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灼看到,那個老人和蕭一指差不多年紀,七十歲左右,頭也是有些花白。此時夾在兩個門童中間被推來推去,腳底下站的不太利索,看起來似乎有點殘疾,但是兩隻手,卻是死死的抱住懷裡的一個包袱。
周圍也是圍了幾個看熱鬧的茶客,只是在一邊指指點點,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制止。
心頭有些火起,雖然蕭灼自問不是個愛管閒事的人,但這一幕看在他的眼中,他覺得心裡不痛快。
從小被老爺子蕭一指辛辛苦苦的拉扯大,對於老人,蕭灼有一種自內心的尊敬,看著眼前的老人受氣一般的受著欺負,眼睛刺痛之餘,蕭灼再也沒有心思坐在茶樓上喝茶吃點心。
從椅子上坐了起來,蕭灼抬腳向樓下走去,正撞上迎面而來的顧雨橙。
「師傅,點心來了,我又點了好幾樣,今天隨您老張口,要多少有多少。」
顧雨橙拜了老師,這時候高興的眉開眼笑,看到蕭灼往這邊走來,以為是他等急了,連忙說道。
「東西先讓他們放桌上,我下樓有點事。」
蕭灼點了點頭,囑咐了一句,自顧自的向樓下走去。
「哎,師傅,你幹嘛去?」
顧雨橙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是看蕭灼風風火火大步流星的樣子,知道可能出了什麼事情,於是緊跟著他向樓下走去。
茗香閣,樓下。
「老爺子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聽勸吶,這裡是茶樓,你賣茶也別堵在門口啊,你這樣站著,影響了我們做生意,我們找誰說理去?」
「就是,我們就是看門混飯吃的,你這樣影響店面生意,回頭老闆扣我們工錢我們怎麼辦。」
兩個門童一邊嘴裡喊著,一邊使勁的把老人向一邊拉扯著。
「年輕人,行行好,我沒堵在你這店門口啊,我就在邊上陰涼處擺個攤子,不耽誤你們做生意啊。」
老人腳下一瘸一拐的移動著,嘴裡喘著粗氣,用外鄉的口音說著蹩腳的普通話,一臉的著急模樣。
「我們這是茶樓,你賣什麼茶!走走走,要賣去茶葉市場賣去!」
似乎對於老人這副鄉下模樣很是反感,兩個門童互相使了使顏色,手上的力道瞬間是加大了許多,一人抓住老人的一隻胳膊,使勁的往外一拽。
「別扯,我的茶,我的茶。」老人身子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手中的大包袱也是掉在了地上,露出了包裹之下的黑乎乎的一角。
老人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狠狠的扭了幾下身子,撲到了那個包袱面前,心疼得撿了起來,不住的拍打著上面的灰塵。
「怎麼回事,吵什麼呢。」
一個聲音傳來,兩個門童趕緊是轉過身來,看著從茶樓裡走出來的戴眼鏡的中年人,滿臉堆上了笑意,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到那人跟前。
「經理,這個老爺子非要在咱茶樓門前賣茶,這人來人往的,我們怕影響生意,所以就…」
一個機靈一點的門童眼珠一轉,馬上就是編起了話來,把所有的責任全部向老人身上推去。
畢竟是大堂經理,為人處事自然不能跟兩個門童一樣的門檻,中年人看著蹲在地上的老人,又看了看周圍圍觀的人群,見有人似乎是想往外掏手機,皺了皺眉頭之後,趕緊是走了上去。
「老人家,我們是茶樓,我是這裡的大堂經理,我姓馬,您看您有什麼難處,跟我說,我看能不能幫您解決。」
話一出口,這個茶樓馬經理就展示了他作為經理該有的素質和處理緊急狀況的能力。經理之所以能成為經理,門童之所以能成為門童,不是沒有道理的!
