外:「那是我的僕人阿三,我就是他的主人,特地前來領取。」
不料掌櫃的看了看他:「這銀子你不能領。」
「為什麼?那是我的銀子啊!」
「對不起,存銀子的時候,我只見到他,並沒見到你。誰知他跟你是什麼關係?難道任何一個人只憑嘴吧一動,就可以自稱主人而把銀子拿走?」
「你……你這是私吞我的銀兩!」方域心情不好,頓時勃然大怒!
掌櫃的依舊嚴肅地說:「不是私吞,這是我們開店的規矩,商業的操守。你就是揮起老拳來也沒有用!如果損壞東西,要賠!」
「好吧,你有操守!但我如果不能在你這裡領錢,就身無分文,你難道見死不救?」
「那是公子你自己的事。這普天之下,餓殍遍野,官府都沒救,卻讓我一個人救?」掌櫃的說罷,眼光立即飄向香君,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這意思很明顯:你有這樣漂亮的碼子,還能沒錢?
香君立即拉住方域的胳膊,小聲道:「公子,算了!這掌櫃說得也有道理,他畢竟不認識你啊!你那僕人啊三呢?他在哪裡?」
方域歎道:「在船上我不是和你說過麼?我們遭遇了強盜,實際情況是三天後我逃了出來,阿三至今還失陷在強盜窩裡!」
「那趕快想個辦法救他出來啊!對了,那朱公子身邊有不少衛兵呢,我們回去求他幫幫忙?」
「求保國公朱國弼?」方域一陣哂笑,「他那些衛兵只能裝模作樣嚇唬老百姓,遇到真正厲害的匪盜肯定白給!」
「你對朱公子的印象竟會這麼差?」
「並非印象問題,而是他本身確實太軟!有他這樣的綿羊,哪能**一群獅子來?」方域這時已經完全想起了這位保國公朱國弼在歷史上的「豐功偉績」:當博洛帶領一萬多清兵逼近南京城的時候,這位仁兄一矢不,便將城廓堅厚的南京拱手相送(事後十年,鄭成功帶領十幾萬大軍包圍南京,城中守軍不過數千,卻三個月不能攻下,導致漢民族最後一次光復國土的希望徹底失敗)!
香君一陣默然,隨後問道:「那還有別的辦法麼?」
方域心思電轉,最後兩手一攤:「一時毫無辦法!也許這是天意?」
香君柔情默默,輕聲細語地說道:「公子切莫灰心!聖人不是說過麼:『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將苦其心志、勞其體膚、空泛其身……』既然公子你能逃得出來,說明天無絕人之路,辦法可以慢慢想的,啊?」
說罷,香君從頭上拔下一隻金釵:「公子,你還要做事,身邊不能無錢……掌櫃的,能否請你把這金釵,兌換些散錢,並置辦一桌酒菜?」
「不不!」方域連忙推拒,「我尚未給你分文,怎能反而用你的錢?」
香君婉然一笑:「事到如今,你我還用分彼此嗎?」
那掌櫃的一直傾聽著二人的談話,此時頗有感動地說道:「這位姑娘,老漢我活了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到女子能有如此見識和肚量!姑娘真可稱得上是女中巾幗,不讓鬚眉!好,我這就給你去稱重兌換,保證童叟無欺,不差分毫!」
酒菜不一會兒就端上了,香君溫言軟語,頻頻勸酒,方域喝得半醉,問香君道:「我現在一無所有,你不趁天黑前趕緊回去麼?恐怕你乾娘會罵哦!」
香君搖頭道:「你心情這麼差,我怎麼能不陪你?放心吧,我自有主張。」
正說之時,卻聽街上傳來一陣鑼鼓,不少正在吃飯的客人全都跑去觀看了。
香君見方域對周圍有些漠然,便問店小二:「請問小哥,那邊有什麼熱鬧?」
小二加油添醋地說:「那是一隊江湖雜耍的,正表演走鋼絲呢,精彩極了,我要不是手裡有營生啊,早跟去看了!」
「去看看吧,心情也會好些!」香君說罷,拉起方域,走出店門。
方域在後世已看過太多的節目,無可無不可,只見那邊一處開闊地上,圍了一圈人。由於香君比較淑女,便沒有硬擠,兩人只站在圈外遠遠觀看。
表演場上,正豎著兩支碗口粗的高竿,在那離地一丈高的桿頭上牽了一道筷子粗的鋼絲繩,陽光照耀之下閃閃亮。而那場中表演的女子年僅十七八歲,穿一身鮮紅的短靠,一根銀色寬腰帶緊束腰間,把她細腰豐胸,窈窕健美的體態勾勒得鮮明動人,在那紅衣衫的襯托下,她一張俏臉愈顯得白皙生動,英姿颯爽!那明眸閃爍處,引得周圍的觀眾,眼光不由自主地跟著她轉。
那女子先四下裡一抱拳,向觀眾亮相,然後猛地一個燕子翻身,便輕輕巧巧地躍上了一丈多高的鋼絲繩,單腳立在上面悠悠晃晃,兩臂平伸,便如蝴蝶一般;接著,只見她柳腰輕擺,在鋼絲上走了幾個來回,雙手則在空中優美地舞動著;隨後稍稍停了一會兒,突然向上一縱,翻了一個漂亮的空中觔斗,又穩穩地落在鋼絲上;接下來是一串仙鶴獨立,乳燕展翅,蛟龍出水,綵鳳朝陽的技巧動作,惹得下面的觀眾驚呼聲一陣高過一陣,這時,空地裡刮起了一陣風,把高處的鋼絲繩吹得搖搖蕩蕩,似乎要把女子蕩了下來,但她一連串的空翻,有時眼看就要失足落下,卻又總是能恰到好處地穩住,觀眾們不由得大聲叫好!
這時女子忽然暫停表演,一躍下地,拿起一個托盤道:「各位父老鄉親們!小女子家鄉連年大旱,不得已出來混口飯吃!出門在外不易,大家若看我演技還過得去,不拘多少,請打賞幾個!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小女子這廂謝了!」說罷,繞場轉了一圈,而圍場的眾人不由得紛紛將銅錢投入她的托盤。
由於人群圍得較多,她內場走過之後,又來到了外場,剛好經過方域附近,兩人四目相對,全都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