老人一聽這話,話匣子也就敞開了,眾人細聽之下才知道,原來老人叫趙成業,來自山西大同。老爺子的二兒子在一處小煤礦裡做工,沒想到塌了礦洞,雖然沒搭上命,但是兩條腿卻被被砸斷了,現在已經是在醫院裡躺了一個月。遭難的一共十一個人,死了八個,小煤礦主連夜帶著家當就逃了,他們這醫藥費根本就沒有人出。而當地政府對於這種小煤礦的礦工事故,向來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便給了幾千塊的營養費了事。
一家子人沒錢給兒子看病,著急忙慌之下,才想起來家裡傳下來的一塊『茶磚』。據趙業成說,這塊茶磚是自己的父親當年在雲南帶回來的,說是值一些錢,可是在當地沒人識貨,這才千里迢迢坐火車跑到北京來找買家,希望多賣些錢。
圍觀的人一聽是老一輩傳下來,一下子都來了興趣,當然也是包括馬經理,他也算是個懂茶的行家,對磚茶也是有所瞭解。
「老爺子,打開包袱看看,要是茶葉不錯,我給您找買家。」馬經理臉上帶著笑意,看起來很是熱情的說道。
趙業成一聽這話,感動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哪裡還有不答應的道理,趕緊是打開了包袱,小心翼翼的捧出了裡面的一塊茶磚。
茶磚,也叫磚茶,當然是茶葉的一種,只是採用的是機壓或者棍錘把茶葉錘壓成磚狀。一般而言這種茶都是遠銷邊疆少數民族地區,內6不是很多見。
趙業成的這塊茶磚,壓得十分緊實,三十公分長,二十分公分寬,十公分高,馬經理拿在手中掂了掂,得有那麼七八斤的重量。只是當他從上面撕下一片茶葉放在鼻子邊上聞了聞之後,之前的熱情也就慢慢的消失了。
這是一塊雲南地區最最普通的花茶轉,茶葉質量很一般,而且都說陳茶有餘香,但這塊茶磚似乎是保存不當的緣故,表面竟然還有那麼一點霉的味道。
「老爺子,你這茶,想賣多少錢啊?」
趙業成想了想說道:「當年我爹給我說,這塊茶是個寶,是從雲巔茶馬古道運到西藏去給土司享用的東西,我家二娃現在還差三萬五才能治好腿,所以俺也不多要,就要三萬五。」
「三萬五?」
馬經理一聽,差點沒笑出來,暗忖鄉下人就是沒見識,這種東西竟然也敢要三萬五,笑了笑,馬經理搖頭道:「老爺子,我實話告訴你,你這茶葉就是雲南本地的一種最普通的花茶,而且這種茶都是喝新茶,你這種老茶已經沒有了茶香,絕對是沒人買。茶馬古道?西藏土司?西藏土司能喝這種東西?」
似乎是覺得手裡的茶有些壓手,馬經理扔垃圾一樣的隨手扔到了趙廣業的懷中,之後掏出手帕使勁擦了擦手,那樣子活跟沾了毒一樣小心。
「我不信,我爹那時候說了,這茶當年給西藏土司送去,一塊能換好大一塊銀子,而且半路上都有好多劫匪盯著,怎麼可能不值錢。馬經理,你可不能因為我是外鄉人,就蒙我啊,這可是給家裡兒子用的救命錢啊。」
「老爺子,我是幹什麼的,我是『茗香閣』的大堂經理,跟茶葉打了好多年交道,我還能不懂茶。蒙人?你這話說的我有些不高興了。」
聽到趙廣業說他蒙人,馬經理那張臉瞬間是拉了下來,一個鄉下老頭子,那身份比他矮了一大截,他當然氣不過對方的話。
「老爺子,人家說的沒錯,興許你家那位弄錯了,這茶葉看起來就是很普通啊。什麼西藏土司,還山道劫匪?這些都是你瞎編的吧。」
人群中有人出怪叫,似乎覺得趙廣業為了給手裡的茶磚賣高價,故意扯了個謊。
西藏土司,那都是解放之前西藏的土皇帝,日子過得比誰都滋潤,西藏土司能看上這種爛茶葉?趙廣業那話說的,他們當然不相信。
「不可能,不可能啊,我爹不可能編瞎話騙我啊…」
見一群人都這麼說,趙廣業覺得身子一下子沒有了力氣,直接是跌坐在了地上,額頭上冒出了冷汗。這次出來,光是路費就花了好幾百,這手裡的東西要是不值錢,他回去可怎麼給老伴交代!
烈日之下,趙業成眼睛一陣黑,如果不是人多,他很想嚎啕大哭一陣。
「老爺子您別急,這茶我買了,我出四萬!剩下的,算是給家裡老哥的營養費!」
正當人群要散去的時候,一個聲音卻是在這時候響了起來,聽到這個聲音,所有的人都住下了腳步,用看傻子一樣的眼光,看著剛從樓上趕下來不久的一個年輕人…